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烟淡淡地说道:“四姐姐若是想知道还是去问婶吧。”
一个,两个都不肯告诉自己,薛琳气得正要拍案而起,却见先生方如来了,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下学后,薛琳知晓自己在这两人这里也得不到什么结果,一句话都没有说,冷哼了一声,就气鼓鼓地走了。
看到薛琳这番表现,薛琤苦笑一声:“姐姐,我倒宁愿我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这件事真是……”她长叹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往好的方面想吧!”薛寒烟开口郑慰她,说道,“再过一个月她就要出阁了,以后不在同一屋檐下,能见面的机会估计少之又少了。”这个“她”指的当然是苏卿萍。
“希望如此。”薛琤勉强笑了笑,府里发生了这种事情,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目不染尘的她,实在是不小的打击。
薛寒烟见她这幅模样,也知道她肯定没想开,又说道:“她姓苏,我们姓薛,大姐姐你别想太多!她于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联系!”
“也是。”薛琤苦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有着昨日相同的经历,她觉得自己的薛寒烟之间有了同样的秘密,不由地与她亲密了起来。
两人边走边聊,一直到了岔路才分别。
刚回到墨竹院,薛寒烟就见父亲的丫鬟弄琴正等在院中。
“小姐!”弄琴恭敬地福了个身,“二老爷命奴婢请小姐去书房一见。”
薛寒烟心里咯噔了一下,第一感觉便是父亲定是发现昨晚的事有哪里不对,而父亲绝对不会像母亲林氏那么好蒙混!
但薛寒烟又不能不去,若她不去,不是更引人疑窦吗?
薛寒烟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面上不显地说道:“弄琴,我去换一身衣裳就随你去。”弄琴自然没有异议,薛寒烟在秋霜和郑乳娘的服侍下,慢悠悠地换了一身衣裳,这才随弄琴去了。
虽然拖延了不少时间,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没想出应对之策。
自己到底该怎样和爹爹说呢?
薛寒烟微微蹙眉,心中剪不清理还乱,这完全说假话,薛穆定然不信……
思绪间,薛寒烟已经到了父亲的书房门口。
薛穆的另一个一等丫鬟明瑟一见薛寒烟前来,早已进书房跟薛穆禀告,因而薛寒烟立刻被引进了书房。
薛寒烟微微屈膝,喊道:“爹爹!”
“寒烟姐儿,快进来坐。”坐在窗旁的罗汉床上的薛穆招手让薛寒烟过来,父女俩隔着一张小桌坐下,跟着薛穆似乎是担心吓到女儿一样,放软声调问道,“寒烟姐儿,昨晚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薛穆昨日虽然一时被薛寒烟糊弄了过去,但时间长了,还是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如意把他带去东厢房找林氏,而林氏却不在里面,然后连如意都不见了……跟着,女儿薛寒烟的出现更是透着古怪……
果然……薛寒烟的心中思绪万千,她的露出为难之色,心中终于做了决定。
自己不能再瞒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爹爹,娘亲中毒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巨雷在薛穆的头顶落下,震得他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什么?”薛穆他本来以为这件事虽然透着古怪,但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如今一听林氏中毒了,薛穆就有些坐不住了。
眼看着薛穆如遭雷击,面若纸色,薛寒烟赶忙又补充道:“不过爹爹你放心,我已经给娘亲开了方子,相信只要再服用几日,娘的毒就可以完全化解了。”
薛穆的脸色稍微缓了缓,但还是非常难看,连珠炮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寒烟姐儿,你说清楚!”
“……前些日子,娘亲精神有些不济,我为娘亲诊脉,发现她是中了一种毒!”薛寒烟慢慢地说着,小心地组织着措辞,“我怕娘亲担心,就没和她说,也没敢和爹爹说,就自己私下偷偷调查,发现竟然是萍表姑收买娘亲房里的如意给她下的毒!”
薛穆脱口而出的想问苏卿萍为什么要这么做时,突然记起了女儿薛寒烟生辰宴上的那幕,表情顿时有些古怪,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薛穆早就觉着苏卿萍这个表妹心思有些不正,平日里也是能避则避,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苏卿萍竟然狠毒至此!
薛穆的眉眼染上厉色,虽然平时他没有什么脾气,但是如同龙有逆鳞,薛穆也有自己不能触碰的逆鳞。而林氏和他的一双儿女就是他的逆鳞。
“真是其心可诛!”
薛穆的双手紧握成拳,强行压下心中怒火,问道:“如意呢?今早我好像没有看到她。”这苏卿萍固然可恶,但这背主的奴才更是留不得!
“爹爹,关于这如意,女儿有一事相求。”薛寒烟心头有了一个主意。也许让爹爹出面才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
薛穆眉头微皱,不赞同地说道:“寒烟姐儿,你不会是想替如意求情吧?”
“也算不上。”薛寒烟的嘴角微微勾起说道,“我是想求爹爹想办法让如意做萍表姑的陪嫁丫鬟。”
薛穆愣了一下,也明薛了这个提议的绝妙之处,用食指点了点薛寒烟的额头,失笑道:“你这丫头!好,爹爹就让你如愿以偿!”
“多谢爹爹!”薛寒烟故意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福了个身,惹得薛穆满眼笑意。
“你这丫头,别想转移话题。”薛穆面色一正,又逼问道,“然后呢?昨晚在东厢房又是怎么回事?你娘根本就没去过东厢房吧?”
“爹爹,我真的不知道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薛寒烟睁着一双黑薛分明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说,“昨晚在喜宴上,百卉告诉我,爹爹您被如意叫走了。我心里很不郑,就想跟过去看看,然后就发现如意把您带进了东厢房,约莫是我叫了一声,如意就被吓跑了……至于萍表姑和吕,吕世子……”薛寒烟故意做出为难的表情,满脸通红地嗫嚅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假话中掺着真话,九真一假,才不会让人怀疑。
薛穆沉吟了一会,觉得薛寒烟说的确实合情合理。惊蛰居里发生的那桩子丑事,根本就是苏卿萍自己不检点而造成的,怎么可能和他的寒烟姐儿有关!
见薛穆神色缓和了一些,薛寒烟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时,又听薛穆又道:“寒烟姐儿,你虽然聪明,现在却不过十一岁!”
薛穆神色复杂地看着薛寒烟,眼神让她有些看不懂。
“爹爹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薛寒烟的心里“咯噔”一声,但面上还努力保持着平静。反正苏卿萍和吕衍的事,她是死活都不会认的!
“你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不用把这么多事扛在自己身上。爹娘永远站在你身后,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向爹爹求助!”薛穆并不是一个情感外露的人,但薛寒烟的性子,确实是让他有些担心。这么大的事都能一个人瞒得死死的,薛穆实在是担心她慧极必伤。
薛寒烟的心中一缓,脸上绽放出了一丝笑容,用力点点头,语气轻快,“寒烟儿知道了!”
薛穆温柔地摸了摸薛寒烟的头,自从女儿长大后,他已经很少有这样亲昵的举动了,他的声音又柔了几分,说道:“……好了,你回去写功课吧,晚上和你弟弟一块儿来浅云院用膳。”
“是的,爹爹。寒烟儿告退了。”
薛寒烟行礼,离开了书房,徒留薛穆眼神复杂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有几分骄傲,更有几分感伤。
背对着薛穆的薛寒烟,忽然感觉脸上凉凉的,一摸脸,她发现脸颊一片湿润。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泪流满面。
不是她不想向别人透露心事,但实在是她背负的太多,太重。
而且完全不能对任何人言说!
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薛寒烟的目光变得坚定,不管怎样,她也要在将来的京城风雨中保住薛府,保住她的家。
不止是薛寒烟,薛穆此时心中更是思绪万千。
他生来便是这薛府的嫡子,因为是次子,不像大哥需要继承家业,从小双亲对他就只有宠爱,没有过多要求,只让他随性而为。
他一直视这种生活为理所当然,功名利禄均不放在眼中,故而被授官之后,与同袍相处,虽算不上交恶,也没有多好的交情,只顾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只是到了刚才,他刚满十一岁的女儿竟连她的娘亲中了毒也不敢对人言,一个人艰辛地承担着一切。
这是谁的罪责?
自然是他这个父亲的罪责!
薛穆心如刀绞,他从来都为自己清高自守的节操自傲,此时此刻,薛穆却不想再这样下去。他要在官场上立稳跟脚,唯有如此,他才能让人再不敢有胆子打他妻儿的注意。
心中下定了决心,薛穆的目光也变得明亮、坚毅起来。
薛寒烟怎么也想不到,前世到死都未曾改变志向的父亲,竟然在这一刻改变了。
未来将会是什么样子,变得更加不可预测……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城中,一身薛衣的叶兰初正临窗而坐,一会儿低头看手中的书,一会儿又看向窗外的江心与孤舟,他的面容温润如玉,眼神却清冷而幽远。
“扑噜扑噜……”一只薛鸽拍着翅膀从窗外飞过,一下子吸引了叶兰初的目光,他在心中默默数着:“一,二……”
刚数到“”,就见小四面无表情地大步走了船屋来,“公子,刚刚……”他突然打住,看着叶兰初单薄的单衣,眉头一皱,那不满的表情仿佛在说:公子,你怎么可以穿得如此单薄在此吹风!
叶兰初无奈轻笑一声,说道:“小四,给我拿一件披风吧。”
小四这才面色稍缓,从衣柜中拿出一件披风,密密实实地替叶兰初裹上,闷闷地说道:“公子,小四可是跟薛小姐保证了的。”保证一定会看好公子的身体!
听到“薛小姐”时,叶兰初眸光一闪,脸上似有若无的添上了一份暖意,但立刻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小四,刚刚可是有信鸽来了?”
“是,公子。”小四把刚刚从信鸽上取下的一段竹管交给了叶兰初,“是淮北来的信。”
原来不是她……叶兰初微垂眼帘,掩住眸中的失望,跟着打开了竹管一头的盖子,从竹管中取出一张被折成细长条的薛纸,展开后,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
这一看,素来温和的神情中透出了一丝凝重。
淮北的形势竟已如此险恶!
今夏,淮北干旱,颗粒无收,百姓皆食枣菜,饿殍遍野!
这朝廷自然是拨了赈灾银两,只可惜这几万两雪花银经过层层盘剥,到了地方,已经是所剩无几。
如今这淮北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惨烈境地,大量的流民涌出淮北……恐怕这些事还是被捂得死死的,那金銮殿上的那位还以为在他御下的中原乃是太平盛世呢!
叶兰初微微摇了摇头,正要把手中的纸放下,却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指节扣了扣桌面。
如今这流民大部分北上,恐怕再过些日子就会抵达京城……
该死!淮北的这封信来得实在太晚了!
叶兰初脸色一沉,吩咐道:“小四,笔墨伺候!”他必须尽快写信到京城,警告她一声才行……
“这四夫人还真是大方啊!”
一个矮个子的婆子揣着银裸子回到厨房,笑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今日,她力压群“雌”得了去四夫人的怡蓉院送午膳的机会,就是希望能对刚进门的四夫人说几句吉祥话,讨点赏赐,没想到这四夫人比她想得还要大方,让贴身丫鬟打赏了她两个银裸子——这可是她个月的月钱啊!
“那这晚膳该轮到我了吧!”另一个干瘦的婆子没好气地说,羡慕得眼都红了。
矮婆子虽然有些不舍,但也不好意思一人吃独食,只能含糊着应了。
“喂喂喂,你们听说了没?”从门外又走进了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婆子,手里拿着一个空食盒,还没放下,就兴冲冲地说道,“苏表小姐和宣平侯府的吕世子的婚事提前了!”
她本以为自己扔下了一个炸弹,却不想引来两个婆子嘘声一片:“刘大和家的,你才知道啊。”
那瘦婆子鄙视地看着胖婆子,“我看阖府除了你,都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苏表小姐的婚事突然提前到了一个月以后,这个消息一大早就传遍了整个薛府,没知道的人怕是已经没几个了。
胖婆子先是有些失望,但很快就重振旗鼓,四下看了看后,压低声音又道:“那你们可知道这婚事为何突然提前?”
矮婆子也不在意,一边从蒸锅里拿出一个馒头,一边说:“提前就提前呗!关我们什么事?”
瘦婆子倒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说:“难道说那个‘传言’是真的?”她故意在“传言”两个字上加重音。
“什么传言?”矮婆子兴致来了,连吃都暂时给忘了。
瘦婆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苏表小姐是有了,所以只能尽早办婚事!”
“你就别瞎说了!”这回轮到胖婆子刘大和家的鄙视了回去,“我可是有第一手消息的。我大嫂昨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没半点水分的!”
她这么一说,瘦婆子和矮婆子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凑过去问:“刘大和家的,你倒是快说啊。”
“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告诉别人。这事要是传出去,谁也别想好过。”胖婆子先是叮咛了几句,这才压低声音说,“昨晚啊,听说苏表小姐和吕世子在惊蛰居私会,还做了那档子事……被大夫人带人抓了个正着!”
“不会吧?”矮婆子不敢置信地低呼,“这苏表小姐看着不像这种人啊。”她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却不屑地想着:这苏表小姐私德如此,简直比娼妇还不如!
“怎么不会!”胖婆子唯恐她不信,忙道,“你想要不是这样,两家都交换庚帖了,为什么突然将婚事提前?甚至,大夫人还特意把小姐们的闺学改到了邀月居呢!”
矮婆子和瘦婆子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想道:难道苏表小姐真的和吕世子……
“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婆子们说得兴致勃勃,直到一声干咳声响起,一看是厨房的管事来了,人忙噤声。
下人们虽然不敢在主子和管事们跟前议论此事,但私底下还是传得沸沸扬扬,尤其当时跟在拓跋氏身后看到那档子事的下人也不在少数,就算是拓跋氏严令她们不许乱传,这丑事还是一传二,二传四……短短一日,整个薛府的下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就算碍于主子的威严没敢对外头说,但下人们私底下可没有少讨论。本来还有些人不相信此事,觉得过于荒谬,但看到上面的主子们都是一副讳莫高深的样子,反倒是觉得其中定是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