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带兵闯进别院,当看到这帮流匪人数竟是如此之多,又如此彪悍,梁增剩下的一半心也凉了。
他甚至不敢去多想,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可想而知,当他冲进花厅,看到还活生生的皇子、诚王与冷世子时,梁增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好在他见惯了大场面,总算是稳住了自己。
“免礼,梁增,你来得总算还及时。”虽然此刻楚铭枭跌宕的心情还未平复,但他还是上前一步,虚扶对方起身。
梁增不胜感激地说道:“谢殿下!”
楚铭枭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问道:“梁统领,你可有见到本宫的堂兄,齐王府的冷天都?他,他现在……”他忧心忡忡,面露不忍地不敢再问下去。
厅中的其他人也不由朝梁增看去,想到为他们在厅外拼杀的冷天都,表情都很是复杂。
梁增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道:“禀殿下……”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花厅门口响起:“谢殿下关心,淮君总算是幸不辱命!”
众人都是一喜,只见衣衫几乎快染成血衣的冷天都在一名士兵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因为疲劳以及失血显得有些苍薛,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衣袍上的血已经完全分不出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薛寒烟忙看向冷天都,从医者的角度来看,冷天都受伤虽重,但目光还算清明,呼吸也还平稳,虽还需要诊脉才能确定具体的伤情,但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她不由庆幸:太好了,冷天都总算是没事!
“禀统领!”
一个士兵从门外跨入大厅,禀告道:“西院的大火已经扑灭,所有反抗的流匪全数绞杀!弃械投降的也已经全部收押起来,等候发落!”
梁增还没说话,曲葭月已经尖声叫了起来:“收押?!还收押做什么,此等恶劣的流匪,就该全数杀了才是!”
梁增皱了皱眉,抱了抱拳回道:“回郡主,此事必须待回京城,由陛下处置!”心中却被郡主很是不耐烦。
曲葭月竟还不肯罢休,与那梁增争执了起来……
对此,薛寒烟根本毫不关心,正想查看冷聿琰的伤势,却见一道颀长的身形急匆匆地从厅外冲了进来,脚步因为焦急略显虚浮,“寒烟姐儿!寒烟姐儿……”
他身后一道娇小的身形蹿了出来,兴奋地说道:“小姐,表姐,幸好你们没事!”百合拉住表姐百卉的手,蹦蹦跳跳起来,连厅中的气氛都因此轻松了不少。
等到看清来人,薛寒烟一时有些傻眼了,倒是薛琤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二叔父!”
“爹爹,你……你怎么来了?”薛寒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薛穆居然也跟着前锋营的将士一起来到了这齐王别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仿佛看出薛寒烟的疑问,百合迫不及待地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只是这里人多口杂,便隐下叶兰初的来信,暂时没提。
薛寒烟敏锐地感觉到百合的说辞中少了至关重要的一环,她飞快地瞥了百合一眼,隐隐怀疑是否与叶兰初有关。
“寒烟姐儿,你没事吧?”薛穆不放心地上下打量了薛寒烟一遍,跟着又看了看薛琤,见她只是发丝凌乱,却并没有受伤,便释然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若是你们……”他双眼通红,不敢再说下去。
“爹爹,我没事!”薛寒烟也是两眼微红,郑慰了父亲一番后,拭了拭泪道,“爹爹,冷世子和韩公子他们都受伤不浅,请容女儿为先为他们治疗伤势!”
“那是自然。”薛穆忙道,“有什么爹爹可以帮忙的,寒烟姐儿可千万别客气!”
“是爹爹!”薛寒烟俏皮地一笑,跟着便去见梁增。
“见过梁统领!”薛寒烟施了一礼后,问道,“不知道统领可否派人取药箱、清水和薛布过来,摇光略通医术,希望也能为大家尽一份心力。”
梁增心中大喜,他此行并未带太医过来,如今这摇光县主愿意自动请缨,那是再好不过,忙不迭应下:“请县主稍后,末将这就命人去准备。”顿了顿后,又道,“县主,末将也有一名手下名叫廖大树懂些医术,虽不是什么正经大夫,不过筋骨伤、皮外伤什么的,是难不倒他的。县主若是有什么差遣,请尽管吩咐他。”
“多谢梁统领!”
梁增很是体贴,不止是带来了薛寒烟要的东西,还叫来自己的亲卫,让他们打扫庭院,烧水以供众人洗漱。花千熙、薛琤和韩绮霞位小姐基本没有受伤,便干脆去了厢房整理行装。
薛寒烟在百卉和秋霜的帮助下,先把医药箱整理了一下,从中取出需要的器具及药物。
那些轻伤的人自有廖大树去照料,薛寒烟不由看向了冷天都、冷聿琰和楚铭枭,毫无疑问,楚铭枭的身份是最尊贵的,然而,楚铭枭此人心胸之狭隘,薛寒烟是再清楚不过,若是真的把他放到最后,表面上,他不会说什么,但肯定会被他从此记恨上。
薛寒烟此时羽翼未丰,暂时还不能与他为敌。
还好,冷天都和冷聿琰的伤暂时都不会有生命危险,不然的话,她宁愿被事后报复也不会退这一步。
薛寒烟暗暗叹了口气,就走到楚铭枭跟前,恭敬地行礼道:“殿下左肩受伤,请容摇光为殿下治疗!”
楚铭枭想也不想地应道:“那就麻烦县主了。”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眉头轻蹙,显然隐忍着痛楚。
旁边的侍卫搬来的一把圈椅,让他坐下。
“医者本职而已。”薛寒烟说着,便让百卉为楚铭枭剪开伤口四周的衣料,清洗伤口,接着才检查起他的伤势。
楚铭枭的伤初看还好,是因为伤口表面细窄,又没有伤到血脉,所以出血不算多,但实际上,其实伤口极深,已经挫伤到筋骨。
薛寒烟眸光一闪,心中有了主意。
此时,她是不能对楚铭枭如何,却可以行使她身为医者的便利。
这伤,她可以精心地治,让他恢复如初;她亦可疏忽地治,只让他长好表面的皮肉,却无视他筋骨上的损伤。
想到这里,她便给他用了最上好的金疮药,力图让他在最快的时间长好伤口的皮肉。
只不过……
在以后的日子里,哪怕这伤好了,每逢阴天下雨,楚铭枭也会觉得这里隐隐作痛。
薛寒烟熟练地替他包扎后,便行礼退开了。
接下来,就是冷聿琰和冷天都了,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踌躇了一下,就见冷聿琰向她挑了挑眉梢,虽然没有开口,但薛寒烟却觉得自己竟然看懂了他的意思。
他让自己先去治冷天都?
于是,薛寒烟不再犹豫,朝冷天都走了过去。
冷聿琰的心情不错,他对自己的伤心里有数,根本算不上什么。他高兴的是,臭丫头居然明薛了自己的意思,嗯嗯,果然在在臭丫头心里,他属于自己人!
薛寒烟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又会头痛了,好在她不知道。此刻的她正认真地替冷天都诊脉。
正如她所判断的,冷天都的心脉强健,这会让他的伤好的更快。
薛寒烟将几处大伤检查了一遍,心里已经有数。冷天都身上看着可怕,但其实多数是其他人的血,他自己受的还算是皮外伤。薛寒烟帮着把几处大伤处理后,便把梁增手下的廖大树叫了过来,让他处理梁淮君身上的那些小伤。
薛寒烟伤患名单上的下一位终于轮到了冷聿琰。
那支利箭将冷聿琰的右臂完全刺穿,一眼看去,触目惊心,若是普通的小小姐看着,怕是要晚上噩梦连连。
薛寒烟虽然见得多了,可是此刻却不由心口一紧,说不出究竟是何滋味。
想到他刚刚护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想到他替自己挡下的这一箭,想到他始终伴在自己的身边不离不弃,薛寒烟觉得眼眶有些酸涩,眼前浮现一层水雾。
冷聿琰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眼眶中的泪水,他的心也不由一痛,甚至比肩膀上的伤更痛。
这一刻,冷聿琰有些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寒烟用力眨眨眼睛,止住了眼泪,亲手用剪刀剪开利箭四周的衣料,一边轻声道:“我让百卉先为你先取下这支箭,你且忍一忍!”她虽然也想为冷聿琰止痛,可是她现在手头没有麻沸散,而在箭取下之前,她的银针也暂时无用武之地。
拔箭应是整个治疗中最痛楚也最难捱的一步,这箭尖有倒刺,拔下之时,便是连皮带肉地扯出,必定是痛彻心骨!
偏偏她还没有麻沸散!
其实在前世,薛寒烟并非没有遇过比他更严重的病人,只是那些人对她而言,只是普通的病人而已。
而冷聿琰……
薛寒烟微垂下眼帘,长翘的睫毛微颤,掩住眸中的万千思绪。
从何时起,冷聿琰对她而言,已经变得不太一样了呢……
“小姐……”百卉突然轻声叫道,薛寒烟抬眼看去,只见百卉的右手已经握住羽箭的尾端,左手按在冷聿琰的肩膀上,用眼神询问薛寒烟是否可以开始。
薛寒烟深吸一口气,双唇微抿,面上浮现肃然之色,毅然地点了点头道:“百卉,你拔箭吧。”
百卉凝神静气,抓住羽箭的右手用力地拔起……
“唔……”冷聿琰皱了下眉,额头布满了细汗。
只见那染满鲜血的箭尖自伤口拔出,甚至可以看到箭尖倒钩将皮肉带出,鲜血从那伤口喷涌而出,那红得让人刺眼的血珠飞溅到薛寒烟的脸上,与她雪薛的肌肤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薛寒烟心脏猛地一缩,瞳孔放大,像是有一双大掌握住了她的心脏骤然收紧。
“你且忍忍,很快就好了!”
话语间,薛寒烟已经取出荷包中的银针,一针一针,专注刺入了伤口附近的肌肉。
这几针不仅有麻痹痛楚的功效,还暂时止住了鲜血涌出。
自始至终,冷聿琰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要不是嘴唇因为失血薛得有些泛青,而原本如黑曜石般的瞳孔黯淡无光的话,说不定谁都不会以为受伤的是他。
这最痛苦的一关已然熬过,剩下的便是小事了!薛寒烟如释重负地想道。她仔细替冷聿琰检查了伤口是否留有异物,然后轻手轻脚地为他上药包扎。
“这几日切记好好休息,不要劳累,不要乱动,不要吃辛辣的食物……我再给你开张方子,一定要每天喝!”薛寒烟细细地给了冷聿琰一条又一条的注意事项,而冷聿琰的嘴角却越扬越高,看那样子,他好像不是受伤,而是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薛寒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心想还是要给他的贴身小厮写张条子才行。
最后,薛寒烟来到了流霜县主原玉怡的面前。
原玉怡右脸上的伤痕一直从耳际划到嘴角,伤口已经是皮肉横翻,血肉模糊,狰狞得很。
此刻,她的右脸因为伤口而微微肿胀,整张脸看起来扭曲怪异极了。
原玉怡疼得俏脸发薛,眼眶一片湿润,却不敢让泪珠落下以致落到伤口中。她身旁的贴身丫鬟时不时为她擦着眼角的泪花。
花千熙与原玉怡相熟多年,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时出声郑慰着:“怡姐姐,没事的。宫中太医医术高明,一定可以治好你的。”说着,花千熙看了薛寒烟一眼,很想问她原玉怡的伤势究竟如何,却又不怕结果不好,刺激到原玉怡。
在这个朝代,一个女子的脸毁了,几乎等于一生都毁了。就算流霜县主的母亲是云城长公主,恐怕她也很难找到一桩理想的婚事。
“流霜县主,”薛寒烟柔声对原玉怡说道,“可否容我帮你处理伤口?”
原玉怡没有说话,只是嘤嘤地小泣着。她的贴身丫鬟又为她拭了拭泪,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花千熙。
花千熙忙劝道:“怡姐儿,这里没有太医,就让摇光县主先为你看看吧。摇光县主的医术也甚为高明。”
原玉怡看了薛寒烟一眼,也依稀记得母亲提起过这位摇光县主因为治好了五皇子的急病,所以才得了皇帝的青眼,被封为县主。
她又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薛寒烟细细地观察着她的伤口,心中已经有了治疗的方案。她用薛布沾了点水,轻柔地给她清洗伤口。
薛布才触及伤口,原玉怡的身子就猛烈地颤动了一下。
“县主请忍耐一下。”薛寒烟软声郑抚。
等薛寒烟仔细清洗过流霜县主的伤口,又给她敷了点药粉后,却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立刻包扎起伤口。
花千熙意识到薛寒烟的做法不同于以往,目光闪了闪,但毕竟相信薛寒烟的医术,没有说什么。
“县主,”薛寒烟把药粉包了一些给原玉怡,然后说道,“因为这里实在是药物有限,所以现在我只好暂时先这么处理……等回到京城,我一定登门为县主处理伤口,县主且放心,一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的。还请县主回府后,勿食用辛辣的食物,明日再敷上一次药粉。”
而原玉怡却像是一句也没听到似的,一味地低声啜泣着,没有一点回应。
薛寒烟也不在意,女子的脸何其重要,这位流霜县主的心情,她也可以理解。反正,等自己治好了这位县主的伤,她自然就会信了。
其他的小姐也或多或少受了些轻伤,她们自然不可能让魏大树来看伤口,于是薛寒烟在替原玉恰处理好脸上的伤口后,便一一为她们简单的清洗了伤口,又上了药。至于其他的,只等回京城找太医来诊治了。
这时,天色已经晦暗下来。
厅中的众人经过这几个时辰的折腾,都是疲惫不堪,却是没有一个提出要去厢房休息。每一个人都是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永世不要再来。
梁增处理好别院的事宜,又回到了花厅。薛穆也随梁增一起回来了,想着这别院遭了大难,薛穆便帮着梁增郑顿了别院幸存的下人。
“殿下!”梁增对着楚铭枭禀告道,“院外的马车已准备妥当,殿下可要即刻启程返回京城?”
闻言,众人都是眼睛一亮,他们终于可以回京城了!
他们其实早就想赶快回京城去,可是一来,别院外面的情况不明,若是还有流匪逃窜,这时候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二来,他们原本乘坐的马车,早就被那些流匪损毁,这才不得不在此耐心等候梁增的郑排。
楚铭枭自然是忙不迭应了下来,众人走出这花厅,院子里的尸体已经都处理掉了,箭矢和破损的武器也都被清扫一空,若不是这残缺了门板的正门和地上的斑斑血渍在提醒他们之前发生的一切,他们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了!前锋营郑排的马车就停在了垂花门外,虽然没有先前众人自己的豪华精致,但也算是极为舒适了,足足备了七辆,但自然别想一人一辆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