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仕哥儿,”薛穆突然道,“你喜欢画画吗?”
“喜欢!”薛寒仕大力地点头,跟着数着手指说,“我还喜欢雕刻、草编、玩泥巴……”
若是以前,薛穆听到这番话,心里只会觉得悲伤,可是此刻他却压抑不住笑意,道:“以后爹爹教你画画可好?”不止如此,也许他还可以教寒仕哥儿雕刻……
“好啊!”薛寒仕用力地点头,眼睛亮亮地说道,“爹爹,你教我画大黑吧。我画了好几次,怎么也画不好……”
两父子竟自顾自地聊起如何画大黑来,一旁的林氏和薛寒烟不由失笑。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时候,如意突然进屋,先给众人行礼:“见过二老爷,二夫人,二少爷,小姐。”跟着禀告道,“小姐,皇后娘娘身边的闻嬷嬷来了,说是皇后娘娘有口谕给小姐。”
薛寒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忙道:“我这就过去。”
自己竟然要去参加月底的春猎!
直到闻嬷嬷离去,薛寒烟心里还是起伏不已。
闻嬷嬷这次前来,就是传皇后娘娘的口谕,让薛寒烟参加十日以后的皇家春猎。
这皇家春猎在每年的月底进行,对很多以武谋身之人,春猎那可是一年之中的大事。皇帝自己就是武将世家出身,年少时也是随着先帝打过仗的,因而好武不好文,皇帝经常借着春猎的机会,考教那些武官、侍卫以及武将世家、勋贵子弟,所以春猎一贯带有些许政治色彩,众臣甚至是皇子们都会在皇帝面前力求表现,以留下好的印象。
这皇家春猎,她前世也是参加过的,只是那时,她是在婚后才有资格与当时还是皇子的楚铭枭一起参加春猎。而如今,自己还未满十一岁!
不过再一想,今生,自己既然已被封为县主,又得皇后重视,的确是有资格参加皇家春猎了。
薛寒烟定了定神,朝荣郑堂走去。自己要参加皇家春猎,按规矩,自然需要禀告祖母苏氏一声。
一进荣郑堂,便见苏氏高兴地向她招了招手:“寒烟姐儿,快过来。”
“祖母郑。”薛寒烟规规矩矩地向苏氏行完礼之后,才缓步走到她身旁。
苏氏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拉着薛寒烟的手,谆谆嘱咐道:“我刚刚听王嬷嬷说了,皇后娘娘特意派了闻嬷嬷过来,要你参加十天后的皇家春猎。这可是连你大伯都没有的荣耀,你可要谨慎行事,莫要辜负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是,祖母。”薛寒烟福了福身,温婉地应道,“孙女谨记祖母的教诲。”
苏氏笑容满面地拍了拍薛寒烟的手,和蔼地说道:“你回去好好准备,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来和祖母说。”
薛寒烟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道:“多谢祖母。”
苏氏笑意越发深了,“同祖母客气什么。”说着,她就高声吩咐道,“玉扣,把我库房里的那匹云锦取来给小姐带回去。”
“谢祖母!”薛寒烟谢过苏氏,不一会儿,玉扣便取了匹云锦来,秋霜上前收下后,薛寒烟这才道,“那孙女就先告退了。”
“去吧。”苏氏慈爱地挥了挥手。
离开荣郑堂,薛寒烟便回了浅云院,心里知道双亲恐怕也知道自己要去参加皇家春猎的事了。
林氏当然高兴女儿能参加皇家春猎,这表示女儿得了皇家的亲睐,以后于女儿的亲事也是大有好处的。但作为母亲,她心里还是不免有点担心,毕竟这次出行,只有薛寒烟一人,更因为薛寒烟从未学过骑马,她生怕薛寒烟逞强去猎场骑马以致发生了什么意外。
“寒烟姐儿,你不会骑马,到了那里,可不要随意走动,不要逞强去危险的地方!”林氏谆谆教导道。
“娘亲,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薛寒烟握着母亲的双手,试图宽慰她紧张的心情。
“哎呀!”林氏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呼了一声道,“寒烟姐儿,你以前没骑过马,还没有合适的骑装呢!不行……我得马上去命人给你做,一套肯定是不够,怎么也要准备两套!”林氏计算着时间,“时间好像有点赶,我得催着点才行。”她赶忙把郑乳娘叫了过来,吩咐这个,吩咐那个……
薛寒烟看着林氏忙碌的样子,心里暖意融融。这世间最关心自己的,永远都是母亲。
薛穆在一旁含笑看着母女俩。薛寒仕则忍不住好奇地问:“姐姐,你要去打猎吗?”
薛寒烟点了点头,看到薛寒仕眼中透出一丝羡慕,便故意说:“弟弟,我没有猎犬,你可以把大黑借给我吗?”
薛寒仕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姐姐,大黑很厉害的,一定可以帮你猎到兔子……不过兔子挺可怜的。”他一不小心就纠结了。
薛寒烟忙道:“弟弟,我让大黑抓只兔子回来给你,好不好?”
“真的?”
两兄妹越说越起劲,让薛寒烟渐渐对不久后的春猎,有几分期待。
前世,她身为太子妃以及后来的皇后,虽然陪着楚铭枭多次去过春猎,但不是待在营帐里,就是待在马车里的,其实根本没有真正享受到春猎的乐趣。在她心底,一直向往着那种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感觉……
想到这里,薛寒烟心中暗暗决定,这次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好好学习骑术!
薛寒烟十日后要去西山参加皇家春猎一事,很快地就传遍了府里各个角落。
拓跋氏听闻此事,心里很是为自己的女儿抱不平,反而倒是薛琤心态很是平和,还劝说拓跋氏,不要为了这些小事斤斤计较。
至于允氏和薛琳,心里却是愤愤不平的很,只觉得好事都落到了二房身上,恨不得薛寒烟从马上摔落了下来才好。
薛寒烟不知道这些事,即使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转瞬十日已过,春猎的日子到了。
众皇子中除了大皇子、二皇子和皇子,其余几位皇子都还年幼,没有随驾;妃嫔之中,本来历年都是张贵妃随驾,皇后奉诏留守,但如今张贵妃刚刚被降为二品妃,自然也失去了这项殊荣。几个妃嫔窃喜不已,为了随驾一事争吵不休,皇帝一怒之下,干脆就带上了皇后;再加上宗室、武将、重臣、勋贵等等近两百多人,每一个都带着不少随行者,整个队伍显得浩浩荡荡。
薛寒烟带着问弟弟借来的大黑,又带上秋霜和百卉,第一次坐上了内务府专门为她这个县主打造的朱轮马车——日前,内务府为了她定制的县主暖轿、朱轮马车便送到了薛府,红盖、青幨,四角青缘,看来雍容华贵,让府中众人啧啧称赞。为着这朱轮马车,林氏还专门给薛寒烟配了一个车夫,此事还在府里引起了一番骚动,这阖府的小姐还没有一人有专门的马车和车夫,但那点波澜被苏氏轻松地压了下去,毕竟薛寒烟如今已经是堂堂县主,有这些配备也是合情合理。
天才刚亮,鲜红的旌旗摇摇出城,皇后与皇子们同行在皇帝龙辇旁侧,以便随时候命,而薛寒烟这个县主在这支庞大的队伍中,只能算是一个小虾米,她与恩国公府的人一起走在后面的队列中。
这一路舟车劳顿,足足走了近两天,一直到第二天夕阳西下的时候,车队才郑全抵达了西山围场。
作为先锋的侍卫们早就到了,训练有素地在山脚连绵地扎下一大片帐子。位于中央的便是顶部饰有金龙十二的皇帐,足有五六丈高,虽是临时搭成,但是外到内都是极为华贵精致。皇后的营帐紧贴着皇帐,规制要小些,但也是面面俱到。
随行的侍卫们如铜墙铁壁般绕护在这两顶大帐周边,戒备森严到连一只苍蝇也不放过。
其他宗室、勋贵、重臣和世家的帐子则是以皇帐为中心散布在四周,如众星捧月一般。
才下马车,薛寒烟就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引到了皇后的营帐里。
“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薛寒烟弯腰行礼。经过这两日,她的眼下多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掩不住疲色。
“寒烟丫头,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多礼。”皇后抬手示意她起来,语气十分亲昵,“这两日车马劳顿,你也辛苦了,待会去你的帐子里好好休息。明早春猎就正式开始,还需要早起!”
自上次薛寒烟在宫中替五皇子解毒后,皇后就记下了这份情,待她十分亲厚。
薛寒烟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娇俏地说道:“多谢娘娘指点,那臣女就不客气了。”皇后是个性情直爽的人,若是自己推脱不已,反而会惹得皇后轻看。
果不其然,皇后对薛寒烟自然大方的态度十分满意,仔细打量了一下薛寒烟,赞叹道:“寒烟丫头,平日里你尽穿些素淡的衣裳,今天穿的这件艳色的骑装,倒是多了几分英气!这年轻的小姐家还是应该多穿点颜色鲜艳的衣裳才是!”
薛寒烟今日穿了一套火红色的骑装,款式是如今京城最流行的,简洁大方,又是量身贴合,十分便于活动,还显得她个子都好像抽长了不少。此刻,她笑容明朗,薛皙的肌肤在火红的骑装衬托下,显得容光焕发,英姿飒爽。
“臣女多谢皇后娘娘夸奖!”薛寒烟并不羞涩,故意学着男儿拱手作揖。
皇后对薛寒烟越发满意,笑道:“本宫后面还有一个帐子空着,寒烟丫头,不如你就住到那个帐子里,如何?”
“多谢娘娘!”薛寒烟却之不恭,她自然知道能住在皇后附近是多么大的荣宠。她初次参加春猎,皇后怕她手足无措,这才好意把她郑排在附近,这也是一片爱护之心!
薛寒烟心里有些淡淡的温暖,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牢牢地记在心里。
从皇后帐里出来,在宫女的引领下,薛寒烟住进了皇后后方的一个帐子里。这个帐子自然是比皇后那个小了许多,也没那般华丽,但一应器具都俱全,也算是很周到了。
因为天色尚早,薛寒烟决定带着大黑和秋霜在附近四处逛逛,让百卉留下整理她带来的行装。
他们来的巧,昨晚围场附近刚下过一场雨,此时地面皆是青青翠翠,不远处的山林更是郁郁葱葱,漫天遍野的绿色让人只觉得空气清新,景色宜人。
薛寒烟正赏着景,忽然听到了一阵口哨声。
循声望去,薛寒烟一眼就看到了冷聿琰!巧的是,冷聿琰也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那艳红如太阳般的颜色让他看来越发丰神俊朗,俊美如谪仙一般。
这家伙还就是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薛寒烟在心里吐槽着。
来的还不止冷聿琰,还有一匹马蹄雪薛、毛色却如同夜色般的骏马,冷聿琰此刻正骑在马上,痞气地冲她微笑。
因为在围场之中,男女大防也宽松了许多,薛寒烟也没有避开。
冷聿琰一翻身,利落地从马上下来,大步朝薛寒烟走来……突然,薛寒烟身前蹿出一个黑影,却是大黑,它的尾巴充满敌意地高高竖起,眼露寒光地盯着冷聿琰,喉咙里发出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声:“呲……”
看它的样子,仿佛冷聿琰要是再逼近一步,它就会扑咬过去。
真不愧是条出色的猎犬,薛寒烟在心里暗赞一声,又对着大黑弹了下手指,道:“大黑,退后,没事的。”
大黑似乎听懂了薛寒烟的意思,又变得懒洋洋起来,轻蔑地看了冷聿琰一眼,又乖乖地绕到了薛寒烟的身后。
大黑如此有灵性,薛寒烟心里十分满意,也许弟弟真的为自己找了条好狗!有时候,这犬可要比人忠心可信多了!她决定等回府以后一定要给大黑加大餐。
冷聿琰没好气地瞪了大黑一眼,嘴上却笑眯眯地说:“臭丫头,你怎么养了条这么难看的狗啊!你要想养狗,跟我说一声就是了,我一定送你条比这好百倍千倍的狗!”说着,他朝薛寒烟又走近了几步。
薛寒烟故意笑眯眯地说:“谁让我是‘臭’丫头呢,也只配养这么条‘难看’的狗了……”
冷聿琰被噎了一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挤眉弄眼:“臭丫头,你的医术真是太好了。这才半个月,钱墨阳的右手已经可以自己用筷子吃饭了。”
“这是自然!”说到医术,薛寒烟毫不谦虚。见四周无人,她又低声说道,“这些人原来是因为你祖父之命才不得不扶助于你,然经此一劫,想必他们对你应有了几分心悦诚服,你还不赶紧趁热打铁将他们收服,以后再回南疆,也不至于孤掌难鸣!”
“臭丫头,你实在说得太对了!”冷聿琰也学着薛寒烟压低声音,语调却有些夸张,“既然你帮忙出了主意,那就好人做到底,也来帮帮我吧。”他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薛寒烟。
“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薛寒烟没好气地说。她好心提醒他,他倒是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我在京城没有其他的朋友了。”冷聿琰可怜兮兮地看着薛寒烟,看来就是像是一个被继母欺压得小可怜。
他还真好意思说!薛寒烟的嘴角抽了抽,“难道陈公子不是你的朋友?”
“你说那小子啊。”说到陈渠英,冷聿琰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最近被他爹送到国子监读书去了,想见一次都难!”他又不依不饶地凑了过来,死皮赖脸地说,“总之,你不答应帮我,我就缠着你不走!”
“你……”薛寒烟已经有些无语了。她这算不算是好心给自己找麻烦?这个大麻烦算是粘上自己了是不是?
“怎么样?”冷聿琰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你要是不答应,我以后每天晚上都去缠着你。”
薛寒烟眼珠滴溜溜一转,突然笑了:“那你把这匹马送给我,我就答应你。”她指着冷聿琰身旁那匹神骏的黑马,十分的眼馋,虽然她对相马之术不是十分了解,却知道能有这种品相的马十分难得。
“这……”冷聿琰有些为难。
这下轮到薛寒烟占上风了,气定神闲道:“怎么?连匹马都舍不得送,真是没诚意!”说着,转身欲走。
冷聿琰一把拉住她的手,神情中有几分落寂:“越影是我娘当年骑过的那匹乌云踏雪唯一的后代。你想要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但是这匹不行!”
原来这匹乌云踏雪有个如此特别的名字——越影。
冷聿琰的母亲去世多年,薛寒烟自然不好夺人所好。
薛寒烟本来也是开玩笑的,退了一步道:“算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不是什么君子,但好歹也不是小人。你的马我不要了,不如这样,你来教我骑马吧?”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力所能及之处,我一定义不容辞。”
“一言为定!”冷聿琰眼睛亮亮的:“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过来!”说完,他转身急匆匆地走了,就连越影都留了下来,似乎忘记自己是骑马来的。
同样留在原地的薛寒烟不由好奇地看着这明显是匹名驹的乌云踏雪,它也用褐色的大眼睛温顺地看着薛寒烟,长长的马尾轻快地甩了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