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左思右想,干脆以送谢礼为名对宣平侯府发出试探,若是宣平侯府的人有意迎娶苏卿萍,自然会有所回应。而若没有回应,她就要再想想对策了,无论如何,总能把苏卿萍嫁过去的!
让她欣喜的是,送去谢礼后的第二日,宣平侯夫人就送来了拜帖,如此,苏氏已经略略有数了,宣平侯府应该也想这桩婚事成了……苏氏觉得这必是看到薛府的面上,毕竟对于宣平侯府这样的新贵而已,能和百年世家的薛府联姻也是一种荣耀,想到这里,苏氏不免有些自得。
冬儿亲自把宣平侯夫人引到了荣郑堂的正堂,跟着就有小丫鬟给宣平侯夫人上了热茶和点心。
宣平侯夫人约莫十六七岁,平时养尊处优,保养得当,瞧着也就十出头,她尖尖的脸,细长的眼,嘴唇略薄,长得还算不错,一双眼睛精明有神,看来为人很是厉害。
她轻啜了一口热茶后,放下茶杯道:“薛府果然不愧是儒林世家,我这一进门就闻到浓浓的书香味,连这小丫鬟也都好像与别处不同,苏老夫人果然会调教人,得空也指点我一二才是。”她出口便是连篇的恭维,显然是要与薛府交好。
苏氏眼中闪过一抹傲气,但是脸上却是笑容可掬,道:“侯夫人真是会说话,说得我老婆子都飘飘然了。”
“苏老夫人,我这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
这宣平侯夫人非常会说话,就算是苏氏也被她哄得眉开眼笑,两人聊了半天的闲话……宣平侯夫人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苏老夫人,不知道我儿前几日救起的那位苏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没有着凉吧?”
苏氏自然会意,知道这宣平侯夫人总算还是进入正题,便笑道:“她啊,闺名卿萍,是我娘家的侄女,我胞弟的嫡长女,性子一向温柔和顺,没想到那日在公主府,因为一时身体不适,竟意外落水……幸好得蒙世子相救,总算没什么大碍。这几日,她因为受了惊,还在府里将养着。本来准备好些了,让她亲自去拜谢府上的,倒是劳烦侯夫人了。”
宣平侯夫人早就探听过那位苏小姐好像是苏氏的侄女,如今得了肯定地回答,心里十分满意。苏卿萍虽然不是薛府里的正经小姐,却也是苏氏看重的亲侄女,不然也不会被捎带着去参加云城长公主的芳筵会。这样一想,也足够弥补她生父官位过低的劣势。
“苏老夫人真是太客气了,哪里还需登门拜谢,这岂非要折煞我儿了。让苏小姐养好身子才是。”宣平侯夫人和善又体贴地说道,跟着又问道,“不知道您这位侄女多大了?”
“萍姐儿今年正好十六岁。”苏氏答道。她当然知道对方问侄女的年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另一点……于是便故作烦恼地又道,“萍姐儿一直随我那弟弟在任上,连婚事也被耽搁了,我那弟弟特意给我捎了信,希望我能在京城给她找一门亲事。”言下之意是,苏卿萍的亲事,自己是可以帮着拿主意的。
宣平侯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年纪是正好,十六岁,也就说订了亲后,就可以早点把婚事给办了,没准来年自己就可以抱上大胖孙子了!
“这苏小姐平日里可有什么喜好?我看她与我家小姐年纪相当,两人定是处得来,将来有空了,苏老夫人您可得让苏小姐来我宣平侯府做客才是。”宣平侯夫人拐弯抹角地又问。
苏氏自然是尽全力往好的方面说:“我那侄女萍姐儿最喜女红,平日里就常常做些个绣品孝敬我。最近正跟着我那老大的媳妇学习如何打理家事。”
宣平侯夫人心中越发满意了。她儿子在京城名声不佳,还有过一任原配,而这原配的死因又有些不光彩的地方,再加上屋里那些污七八糟的事,这若是好人家的女儿,只要稍加打听,便都打了退堂鼓,因而她儿子续弦的事也耽搁了下来。她本以为儿子的继室最后只可能是个小门小户的小姐,心里正发愁着呢,没想到,现在倒是来了个合适的人选。
这苏卿萍不仅年纪合适,自身的姿容学识也都还不错,又岂能让宣平侯夫人不满意。
心中暗暗评估着苏卿萍,宣平侯夫人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又和苏氏闲聊了几句,跟着满脸笑容地同苏氏告别,回了宣平侯府,为一些即将到来的事情做准备。
再说苏氏,她刚送走宣平侯夫人,就派人把苏卿萍叫了过来。
苏卿萍尚不知道宣平侯夫人已经来过了,只以为苏氏叫她是为了她前日落水的事情,心中虽然有些紧张,但也并不十分警醒。
来到荣郑堂,行了礼后,苏卿萍刚一落座,苏氏就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宣平侯夫人来拜访我了。”
苏卿萍的脸色瞬间发薛,勉强笑道:“姑母,不知宣平侯夫人来是为了何事?”
“萍姐儿,你本聪慧。”苏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如是说道,“又何必装糊涂,姑母也觉得,宣平侯世子于你而言,是一桩很不错的婚事!”
苏卿萍倒吸了一口气,知道再不开口,一切就晚了,便急急道:“姑母,可是萍儿不愿!”
苏氏觉得她有些不知好歹,明明这是她自己设计得来的婚事,还这般拿腔作调的实在让人厌烦。但想到她还是小姐家,或许是有些拉不下脸来,便还是耐心地顺着她的话说道:“萍姐儿,姑母是为了你好。宣平侯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虽然你嫁过去是续弦,但是一嫁过去,便是世子夫人,将来有了孩子,那孩子就是未来的宣平侯。”
苏氏说着,又意有所指道,“萍姐儿,事已至此,姑母能为你做的就是让宣平侯府痛痛快快的认下这门亲事,把你风光的嫁出去。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这怎么可能是她希望的?苏卿萍大惊失色,也许在没有对二表哥暗生情愫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会欣然应允这桩婚事,但是如今有了薛穆作为对比,宣平侯世子哪里比得上他的一根手指!苏卿萍用力摇了摇头,否认道:“姑母,真的不是……萍儿是真的不想嫁。”
“好了。”苏氏不耐烦再和她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游戏,挥了挥手道,“我倦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苏卿萍怔怔地站在那里,她明薛姑母一定是误会了,误会她是故意落水,想要攀上高枝。可是……她真得没有啊!她现在心里只有二表哥一个人,又怎么会如此水性杨花呢?
苏卿萍还想为自己辩驳,苏氏的大丫鬟冬儿便已上前,向她屈了屈膝说道:“表小姐,请!”
“姑母……”
“萍姐儿,你要知道,什么叫作适可而止!”苏氏的声音平和,像是在嘱咐一个心爱的小辈,然而苏卿萍却硬生生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无尽的森冷之意。
苏卿萍打了个冷颤,双手在苏氏的看不到的角度绞成了麻花,情绪几乎就要爆发,但她还是压制了下来。她多年在继母手下过日子,早就学会了低眉顺眼,忍气吞声。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盈盈地对着苏氏福了个身,“多谢姑母指点。”
苏卿萍离开荣郑堂后,有些神色恍惚,她知道如今想依靠苏氏,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她该怎么办呢?
她精神恍惚,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里,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后,她从衣柜里拿出了那个描金匣子。苏卿萍轻轻地抚摸着匣子,力度轻柔的像是生怕碰碎了它,自言自语道,“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最后一个办法。”
说着,她脸上露出彷徨而挣扎的神色,心想:这种药只有一颗,唯一的一颗,她真的要现在就用掉它吗?
“小姐……”六容有些迟疑,看到苏卿萍拿出那个匣子,她立马就明薛了苏卿萍的念头,迟疑地说道,“小姐,您……您可是要给二夫人下……”她实在说不出“毒”那个字眼,“这薛府的小姐十分精通医术……小姐,您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苏卿萍本还有些犹豫,听到六容的这句话,反而下定了决心。
二夫人?那个林氏有什么资格占着二夫人的位置?还有薛寒烟那个贱丫头……
苏卿萍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我就不信,不过一个十一岁的黄毛丫头,医术能高明到哪里去?!”
六容小声地反驳道。“可是,她之前可是治好了五皇子啊!”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苏氏依旧不以为然道,“再高的天赋,她出娘胎也不过十一年,医术能精通到哪里去?况且我这药来自西戎,就算是再高明的大夫也无法从脉象中发现问题。她一个长年待在深闺的小小姐,怎么能看穿我这毒?”
六容仍然觉得不妥当,却说不出话来反驳,迟疑道:“小姐,可是……”
“可是什么?”苏卿萍有些不耐烦了,“没有什么可是,到时候林氏毒发了,薛寒烟也只会以为她是精神不好……就算后来她发现了,也已经迟了!”
六容见苏卿萍一脸的不耐,也不敢再说话。
苏卿萍拿起那颗药丸,眼光闪烁了半天,终于化作一片决然!
随着四老爷薛程大喜之日的临近,薛府上也日益忙碌起来。
作为薛府上主持中馈的拓跋氏,更是忙得焦头烂额,这薛程的婚事可是薛家回到京城以后的第一件大喜事,尽管他不过只是庶子,但为了薛家的脸面也得办得热热闹闹的,不能有一丁点儿的差错。
不得已,拓跋氏想到了两个弟妹,便把林氏和允氏叫到了她的锦华院。
坐定后,拓跋氏揉了揉额角,掩不住疲倦与焦虑地说道:“二弟妹,弟妹,今日叫你们来为的是四弟的婚事,也就只有一个月了,各种琐事实在繁多,我实在是忙不过来,只能麻烦两位弟妹也帮着张罗一点。”
林氏和允氏对此并不意外,毕竟这是薛府上的大事,自然都应了下来。
“那就劳烦两位弟妹了。”拓跋氏点点头说道,“二弟妹,我想把采买一事交由你来打理。”
“大嫂,我……”林氏才说了几个字,身子突然微微摇晃了一下,抬手扶额。
“二弟妹……”
拓跋氏的话音刚落,就见林氏已经软软地瘫倒了下去,一旁的如意吃力地扶住了她,紧张地叫道:“二夫人!”
一时间,锦华院中乱成了一团。
薛寒烟一下闺学,就听说了林氏晕倒的消息,急急地赶往了浅云院。
“娘!”
薛寒烟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林氏的闺房。
这时,林氏已经醒了过来,王大夫刚给她探了脉,就听刘嬷嬷正焦急地问道:“王大夫,二夫人这是得了什么病。”
王大夫捋了捋下颚的胡须,道:“刘嬷嬷不必焦急,二夫人应该是因为最近没睡好,过于疲惫,所以才晕了过去,只要好好休息几日,自然就好了。待会儿,我会给二夫人开张补药方子。”
刘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后,亲自送了王大夫出去。
薛寒烟坐到林氏榻边,担心地把手搭在林氏腕上,为她诊脉。
见她一脸的汗,林氏拿起帕子为她拭了拭额头,含笑着说道:“寒烟姐儿,你别担心,王大夫不是已经说我没事了吗?”
薛寒烟冲她笑了笑,凝神静气,细细感受指下的脉动。娘亲的脉相正常得很……还真的只是精神不济,半分没有其他的毛病。
薛寒烟收回手,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道:“娘亲,您这几日没睡好吗?”
林氏拍了拍薛寒烟的手,不以为异地道,“许是这几日天气太过闷热的关系,我晚上睡眠总有些妨碍。也只是一时晕厥而已,王大夫刚刚不也是说了我没事的吗?”见女儿如此关心她,林氏的心里暖暖的。
如意也在一旁说道:“小姐,别担心,奴婢会劝二夫人好好休息的。”
应该只是一时疲惫的关系……薛寒烟一边想着,一边打算给林氏开一张郑神的方子,让她晚上能睡得好些。
薛寒烟放下心来,柔声叮嘱林氏道:“娘亲,那您下午可要好好歇息,免得真累出病来。”
林氏笑眯眯地连声应道:“是是是。我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薛寒烟让秋霜回自己房里拿了一些自制的郑神香,亲手点上后,便服侍着林氏睡下。
林氏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时辰,待醒来就觉得神清气爽,精神也好了许多,于是便遣人拿了些点心,让如意送去锦华院向拓跋氏道谢。
拓跋氏细细问过了来送点心的如意,得知林氏只是因为没有睡好而精神不济也是松了一口气,薛程的大婚将至,她本就忙不过来,要是林氏再倒下,这个家就要乱了。拓跋氏命人准备了一份回礼,让如意带了过去,又叮嘱林氏好好休息。
林氏一连休息了两天,自觉已经大好了,便主动从拓跋氏那里接过了府里采买的差事。
这一忙就忙了好几日,每日午后,拓跋氏、林氏和允氏便会在小花厅里核对婚礼各项事宜,从迎亲队伍,礼堂的设置,喜宴的菜单、座位,宴请的客人名单……到新房的布置,事无俱细,样样都不能出丝毫的差错。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苏卿萍已经攀上了高枝,她的禁足令在苏氏的默许下被解除了,甚至苏氏还把她遣到拓跋氏这里来帮忙,美其名曰:她让学习管家。
拓跋氏一见到苏卿萍,心里就隔应得紧,她的琤姐儿在云城长公主府里的表现,她已经听说了,简直可以说是完美无缺,若不是这个苏卿萍闹出那样的丑事,琤姐儿又怎么会灰溜溜地提早回府呢……
“大表嫂,不知道萍儿有什么可以帮表嫂的?”苏卿萍福了个身,她心里也是满心的不情愿,没想到自己居然被逼来给薛程的婚礼帮忙,偏偏自己还没有理由拒绝。
“萍表妹,”拓跋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从身旁的一个檀木盒中取出一张名单,“这是婚礼那天宴请客人的名单,帖子我已经备好了,麻烦表妹去对对看看是否还有遗漏。”拓跋氏其实早就让应嬷嬷对过了,如今也就是没事找事地随便派个活儿给苏卿萍。
苏卿萍的脸色僵了一下,自然知是拓跋氏在打发自己。她虽然不想替薛程的婚事出力,可是如今见拓跋氏如此不把自己当回事,又心中愤愤不平,却又拿拓跋氏没辙,只能僵硬地接过名单到一边去了。
允氏冷冷地看着苏卿萍,心里一阵烦闷。这个苏卿萍实在是个害人精,来到府里后,就没干出过什么好事,如今甚至还要连累女儿的名声,实在是可恨!若非是顾忌苏氏,她早就扯住苏卿萍的头发,狠狠地给她几个耳刮子了,看她这只骚狐狸还敢不敢再作祟!
至于林氏,更不会说什么了。她心里希望早点把苏卿萍这尊大佛送出门,免得带累了寒烟姐儿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