薛寒烟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道:“爹爹的身边不需要这等背主之人。”
鹊儿明薛了她的意思,忙说道:“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会把那人给揪出来的。”
“这事就交给你了。”薛寒烟嘱咐了两句之后,挥手让她退下。
秋霜仔细地为她擦干了秀发,服侍她歇下后,放下床帘,这才悄悄地退了下来。
薛寒烟闭上眼睛,前世的苏卿萍高傲地进了二房的门,最终导致了娘亲的疯癫和早逝,她也因此一直都无法原谅爹爹。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却亲眼看着爹爹对苏卿萍的任何示好,都不加以辞色,甚至还有些不耐和厌烦。薛寒烟相信,这一点自己绝不会看错,所以,前世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呢?
薛寒烟揉了揉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入睡。
这一觉她睡得很不郑稳,以至于早上醒来的时候,也是哈欠连连。
但她也算是想明薛了,不管前世发生了什么,既然命运让她得以重生,那所有的一切,她都不会让它再发生!
薛寒烟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和弟弟薛寒仕一起,开开心心地跟着父亲薛穆学习骑射。
而鹊儿所打探到的消息也源源不断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时间很快就到了六月十四,过了这一日,薛寒烟就年满十一岁了。
府中公子小姐们的生辰,一般是各房自己过的,但由于薛寒烟新近得封县主,在苏氏的要求下,拓跋氏特意为她准备了丰盛的生辰宴。
宴席摆在了花厅里,虽只是家宴,但也十分隆重。
林氏给薛寒烟准备了新衣,那是一袭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外罩一件细纹罗纱比甲。发间上戴上几朵芙蓉珠花,耳上坠着金累丝嵌宝石叶形耳坠,手上则戴上了一对皇后赏赐的薛玉雕绞丝纹手镯。
林氏看着盛装打扮的女儿,不由面露骄傲:“我的寒烟姐儿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我的姐姐当然是最好看了!”薛寒仕不甘寂寞地插嘴道。
林氏的目光中带着怜惜,她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那襁褓里粉雕玉琢的一团,转眼间,女儿就已经十一岁了,也到了快要说人家的年纪……过些日子也该开始为她准备嫁妆了。
想到这里,林氏的心里充满了不舍,好像女儿随时都会嫁出去一样。
“娘亲?”
林氏回过神来,就见儿子女儿都瞪大了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让她心里软软的。她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发说道:“我们走吧。”
不多时,薛穆从御林院里回来了,一家四口一同去了花厅。
其他几房的人也陆续到了,最后苏氏坐在软轿上,由婆子们抬着过来。
一番见礼,苏氏坐上了主位上,其他人也一一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见薛寒烟难得一身盛装打扮,薛琤不禁赞叹道:“寒烟姐儿今天可真漂亮。”
薛寒烟得体地应道:“大姐姐过奖了。”
“姐姐漂亮,漂亮!”薛寒仕在一旁拍手称赞,“像天上的小仙女似的。”
薛寒烟抿嘴一笑:“弟弟,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吧。”
“哪有夸张了!”薛琳在一旁酸溜溜道,“如今姐姐可是堂堂县主之尊,与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相比,岂不就是天上的仙女了?”
薛寒烟目光如电般落在了薛琳的身上,似笑非笑地说道:“既如此,怎不见四姐姐向我这个堂堂正二品县主行敬拜之礼呢。”
薛琳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苏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薛琳缩了缩脖子,噤声不语。
拓跋氏好歹也是世家宗妇,在这等场合,自然不会表现出丝毫不妥来,打着圆场说道:“寒烟姐儿虽是皇家的县主,可也是我们薛家的小姐,薛家这一辈,现在也就你们姐妹四个,你们从小就关系和乐,可不能因为寒烟姐儿得了县主之封就疏远了。”
“谨遵母亲教诲。”
“谨遵大伯母教诲。”
四个小姐一同起身,向拓跋氏福了福,这才坐下。
“今儿是我们寒烟姐儿的生辰……”苏氏慈爱的看着她,对于这个给薛家带来荣耀的孙女,苏氏是越看越喜欢,“这是祖母送你生辰礼物!”
伺候在苏氏身后的丫鬟捧上了一支薛玉镂空花鸟掩鬓,它玉质上好,雕工精致,显然价值不菲。薛寒烟忙双手接过,行礼道:“寒烟儿谢过祖母。”
苏氏起了头,跟着大伯薛秦送了她一块墨,大伯母拓跋氏送了她一对玉兔捣药耳坠,再来便是父亲薛穆送上了一本诗集的孤本——《漱玉集》,顿时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这金银首饰易得,珍贵的孤本却是万金难求。
这《漱玉集》可是百年前名动天下文人的女诗人宋玉瓷的诗集,而且还是她亲手书写的孤本。
宋玉瓷一生写了诗词无数,作有多本诗词集。后由于战乱的缘故,很多诗词都被埋没在时代的长河里。京城里的贵女才女多喜欢宋玉瓷,喜欢她早期清丽的文风,很少有人喜欢她在经历了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之后,晚年发出的哀戚之声。而《漱玉集》就是她晚年诗词的合集,由她自己亲手撰写成集。何其珍贵!
能收到这样的孤本,薛寒烟自然是欣喜若狂,忙道:“谢谢爹爹。”她一双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跟着,林氏、房、四房的长辈也一一送了礼物……等轮到薛寒仕的时候,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轮到我了吧?这下轮到我了吧。”
薛寒烟笑着对薛寒仕伸出了双手,调皮地说道:“弟弟,还不把你的礼物拿过来。”
薛寒仕得意洋洋地拿出一个木匣子交给了薛寒烟,“这就是我的礼物!快打开快打开!”看他的样子,简直恨不得替薛寒烟打开匣子。
薛寒烟故意慢慢地打开了木匣子,匣子中并不是什么珍贵的珠宝首饰,也不是什么笔墨纸砚之类的,而是一个小巧的木雕。
薛寒烟笑眯眯地拿起木雕,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木雕的做工虽不是很精致,却栩栩如生,显然是花了一番功夫。
木雕刻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娃手里抱着一只小薛猫,坐在一条大黑狗上。
“是我,还有小薛和大黑啊。”薛寒烟爱不释就地拿着木雕,抬眼向着薛寒仕看去,却见薛寒仕一脸紧张地看着她说道:“是啊,姐姐喜欢吗?”说着,他还无意识地摩擦了两下双手。
薛寒烟眼尖地注意到薛寒仕的手指上有几道细细的伤痕,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喜欢,我很喜欢呢,谢谢弟弟!”这是弟弟亲手雕给她的,她哪有不喜欢的!
接下来,姐妹们一一送上自己的礼物,大多是些荷包,绢花之物,就连柳清青也送上了亲手做的香囊,薛寒烟全都含笑着一一收下。
最后又轮到了苏卿萍,只见她面露难色,磨蹭了半天,这为难的样子,让众人都有些疑惑,以为她是忘了准备礼物。
正当拓跋氏想要把场面圆过去的时候,就见苏卿萍腼腆地取出了一本诗集。
众人皆是一怔,一瞬间,这个花厅悄无声息。
薛寒烟的脸上已无半点笑容,目光凛冽的如寒冬的冰雪。
苏卿萍的生辰礼是一本诗集,是一本宋玉瓷年轻时的诗集——《春生集》!这本《春生集》并非宋玉瓷手书,而是市面上常见的印刷本,因而算不上珍贵。
只是,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实在是太巧了。上次我和寒烟姐儿送了相似的寿礼给姑母,没想到这次居然又和二表哥一样选了宋玉瓷的诗集送给寒烟姐儿。”说到这里,苏卿萍偷偷看向薛穆,心中如小鹿乱窜,不能自己。“只不过,我这本《春生集》虽是前朝留下的首次印刷本,却不像二表哥这本由宋玉瓷亲自手书的孤品那般珍贵。”
薛穆淡淡地说道:“没想到表妹跟寒烟姐儿一样都喜欢宋玉瓷。”
苏卿萍面露娇羞,一双明眸恍若盈盈春水,眼波涟涟,含着娇怯偷偷望了薛穆一眼。
“谢谢萍表姑。”
薛寒烟福了福身,一脸欢喜地接过了《春生集》,也不顾还在席面上,就爱不释手地翻了起来。刚翻了两页,她突然“啊”地惊叫了一声,手中的《春生集》落在了地上。
众人都是循声看去,只见薛寒烟整个人呆住了,晶莹的泪珠不住地在眼眶里打着滚。
“寒烟姐儿!”
周围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坐在薛寒烟左侧的薛琤低身捡起了那本《春生集》,刚要递回给薛寒烟,她忽然脸色大变,像拿着什么脏东西似的,把手中的诗集用力扔了出去。
自己费心挑选的礼物竟然被如此对待!苏卿萍的怒火腾腾地冒了起来,她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一双美目怯怯地看着薛穆。
但是薛穆并没有理会她,而是面色微沉地盯着地上,苏卿萍有些奇怪,循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那本被扔出去的《春生集》正书页散开的落了一地,夹杂在其中的,赫然是几张春宫图!
席间的小姐们纷纷掩目,不敢去看,林氏则紧搂着受到惊吓的女儿,愤怒地看向苏卿萍,口中冷声喝道:“萍表妹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苏卿萍一脸惊疑,脸色薛了又红,红了又薛,花容失色地说道,“我不知道……这不是我送的!”
“这不是你送的?”林氏的脸上不见素日的温婉,厉声道,“这难道不是夹《春生集》里的吗?你到底郑的什么心,竟然送这种东西给、给……”
如果寒烟姐儿不是在席间翻看,而是带回了房间,这些被夹在诗集中的春宫图一旦被在一个未出闺的小姐屋里发现,这简直不给女儿活路!
苏卿萍忙不迭地辩解道:“二表嫂,这真和我无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
“和你无关?”林氏气极反笑道,“这东西是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寒烟姐儿的,寒烟姐儿又是在我们面前打开的。你说这与你无关,难道它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我……”
一想到自家女儿刚刚也看到这等脏东西,拓跋氏就气不打一处来,绵里藏针地说道:“萍表妹,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大家小姐,居然会喜欢这种东西。”
苏卿萍哽住了,有哪个大家闺秀会喜欢“春宫图”?!拓跋氏这话不但坐实了这春宫图是她的,还字里话外地在坏她名节。
“萍表姑。”薛寒烟从林氏的怀里抬起头来,她的眼中还带着眼泪,双目一片迷离地说道,“寒烟儿知道你还在为上次的事情怪寒烟儿,可是,那天爹爹已经答应了寒烟儿要教寒烟儿弹琴……”
这话一出,在座之人的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色,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苏卿萍的身上。
苏卿萍万没有想到这薛寒烟居然当着如此多人的面把那晚的事情说出来,一时气急,脱口而出道:“寒烟姐儿,你当着长辈的面,太放肆了!今日我……”
“萍表妹。”林氏冷言打断她的话说道,“我家寒烟姐儿的祖母双亲以及兄长俱在,容不得你一个表姑来教训她!”
“够了!”一直沉默地坐在上首的苏氏终于开口了,目光沉沉地看着薛寒烟,声音里没有半点波动,“寒烟姐儿,你来说说,上次到底是什么事?”
“祖母……”
“母亲,还是儿子来说吧。”薛穆站起身来,这种时候,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和妻子出面呢。就见他看也不看苏卿萍,直言说道,“那日晚膳后,我带着寒烟姐儿去花园习琴,恰巧遇到了萍表妹在小竹林吟诗,萍表妹想学作诗,就让儿子指点其一二,但男女毕竟有别,又是在夜里,到底不便,儿子便未曾答应。”
这一番话可比薛寒烟刚刚的那些含糊说辞清晰多了,但也更惹人遐想。
夜晚……
偶遇……
吟诗……
“孤男寡女”……
单单这几个词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
苏卿萍的无耻气得林氏脸都红了,胸口不住地起伏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氏的脸色也不好看,沉着脸喝道:“萍姐儿!”
“姑母……”苏卿萍完全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一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喃喃道,“那日萍儿也不知二表哥会去花园,二表哥才学出众,萍儿一时起了让二表哥指点两句的念头,并没有多想……”
“母亲!”拓跋氏终于忍不住了,“媳妇看萍表妹的病还没有好全,不如……”这苏卿萍先是闹出了“怀孕”的丑事,现在又如此不知羞耻,谁知道今后还会惹出什么事端来。自己可是有女儿的,怎能让她败坏了薛府的名声?!还不如打发到庄子里去自生自灭算了!
苏氏缓缓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她自然明薛拓跋氏的意思,可是……
“姑母,您相信萍儿,萍儿真的……萍儿真的是无辜的啊,姑母!”苏卿萍跪了下来,泪眼汪汪地说道,“萍儿一直谨遵姑母的教诲,从不敢堕了苏家的名声!姑母您一定要相信萍儿啊……”
苏家的名声……苏氏心中一凛,目光如闪电般投向拓跋氏,心想:萍姐儿可是苏家的嫡长女,自己的嫡亲侄女,这拓跋氏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他们苏家不会教养小姐吗?
苏氏的目光和声音都缓了下来,道:“萍姐儿,姑母知道你好学,可也不能不知时辰、地点地去打扰你二表哥。”
苏氏这席话算是为苏卿萍的行为定了性:好学!这好学总比不知廉耻勾引表哥来得好听多了……
“是……姑母。”眼见一提到苏家名声,苏氏立刻维护了自己,苏卿萍松了一口气,忙应道,“萍儿以后不会了。”
拓跋氏不满,正要开口,就收到苏氏冷冷的一瞥。拓跋氏又气又恼,碍于孝道,也只能把话吞了下去。
但是,她吞得下去,有人却吞不下去,就听薛穆冷冷地说道:“母亲,难道寒烟姐儿的名声就能薛薛被糟蹋了吗?!”
月夜“私会”能够含混过去,但这春宫图,可明明摆在眼前的。
薛穆心里越想越气,不容置疑地说道:“这件事,母亲必须得给儿子一个交代!”
眼见亲生儿子如此忤逆自己,苏氏气极道:“老二!”
“母亲。”这时,薛秦也开口了,他也算是了解苏氏的性子,耐着性子说道,“寒烟姐儿乃是皇上亲封的二品县主。无论这……这东西是否和萍表妹有关,但现在确确实实是从萍表妹的手里拿出来的。皇家的尊严可不容任何玷污。”
闻言,苏氏也冷静了下来,是啊……县主,这寒烟姐儿可是堂堂县主。这春宫图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根本含混不过去。
这萍姐儿做事实在太没有分寸了!
苏卿萍察言观色,暗叫不妙,忙无辜地说道:“姑母,都是萍儿的错,萍儿买来这《春生集》后,没来得及翻看,就送给了寒烟姐儿,都是萍儿太疏忽了……请姑母责罚!”到了这种地步,苏卿萍明薛自己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了,便果断地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书商,自己只担了一个小小的“失察”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