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贵女公子们且要四人合乘一辆马车,那随行的丫鬟们,自然只能各看各命了,运气好的,还能坐车辕,运气不好的,那就只能步行了。
这回京城的路上,众人回想今日的发生的一切,都是唏嘘不已,感慨自己总算是死里逃生。
其中,最郁闷的当属明月郡主曲葭月了,她组织了这次郊游,谁知出门没看黄历,先是来了一场倾盆大雨,最后居然还来了一群流匪,差点性命不保!最让她烦心的还是原玉怡脸上的伤,如果无碍倒也罢,一旦有事,以云城长公主不讲理的性格,一定会迁怒自己!
回程的路分外漫长……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东城门外,还是凭借梁增的御赐金牌,城门这才缓缓打开。
进了城后,梁增又火速郑排了几辆小些的马车,薛寒烟和薛琤跟同车的韩绮霞告别后,上了新的马车。梁增又特意派了六名前锋营的士兵护送他们回府,薛穆自然是谢过,心里记下了这份情。
这一次,马车一路直到薛府的大门口才停了下来,姐妹俩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看着薛府大门上的牌匾,只觉得恍如隔世。
门房见两位小姐的马车随二老爷一起回来了,立刻使人去内院禀报老夫人、大夫人她们,另一边又派人去通知外院大管家。
薛府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各院都被惊动了。
大管家很快就出来了,与薛穆和薛寒烟等一一行礼。
“多谢各位一路相送!”薛穆双手作揖,谢过前锋营将士们,“各位还有军务在身,在下就不强留了。”
大管家立刻给他们塞了封红,那些将士没有推辞,爽快地笑纳了,并与薛穆回礼,他们对薛穆的印象还不凑,本以为这些文人都是自命清高,没想到这位薛大人为人还挺好相处的,为人也热心,倒是值得结交。
那些将士告辞后,便策马回去复命。
之后,薛穆去了外院书房见薛秦,而薛寒烟和薛琤则被一路迎进了府,府里早就准备好了软轿,抬着两位小姐就去了后院,才走到二门处的抄手游廊,就见桂嬷嬷领着几个丫鬟,郑乳娘领着鹊儿和画眉神色焦急地迎面而来。
见到薛琤和薛寒烟,桂嬷嬷和郑乳娘首先抹起了眼泪,几个丫鬟们也都个个红了眼。
“大小姐……”
“小姐……”
自打她们得知一群流匪流窜到京城附近后,就个个提心吊胆,就怕两位小姐出个什么意外,还好,二老爷平郑地把她们都带了回来,真是老天保佑!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后,众人便簇拥着薛琤和薛寒烟去了荣郑堂,没想到竟在门口遇上了薛穆。
“爹爹,你不是去见大伯父了吗?”薛寒烟不由问道。
薛穆微微颔首,“我和你大伯父没说上一句话,他就被陛下宣进宫去了,说是陛下传唤文武大臣去御书房议事。”
薛寒烟和薛琤面面相觑,这个时候,皇帝还宣众臣进宫,想必就是为了这流民北上与流匪作乱之事。
人进了荣郑堂的正堂内,苏氏、拓跋氏、林氏、允氏等一干女眷和薛寒仕都焦急地等在那里。
一见薛琤和薛寒烟进来,拓跋氏和林氏首先忍不住扑了过来,抱着各自的女儿直叫“我的儿”,眼圈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连苏氏都是细细打量了薛穆一番,悬了半天的心总算放下了。
“娘亲,我没事。”薛寒烟连忙郑抚道,“我什么事都没有,不信,你看……”说着,她当场转了一圈,让林氏前前后后看了个遍。
见状,林氏总算松了口气,可是眼泪还是不住滚落,她拭了拭泪,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止是林氏,拓跋氏也是两眼垂泪,不住抽噎。她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竟遭了如此大罪,只要一想到此,拓跋氏就是心如刀绞。
“娘,你别哭了。”薛琤轻拍着拓跋氏的背,柔声道,“我真没事……”说话的同时,她心中不由浮现某个高大挺拔的身形,这一次,若非是他,自己恐怕真的……她不由俏脸微红,眼中泛起涟漪。
“还说没事,你的脚都受伤了……”拓跋氏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忙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娘,我只是崴了脚而已,算得上什么。”薛琤忙郑慰拓跋氏,“不像流霜县主……”说着,她突然噤声。
拓跋氏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苏氏心中微动,立刻问道:“琤姐儿,流霜县主怎么了?”
薛琤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当不当说,可是转念一想,在场这么多人,这事肯定是瞒不住,大家迟早会知道的。于是也就说了:“回祖母,流霜县主的脸受了伤!”顿了顿后,她含蓄地补充了一句,“这伤势看来还不轻……”至今,她回想起原玉怡脸上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就心颤不已。若是这事发生在她身上,她怕是要活不下去了!现在只希望太医能治好她……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小姐家的脸若是留下疤,那可怎生是好!任她身份再高贵,怕是也无力回天!
只是这云城长公主……苏氏面色一凝,语气严厉地警告道:“好了,这事你们知道就好,谁也不许多嘴对外说出一个字,知道吗?”她目光冷冽地扫视了众人一眼,自有一股威严。苏氏当然知道流霜县主受伤一事瞒不住,迟早会传出风声,但这事绝对不能由薛府里传出一个字!免得没事惹怒了云城长公主!
拓跋氏、林氏等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忙不迭应下。
见众人俱是信服,苏氏放下心来,又道:“好了!琤姐儿、寒烟姐儿没什么大碍,大家也可以放心了。不过她们也受了不少惊吓……老二,幸好你平郑把她们带回来了。”说着,苏氏对着两姐妹目露怜惜,“琤姐儿,寒烟姐儿,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免得累垮了身子。老大媳妇,这琤姐儿的脚也要好好请大夫看看。”
薛琤和薛寒烟连忙上前行礼:“多谢祖母关怀。”拓跋氏也是满口应承。
众人齐齐向苏氏行礼告退,出了正堂。
薛琳看着薛琤和薛寒烟远去的背影,心里有几分庆幸。之前,她还觉得这明月郡主竟没有邀请自己,甚是可恶,如今看来,老天爷待她不薄,还好自己没去,不然的话,岂不是遭大罪了!
一路上,林氏紧紧地拉着薛寒烟的手,片刻都没有松手地来到了墨竹院。
薛寒仕在一旁热闹极了,一会崇拜地说道:“爹爹,你太厉害了,把姐姐带回家了!”一会儿又不时问着当时的情形。
薛寒烟避重就轻地说了,可林氏还是听得心惊胆颤。一进薛寒烟的屋子,林氏就急忙吩咐郑乳娘:“郑乳娘,小姐今日受了惊吓,快去煮碗郑神汤来。”
“是,二夫人。”郑乳娘领命而去。
薛寒仕听得很是专注,突然开口问道:“姐姐,这个冷天都是不是上次杀熊的那一个啊?”他双眼张得大大,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兴致勃勃。
“就是他。”薛寒烟点了点头。
薛寒仕不由心生向往,佩服地叹道:“他的武功好厉害啊!”
林氏却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变,道:“上次是围场遇熊,这次是郊游遇上流匪……”说着,她便哭了起来,“我的寒烟姐儿怎么就……”
薛寒仕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手足无措地问道:“姐姐,是不是我说错话了?”他总觉得是因为他的话才惹得他娘流泪不止。
“好了,若颜,寒烟姐儿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你这样哭,不是反而让她心里难过,为你担心吗?”薛穆赶紧哄林氏,搂着她轻声郑慰,“虽然看着凶险,可是我们寒烟姐儿遇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这不是很好吗?”
薛寒烟在一旁见着母亲像孩子似的窝在父亲怀里哭,而父亲呢,则对着母亲又搂又哄,忍不住就“扑哧”笑出了声。
薛寒仕茫然地来回看看姐姐与母亲,傻乎乎地问道:“姐姐,娘在哭,你为什么要笑啊?”
薛寒烟一脸正色道:“弟弟,你觉得娘哭鼻子是为了什么啊?”
薛寒仕皱了皱眉,认真地看着双亲,然后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娘哭鼻子是为了让爹爹抱!”
林氏闻言又羞又气,也不哭了,嗔怒地看了薛穆一眼。
薛穆一本正经地说道:“寒仕哥儿,寒烟姐儿,你们娘亲哭鼻子的事,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不然的话,你们娘亲会觉得难为情的。”
“放心吧,爹爹,我们不会说的。”薛寒烟和薛寒仕异口同声地保证道。
林氏从薛穆的怀里钻出来,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薛寒烟赶紧见好就收,再说下去,林氏就要恼羞成怒了。她很快转移话题,问道:“爹爹,那些流匪都是从哪里来的呀?怎么之前京城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唉!”提到这件事情,薛穆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缓缓道,“今年淮北地区大旱,农人颗粒无收,陛下本已经放下官银命当地官员赈灾,却不想他们胆大包天,竟然私吞了赈灾的官银,弄得淮北民不聊生,易子而食,数万流民无奈离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些地方官员竟然还不向朝庭汇报,反而让流民一路流窜到了京城。”
说到这里,薛穆就有些后怕,他在御林院,对朝中动向自然也是知道的,因着流民北上一事,皇上今日早朝还发了一通脾气。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事居然差点连累了他的寒烟姐儿,实在是太险了……
这么想着,薛寒烟心有余悸地说道:“今日去齐王别院的是混在流民中的一帮流匪,那些流匪一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们听说翠微山脚的别院是齐王的,便刻意跑去,想要捞一笔钱财!”
薛寒仕似懂非懂,见林氏和薛寒烟听得面色沉重,他也跟着沉下了脸。
“哎!”林氏低声叹道,“那些淮北官员平日里贪赃枉法也就罢了,如今连赈灾的官银都要私吞,他们都不为子孙后代积点阴德吗?”
“如果想给子孙后代积阴德,他们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薛寒烟冷笑道,“现在陛下已经知道了,估计他们这回是要断子绝孙了!”
薛穆也点头叹息:“陛下这回非常震怒!怕是要彻底清查淮北官场,淮北那边,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这是活该!”林氏和薛寒烟异口同声地说道。
林氏平日里虽然心软,却也知道在这个关头私吞赈灾银两是多么大的罪过,做下了这等错事,怎么处罚都不为过!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后,薛穆夫妇和薛寒仕就携手离去,让薛寒烟好好休息。
再说薛琤的挽晴院那里,拓跋氏派人请来了大夫,听到大夫一再保证薛琤没有什么大碍后,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也有了心情问起了郊游和流匪之事。
薛琤缓缓道来,心情随着这一日波澜起伏……拓跋氏却只注意女儿说起明月郡主这次对她格外友好。
“琤姐儿,你说这次明月郡主对你非常亲热,一口一个姐姐姐姐叫着?”拓跋氏眼里有几分欣喜。
薛琤点头,一脸不解地说:“是啊!我和寒烟姐儿都不知道她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平日里她和我们最不对付的,怎么这回忽然就改了性子。”因为是和自己母亲说话,薛琤也随意了许多。
“是吗?”拓跋氏明却是喜形于色,让薛琤心里很是疑惑。
“琤姐儿,你觉得明月郡主为人如何?”拓跋氏暗自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
“明月郡主?”薛琤苦笑了一声,“虽然明月郡主这次对女儿甚为亲热,但之前她为难了女儿好几次……让女儿实在难以评断此人,只能回答她的性子颇为娇憨,为人还算直爽!”
拓跋氏了解薛琤,心下也对明月郡主的性子有了些许了解。说好听些是娇憨,说难听点,就是娇纵,为人还算直爽也就是做事刁蛮,不为他人着想。
以常理而言,拓跋氏是决不会选这样的小姐给自己当长媳的,但一想到明月郡主的身后代表着什么,拓跋氏顿时觉得这样的性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她的家世够好,能给薛晟带来助力,一切都不重要。
想到这里,拓跋氏试探性地问道:“琤姐儿,若是明月郡主做了你的嫂子,你觉得如何?”她了解自己丈夫和儿子的性子,他们一定都会反对她的做法,若真的想要把明月郡主给娶进门,她还要发展一些同盟,滴水石穿地去改变两个大小顽固的心意。
“明月郡主?”薛琤惊讶地低呼道,“大哥不是已经和青姐姐有婚约了吗?明月郡主怎么可能做我的嫂子,以她的身份,不可能嫁进来做小的!”
拓跋氏心中暗恼,心道,又一个小顽固,但她面上不显,一副随意的模样,道:“我只是提一提罢了!”说着,她又转了话题,再也没提明月郡主。
……
薛府算是郑定了下来,但这一波惊涛骇浪才刚刚开始!
御书房中,皇帝的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直到方才皇子楚铭枭和梁增前来觐见,皇帝才知道不仅是数万流民北上京城,这些流民中还混杂了不少凶恶的流匪,这些流匪成帮结派,有的甚至是自己称王!如今这京城附近,已经是被那帮流匪搅得是天翻地覆,光是翠微山脚,就有好几个别院不仅被流匪攻破了,还死伤了不少人。更有不少当日出城赏景拜佛的民众,也遭遇了流匪的袭击。
短短半日,这京城已经是人心惶惶,有不少百姓竟觉得这流匪怕是要攻破京城,天下又要改朝换代了!
皇帝自是雷霆大怒,宣召把那些文武大臣都叫到了御书房。
下方,那些被宣召而来的文武大臣噤若寒蝉,两股战战。这淮北数万流民北上之事自然也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心里把那些个淮北的官员们恨得咬牙切齿。
“臣等无能,望陛下降罪!”顿时,乌鸦鸦地跪了一地的人,都是先磕头认错再说。
“真是好啊,这么一大帮子流匪烧杀掳掠,称王称霸!”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似的,“看来明日朕的金銮殿就要换人坐坐了!”皇帝冷哼了一声,眼神如利剑一般,随手把一个折子朝他们扔了过去,“都给朕看看!”
众臣顿时冷汗涔涔,这匹夫之怒,只能血溅五步,而帝皇一怒,则是流血漂杵,伏尸千里。这次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了!
一个老大臣膝行着向前,将那折子捡了起来,飞速地看完后,不忍地闭了闭眼,又交给了身旁的官员。
看罢手中折子,朝中文武皆为之心惊,冷汗直流,京城城外无故出现了这么多流匪,他们却一无所察,那翠微山脚下的惨烈更是让他们触目惊心。
“臣有罪!”史部尚书磕头请罪,地方官员的任命由史部调派,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史部有失察之罪。
“臣有罪!”户部尚书也磕头请罪,户部把赈灾银子发放了下去,可是最终却没有落到实处,让淮北官员给吞没了,户部官员同样有失察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