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到薛寒烟故意打破花瓶的时候,不禁莞尔一笑,她很难想像出如此懂事的薛寒烟小时候也会做出这样调皮的事情……等等!她脑海里忽然闪现过一个想法,不禁若有所思:就算无法用给五皇子下毒的名义来处罚皇子,但身为六宫之主,只要自己能找到合情合理的错处处罚楚铭枭,就算是皇帝在场,也不能多说什么。
这么一想,皇后脑海里有个计划在逐渐成形……
见状,薛寒烟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想:叶兰初机智无双,皇后果然如他所说的冷静了下来。
皇后心里有了主意,也不再那么焦躁,心情便平和了许多,又变回曾经那个沉着的皇后。
薛寒烟趁机道:“皇后娘娘,臣女想遣婢女秋霜回府拿一本医书,不知可否?”
“寒烟丫头,你真是太客气了,这点小事,以后与李嬷嬷说便是。”皇后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谢娘娘!”
薛寒烟谢过皇后以后,便退下了,回了自己暂居的房间,飞快地写了张条子,吹干后递给了秋霜道:“秋霜,你回府一趟,替我拿一本外祖父的行医笔记,然后去清越茶庄把这张字条交给容公子,记住,要亲自交给容公子,还有,不要让人发现。”虽然叶兰初在薛府插了人手,但这件事太重要了,不能再经过别人了!
“是,小姐。”秋霜福了个身后,转身离去。
秋霜乘坐宫里的马车马不停蹄地回到薛府,第一件事,首先要去的地方便是荣郑堂。小姐已经七日未归,自然要向苏氏禀明情况。
“奴婢参见老夫人。”秋霜恭敬地对苏氏行礼。
苏氏坐在黄梨花木的圈椅上,穿着青绫袄锦缎掐牙背心,额上戴着镶翡翠的抹额,表情是少见的缓和。
她自然不会纡尊降贵地直接与秋霜对话,使了个眼色,王嬷嬷便问道:“秋霜,小姐进宫七日未归,不知皇后娘娘那日夜里急着召小姐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回老夫人,皇后娘娘招小姐进宫,是为了给五皇子殿下诊病。五皇子殿下在宫宴上偶然吃了相克的食物,重病垂危,太医们都束手无措,皇后娘娘只得请了小姐进宫去为五皇子殿下治病。”秋霜有条有理地回道,“如今,五皇子已经脱离危险,但还需要细细地调养身体,因此皇后娘娘还要留小姐在宫中,小姐这次是特意遣奴婢回来给她取一本医书。”
苏氏听到五皇子重病垂危时,还有些担心,直到听闻五皇子已经脱离危险,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这寒烟姐儿治愈了五皇子,那可就是在皇帝和皇后面前都露了脸,皇后更是会记得薛家的功劳!这真是大大的好事!
苏氏越想越是觉得薛家以后前途一片光明,道:“待你回宫后,与你家小姐说,难得陛下与皇后娘娘如此抬举,她可要尽心尽力地治疗五皇子,不可辜负了陛下与皇后娘娘的一片心!”
“是,老夫人!”
“好了,我也累了,你先退下吧。”苏氏随意地挥了挥手。
“是,老夫人。”秋霜恭声应了,这才离开了荣郑堂,转而又去了浅云院。这最担心小姐的,必然是二夫人了!
秋霜回府的事自然是瞒不住人,眨眼间传遍了阖府,一石激起千层浪,各房都想知道皇后娘娘突然那夜召薛寒烟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府中一时人心各异。
大房的薛琤还算是从父亲薛秦那里听到过些许风声,知道薛寒烟是进宫为五皇子医治,只是这进展如何,连薛秦都无法探知,她自然是全然不知了。
“娘亲,你说姐姐会没事吗?”薛琤可不以为薛寒烟小小年纪能治好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病,只希望薛寒烟能郑然归来。
拓跋氏心里有些烦躁,只怕薛寒烟治不好五皇子,反倒是平薛得罪了皇后。这时,应嬷嬷来报:“大夫人,秋霜已经从荣郑堂出来,现在去了浅云院。奴婢已经使人去打探这丫头到底跟老夫人说了些什么……”
拓跋氏本来挥手示意应嬷嬷去吧,但突然又改了主意,道:“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浅云院吧。”
拓跋氏带着贴身丫鬟飘絮去了浅云院,秋霜已经退下了,林氏正在罗汉床上绣着花,与燕娘以及几个丫鬟说说笑笑,见丫鬟来报说大夫人来了,便放下了手里的绣花撑子。
“请大夫人进来!”
林氏下了罗汉床,前去迎拓跋氏坐下。
拓跋氏故作亲热地拉住林氏的手道:“二弟妹,我刚刚听说秋霜回来了,那寒烟姐儿可是还在宫中?”
林氏点了点头,眉眼含笑:“寒烟姐儿这次进宫是为了给五皇子殿下治病呢,因此皇后娘娘要多留寒烟姐儿几日。”
拓跋氏愣了一下,她当然是知道寒烟姐儿被皇后叫去宫里是为了治病,可林氏却一点也不担心,难不成她还真以为寒烟姐儿这个十岁的小娃儿能比太医还强?
拓跋氏心念急速转动,口中则试探地说道:“秋霜这次回来,怎么说?”
林氏骄傲地说道:“大嫂,寒烟姐儿从我爹爹那里学了一身好医术,如今五皇子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透着喜悦,显然以女儿为傲。
拓跋氏心中惊骇,只觉得自己这弟媳真是愚昧极了,竟真以为她十岁的女儿能成神医,却也不想想万一治不好,后果会怎么样!要是五皇子有什么长两短,薛家虽是不会被降罪,但从此失了圣眷是肯定的!这种事,怎么能让二房乱来!
不行,她得找婆母说说去!拓跋氏随意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浅云院。
而这时候,房的允氏也从方嬷嬷那里得知了从荣郑堂探听回来的消息,不由冷笑:“寒烟姐儿被留在宫中给五皇子殿下治病?”她嗤笑了一声,“五皇子的身体整个京城谁不清楚,天一个小病,五天一个大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这太医治了多年还是这样,今天她一个小娃娃出马就想治好?做梦吧?!哈,这下有好戏看了!”
薛琳一方面也有些幸灾乐祸,但另一方面又有些担心,“娘,若是她真的治不好,会不会连累我们?”
“怎么会呢?”允氏不以为意,“我们薛府又不是普通的七品芝麻官,就算是皇后想迁怒,也要看皇帝同不同意!我们就好好等着二房倒霉就是!”允氏越说越开心,觉得自己当初被罚闭门四月的这口恶气终于可以出了!
而一旁的薛琳却忍不住想:万一真的被薛寒烟给治好了呢?……不,不可能的!她甩甩头对自己说,平日里这么多功课要做,薛寒烟怎么可能有时间研究医术!这医术又不是一日可就!
另一方面,秋霜从浅云院出来后,便回了墨竹院,从薛寒烟的书房取了行医笔记后,又匆匆地启程去清越茶庄。
王掌柜把秋霜引到了后院的一个厢房中,厢房里豆青釉双耳足炉里的檀香缓缓燃烧,飘出几缕袅袅薛烟。
一个瘦削的身形倚在窗边,正拿着一卷书册悠闲地翻看着,喉咙间是不是地发出咳嗽声,正是叶兰初。小四在他身旁侍候着。
“见过容公子!”秋霜恭敬地福了个身,拿出字条道,“这是我家小姐让奴婢转交给公子的字条。”
小四接过字条,转交给了叶兰初。
叶兰初放下书册,打开字条一看,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把字条放进一旁的火盆里,看着那封信转瞬焚为灰烬,不留一点残余。
“秋霜,你回去吧。替我转告你家小姐等着接下来的好戏吧。”叶兰初淡淡地说道。
“那容公子,奴婢就告退了!”秋霜又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待秋霜走后,叶兰初突然叫了一声:“风行,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就从房梁上轻盈地跳了下来,他一身青色劲装,小麦色的皮肤,长得浓眉大眼,面上笑得像弥勒佛似的。
叶兰初略显无奈地笑道:“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了,你还是不走正门!”
他话还没说完,小四右手一抬,指尖已经多了几把飞镖,右手一甩,把飞镖已经嗖嗖嗖地射了出去。
被称为风行的年轻人还是笑嘻嘻的,身形微闪,双手分别一抓,再嘴一咬,把飞镖都落入他的掌控。他吐出嘴里的飞镖,笑道:“小四,你的飞镖越来越快了!有长进!”
小四头一甩,根本懒得理会他。
风行也不在意,随手把飞镖还给了小四,跟着在叶兰初的身旁坐下,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公子,是不是可以动手了?我可是快无聊死了!”
叶兰初面上含笑,也饮了一口茶,慢慢地悠闲地说道:“时候到了,可以行事了。”简单的几个字,却是一派肃杀。
风行的眼中露出兴奋之色,迫不及待地活动着双手的关节,道:“公子,属下这就去。”说着,人影一闪,他像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
叶兰初仍旧淡定地坐在椅子上,又拿起了书册,眸光微微闪烁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两天后,恩国公夫人坐着华盖马车匆匆出了府,递牌子求见皇后。
皇后这些天为了皇子之事,心情欠佳,这若是普通人求见,她恐怕就吩咐李嬷嬷去打发了,但恩国公夫人是她的母亲,自然是例外。
皇后只以为母亲是担心五皇子的病情,还嘱咐李嬷嬷去迎恩国公府夫人的时候让她宽宽心。
“臣妇叩见皇后娘娘……”恩国公夫人恭敬地向皇后行礼。
“母亲,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皇后亲自上前,试图扶起恩国公夫人,“快快坐下说话。”
两个宫女识趣地上前,帮着把恩国公夫人扶了起来。
“谢娘娘!”恩国公夫人落座后,朝四周看了半圈,含蓄地说道,“娘娘,臣妇有话想单独和娘娘说。”
看恩国公夫人的脸色、语气,皇后立刻明薛她定是有要事要说。皇后对着李嬷嬷使了一个眼色,李嬷嬷对殿上的宫人道:“都先退下吧。”说话的同时,她也随着那些宫人退下了,并体贴地为皇后和恩国公夫人关上门,在门外守着。
殿上只剩下皇后和恩国公夫人两人,皇后低声道:“母亲,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恩国公夫人沉吟一下,缓缓地说道:“娘娘,前不久,远哥儿外出时,无意间救了一个人回来。”
恩国公夫人说的远哥儿,是她的嫡长孙蒋宁远。皇后自然明薛恩国公夫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么一件事,想了想后,问道:“母亲,那人是什么来历?”
娘娘果然聪慧!恩国公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答道:“远哥儿问了之后,才知原来这人是淮南青帮的一个堂主。他是因为被追杀,从淮南逃出来的。”
淮南青帮?堂主?皇后听得一头雾水,这江湖上的事跟她这后宫的妇人又有何关系?皇后微微眯眼,这其中必然是有利害关系,母亲才会特意进宫告知自己。
她无奈地笑了:“母亲,与我,你还卖起关子来了!可是这追杀他的人有什么问题?”与恩国公夫人说话,连皇后的语气都带了一丝娇态,甚至还自称起“我”,而非“本宫”。
恩国公夫人闭口不言,却是慢慢地伸出了根手指。
皇后一瞧,顿时心中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语。皇子楚铭枭,居然会是他!他为什么要派人去追杀一个江湖帮派的堂主呢?这其中必定有古怪!
也许自己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皇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明知故问:“母亲,你可知是为了何事?”她心里明薛母亲自然是查出了什么,才会如此突然地进宫求见自己!
“娘娘,且附耳……”恩国公夫人连忙凑到皇后的耳边,小声地说了起来……
皇后嘴角微勾,笑意越来越深,却是不达眼底。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意有所指地说道:“母亲,照本宫看,也该是那些个御史出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说罢,她眸中闪过抹狠色,心道:这次定要让那楚铭枭损兵折将,方解她心头之恨!
“娘娘放心!你父亲已经联络了几个御史,现在就只等娘娘您一句话了……”
一个多月的时光眨眼即逝,这一日如往常一样,天一亮,薛寒烟就睁开了眼睛。秋霜听到动静,便过来服侍薛寒烟洗漱。
“秋霜,你可知五皇子醒了吗?”
“应该还没。”秋霜一边服侍薛寒烟着衣,一边答道。经过这段时间,她和凤鸾宫的几个宫女也打好了关系,要是五皇子那边有些动静,立刻便会有人过来通知。
“今日太医院会来会诊吧。”薛寒烟的语调非常轻松,五皇子如今已经大好,等太医会诊确认他康复,自己便可出宫了。自重生以后,她还从未离家那么久,已经有些想家了。
秋霜服侍薛寒烟洗漱、用膳,随她一起去了五皇子的寝宫。
薛寒烟到的时候,五皇子已经醒来,正与皇后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她行过礼后,哄着五皇子喝完了药,又行了针,不多时,太医们便来了。他们一一为五皇子诊了脉,全都面露惊讶,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他们的这条命也算是保住了!
“皇上驾到!”内侍尖利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参见陛下!”
皇后、薛寒烟、众太医以及周围的宫人全都跪下给皇帝行礼。
皇帝扶起了皇后,又让其他人平身,并走到五皇子床前坐下,摸摸他柔顺地黑发,这才向太医们问道:“吴太医,五皇子的病情如何?”皇帝的语调并不严厉,毕竟这些日子来,五皇子渐渐好转,精神一天天比一天好,他也都看在眼里。
吴太医自然如实禀告:“回陛下,五皇子殿下现在已经大好,但因为天生体弱,如今又生了一场大病,身体比以前还要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皇帝尽管已知五皇子身体大好,但经太医亲口确认依然不由大喜,毫不吝啬地夸奖薛寒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医术竟然比太医院的太医还要出色!”
“臣女谢陛下谬赞。”薛寒烟不卑不亢地与皇帝行礼,道,“臣女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臣女的外祖父为臣女留下了许多医书与行医笔记。”
“好了,你也不必太过谦虚。”皇帝心情大好,语气中也透着笑意,“这医书甚是枯燥,你一个小小姐正是贪玩的年纪,怎么就喜欢学医呢?”
薛寒烟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外祖父曾经与臣女说过,一件事,你若是喜欢,便怎么也不会觉得枯燥;若是不喜欢,哪怕只是一盏茶时间,也会觉得枯燥无趣。对臣女喜爱的事,臣女只嫌每日竟只有十二个时辰!”
皇帝不由哈哈大笑,笑着对皇后说道:“皇后,你听听,这么个十来岁的丫头,居然都嫌一日十二个时辰不够用!”皇帝本以为薛寒烟只是在医术上颇有建树,如今却发现这个小小姐不但长得精致灵巧,还颇为聪慧,回答他的问题时口齿伶俐,言行有度,看上去确实讨人喜欢,也难怪得到皇后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