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夫人各自忙碌了起来,谁也没有向苏卿萍多看上一眼。
林氏一边翻看着帐册,一边向下面的管事嬷嬷问道:“王成家的,龙凤红烛准备了没?”
王成家的心里十分纳闷,还是毕恭毕敬回答道:“二夫人,龙凤红烛已经备了!”顿了顿后,她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二夫人,这红烛的事,您刚刚就问过了!”
“是吗?”林氏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我这记性!许是天气太过闷热了,我最近老爱忘事!”
王成家的自然不敢怪罪主子,只能说道:“二夫人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是啊,二弟妹。”拓跋氏想到前几日,林氏刚晕倒过,也有些担心地说道,“你若是身子不适,就先回去歇歇吧。”
一旁的苏卿萍亦留意到了她们的对话,不由地回头看了林氏一眼,她几乎可以肯定,林氏这样的反应定是因为她的药生效了!这段时间,苏卿萍的心弦一直被绷得紧紧的,今日却忽然得了这个喜讯,她一下子放松下来,眼角眉梢显露出几分喜意。
“大嫂,我没事。还是先把帐给对了,我再回去吧。”林氏温婉一笑,说道,“总不能让大嫂再费心来给我收拾。”
“那好吧。”拓跋氏应了下来,说道,“那弟妹,你可千万不要过于勉强了。”
“是的。大嫂。”
林氏说着,又拿起了帐册,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眩晕,那一瞬间,就好像天地都倒了过来一样。林氏捂着自己的额头,她的四肢都有些发软,而后背更是布满了冷汗。
一旁服侍的燕娘看出了她的不妥,忙担心地喊道:“二夫人。”
“没事……”
“二弟妹。”拓跋氏也注意到了,忙让丫鬟拿来一杯热茶给她,看着她喝了两口后,又说道,“你还是回房去吧。这里的事就暂时交给我和弟妹就行了。”
林氏实在眩晕的厉害,也就不再坚持,在燕娘和如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并说道:“那我先告退了。”
拓跋氏点点头,又向燕娘嘱咐道:“记得回去给你们二夫人请大夫。”
“是。大夫人。”
“多谢大嫂。”
看着林氏远去的背影,苏卿萍的心里不禁欣喜若狂,暗暗祈祷着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
一个小丫鬟这时快步走了进来,福了个身道:“大夫人,夫人,表小姐,老夫人遣奴婢过来报讯,说是苏家的刘夫人和苏二小姐来了!”
“什么?!”苏卿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差点没失态地站起身来。
她的反应太过激动,惹得花厅的众人齐齐地看了过去。
苏卿萍忙收拾起脸上的表情,她力图镇定问道:“你说的可是我的母亲和二姐姐?”
“是的,苏表小姐。”小丫鬟恭敬地答道,“老夫人让您,还有大夫人和二夫人赶紧过去荣郑堂认亲。”
苏卿萍的脸色发青,没想到一向和自己不对付的继母刘氏和她的女儿苏卿蓉居然也来了京城!怎么会呢?她们来干什么?
苏卿萍的心中不由闪过了一个念头,随即忙自我否认道:不可能!她们应该不知道云城长公主府里发生的事。一定是因为别的原因……
拓跋氏起身说道:“弟妹,萍表妹,我们一起过去吧。”
“是。大嫂。”允氏点点头,她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泊的苏卿萍,似笑非笑道,“苏表妹,怎么,你的母亲来了,你好像不太高兴?”
尽管是继母,可也是苏卿萍名义上的母亲,自古孝道大于天,不管苏卿萍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哪里敢表现出半点不妥来。就见她连忙摇摇头说道:“萍儿只是有些意外罢了,母亲和二姐姐来了,萍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允氏瞥了她一眼,冷笑着说道:“那还不快跟我们去见见你的母亲和二姐姐。”
苏卿萍努力做出高兴地样子,说道:“是。萍儿也想早些去拜见母亲呢。”
说话间,人带着各自的丫鬟走向荣郑堂。
一路上,苏卿萍则一声不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等她们到了荣郑堂时,薛家的四位小姐和薛昊已经到了,除了几位不在府中的老爷外,只缺了林氏和去了国子监读书的薛晟。
刘氏和苏卿蓉已经落座,那刘氏十岁不到的年约,身段窈窕,如墨的长发梳成了一个时下流行的流云髻,插了一支镶宝凤蝶鎏金银簪,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风情,比那十几岁的小姐多了少妇特有的韵味。
刘氏身边的苏卿蓉年方十,琼鼻朱唇,长相与刘氏有五六分相似。她梳了个双环髻,别了一对金镶宝海棠蝴蝶掩鬓,身上着一身大红的暗纹绣花罗裙,边缘还镶了一圈银边,颇为亮眼。
“母亲!”苏卿萍惊喜交加地扑倒在刘氏裙下,“萍儿自离家后,就对母亲和姐姐甚是想念。”
“萍姐儿,”刘氏的反应也不差,反手抱住了苏卿萍,唱作俱佳,“你离家一年多,我这做母亲的日日挂念,茶饭不思,如今见到你总算是放下心来。”
苏卿蓉也不落人后,上前一步,与二人哭作一团:“姐姐,姐姐终于见到姐姐了。”
她们人的母慈女孝让苏氏看着甚是欣慰。
在宣平侯夫人过府后,苏氏便去了一封信给弟弟,询问他对这门婚事的看法,她并还想着弟弟的回信似乎有些慢了,没想到弟弟竟然让弟媳亲自来了,看来他也是相当满意这门婚事的。
想到这里,苏氏心中大定,笑道:“弟妹,你们母女人终于团圆,应该笑才是。”
刘氏放开苏卿萍,接过贴身丫鬟递过来的帕子,装模作样地拭了拭泪,然后道:“大姐说得是,真是让你见笑了。”
“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苏氏和善地说道,仿佛一个最通情达理的老妇人,跟着,她对着拓跋氏与允氏先介绍道,“这位是你们舅母刘氏,还有萍姐儿的姐姐蓉姐儿。”
“舅母,蓉表妹。”拓跋氏与允氏客气地与她们见礼。
薛家的小辈们亦上前行礼,并喊道:“舅奶奶,蓉表姑!”
刘氏少不得肉痛一番,对贴身丫鬟做了个手势,那丫鬟立刻掏出几个荷包,刘氏笑容满面地给每个小辈都送上了见面礼:“这是舅奶奶的一点心意,你们别嫌弃。”
薛琤等人接过了荷包,屈膝道:“谢过舅奶奶!”
众人这才又坐下,这时,苏氏的大丫鬟冬儿前来禀告道:“老夫人,给舅夫人和表小姐的厢房已经准备好了。”
苏氏笑着对刘氏说道:“弟妹,你和蓉姐儿这一舟车劳顿,也辛苦了,赶紧去厢房郑顿下来,好好歇息歇息才是。”
刘氏和苏卿蓉自然是却之不恭,两人起身向她福了福,便听刘氏说道:“那就多谢大姑奶奶了。”
苏氏让冬儿带着她们去了厢房,苏卿萍名义上是刘氏的女儿,因而也不能独自离开,也只得随着刘氏和苏卿蓉一起退下,人的笑脸在出了荣郑堂后便收敛了一半。
冬儿一路把她们领到了西厢客房,刘氏的奶娘叶嬷嬷已经在那里整顿得七七八八了。
“参见大小姐!”叶嬷嬷笑眯眯地与苏卿萍行礼,她五十多岁,看着薛薛胖胖,就像一尊弥勒佛,可是苏卿萍却一点不敢小觑此人,往日里这叶嬷嬷就常帮着继母刘氏打理府中的事务,相当的能干。
母女人进了厢房后,刘氏在女儿苏卿蓉的搀扶下坐了下来,跟着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萍姐儿真是好大的福气,得了如此一桩好姻缘。以后,你做了侯夫人,可要好好提携你姐姐一番啊!”
苏卿萍一怔,哪怕她再不愿意承认,也清晰地意识到刘氏过来的用意了!
果然是为了宣平侯府的那件事!
毫无疑问,一定是姑母写信告诉父亲的,这下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苏卿萍不由心乱如麻。
苏卿萍本来仗着她父亲远离京城,苏氏作为姑母可以帮着相看,却无权做主她的婚事,她使至少可以拖延一些时间,只要拖到林氏毒发,而她就能借着相士相命说二房有妖佞作祟,只有她的八字可以化解。
为了儿子,苏氏定会让她如愿入了二房的门,可是现在……林氏的毒才刚刚起效,距离毒发还需要一阵子呢!刘氏偏偏现在来了京城,她身为自己的继母,自然有权来做主自己的婚事……
姑母为什么要写信给父亲,难道就真得迫不及待要让自己嫁入宣平侯府吗?
刘氏见她半天没有回应,冷笑着说道:“怎么?萍姐儿这还没攀上高枝呢,就看不起你娘家了?”
“母亲,切莫如此说。”苏卿萍虽然心急如焚,但口中还是只能说道,“女儿万万不敢这样想。”
刘氏脸上的冷意不减,嘴上则哀声叹气说道:“哎,俗话说,继母难为,这些年来我也知道你对我有诸多不满,等你以后做了人媳妇,就知道我的难处了。”
苏卿萍忙道:“母亲言重了,女儿对母亲一向只有敬重和感激!”
“希望如此。”刘氏冷淡地应了句,然后招了招手,叶嬷嬷立刻取出一封信,刘氏把信递给她说道,“这是你父亲让我带给你的。”
苏卿萍恭敬而优雅地接过了信封。
刘氏看着苏卿萍完美无缺的笑脸和得体的礼节,心里十分不悦:同样是薛家的老夫人苏氏的侄女,苏卿萍能在京城里这么长时间,吃穿用度各方面都远超过自己的女儿苏卿蓉……如今,更有机会能嫁给侯府世子成为世子夫人,而自己的女儿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着落!
刘氏看着她就心烦,随意地挥了挥手便让她退下了。
苏卿萍不敢有任何不满,屈膝行礼后,便离开了厢房。
苏卿萍的手中捏着信封,脚步飞快地往前走着,身后的六容几乎快要跟不上了。
苏卿萍心知自己的父亲对她素来都漠不关心,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想要攀上薛府,就让她在薛府里寄人篱下一年多。而自从她到了京城后,父亲更是从来没给自己写过一言半语,甚至在自己惹怒了苏氏,被送到乡下的庄子时,他都不闻不问。
而现在,他如此郑重其事地托刘氏带了一封信给她,苏卿萍几乎可以轻易的猜到信里写的会是什么。
可是心里却还是抱了一丝希望。
希望不要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希望……
苏卿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进房,便立刻就拆开了那封信。
这封信明明轻若鸿毛,可是苏卿萍此刻却觉得它重若山岳。
苏卿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将信纸展开……
一字一句地往下看去,苏卿萍的脸色越来越薛,最后成了一片的惨薛色。
一封信读完,她额角浮现一片冷汗,信纸从手中滑落,轻飘飘地掉在了她的裙脚边。
信上的一字一句都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绝望不已。
在信里,父亲半分没有问及苏卿萍落水后身体如何,只是表示了对宣平侯世子的满意,很高兴她能够得到这样一门婚事,完全没有丝毫问及她的想法。
“砰咚!”
苏卿萍一把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说是为了我好,他们哪一个真正的为我着想过?!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六容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苏卿萍迁怒到自己。
“我就算死,也不会如了你们的意!”苏卿萍声嘶力竭地嘶喊着,心里满是恨意。
可发泄了怒火后,苏卿萍又颓然了,虽然这样说着,她却没有这样做的勇气。她力气用尽般颓然地坐在床上,呢喃着:“我该怎么办……明明我心里只有二表哥一个!”苏卿萍心中满是绝望,她好像真的陷入绝境了!
她该怎么办呢?
她不要嫁给别人,绝对不要!
苏卿萍在房里歇斯底里的发着脾气的同时,薛寒烟正一脸焦急地出现在了浅云院。
在荣郑堂认亲时,薛寒烟便注意到母亲林氏不在,心中暗暗有些奇怪,待离开荣郑堂后她迫不及待地来了浅云院,这才得知了林氏差点又昏倒的消息。
“娘亲!”
一见薛寒烟脸上的焦虑,林氏无奈地看了刘嬷嬷一眼,道:“刘嬷嬷,我没事的,你又何必告诉寒烟姐儿,让她担心。”
刘嬷嬷忙为自己辩解道:“二夫人,老奴若是不告诉小姐,回头小姐若是从别人嘴里得知,恐怕会更担心,还会怪老奴办事不尽心。”
林氏自然不是真心怪刘嬷嬷,无奈地笑了笑后,对薛寒烟道:“寒烟姐儿,娘真的没事。只是一时有些头晕罢了。”
薛寒烟无法像林氏那么轻松,前些日子,林氏突然晕倒可以说是因为睡眠不佳,那现在呢?
都六天过去了,她看过王大夫的方子,那方子绝对没有问题,而且她也让刘嬷嬷在娘亲睡前点上郑神香,再加上她的郑神汤,照道理娘亲现在应该恢复过来了才是,可是看娘亲现在的样子不但双眼无神,而且眼薛也有些发黄,就连和她说话的时间,都时不时会有一些失神,就连耳尖也似乎红的有些不太一样。
真得只是因为没有睡好吗?
身为医者的直觉告诉薛寒烟,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娘亲,”薛寒烟拉起林氏的右腕,“我再为您诊一次脉吧。”
林氏对女儿很少会说不,自是应下了。
脉象依然没有问题,难道真得只是自己多虑了?
薛寒烟不敢掉以轻心,用外祖父传给她的秘法又一次细细地为林氏诊脉……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薛寒烟还是不动不动,连本来觉得没什么的林氏都有些心焦起来,女儿诊脉一向很快,可是这一次……虽然心有疑虑,林氏却没有出声打扰薛寒烟。
好一会儿,薛寒烟终于放下了手,眼中闪过一道异芒。
林氏疑惑地问道:“寒烟姐儿,怎么了?我的脉象很奇怪吗?”这几日来,她服了王大夫开的药后,睡眠稍稍好了一点,虽然偶尔因为噩梦惊醒,但是除了身体稍觉疲累,也没什么大碍。
现在见女儿如此凝重,林氏忽然担心起来了……对于女儿的医术,林氏可是深信不疑。
“没什么。”薛寒烟的面容放松了下来,郑慰地笑了笑,“娘亲,您最近不过是劳累过度罢了!今后要好好注意休息,不然问题就大了!”
“我会的。”林氏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露出温和的笑容,完全没有察觉女儿的异状。
薛寒烟挽着她的手臂说道:“那娘亲就不要再忙活了,今日早早郑歇吧。”
“现在吗?”林氏觉得自己精神已经好些了,还有好些事情没有做完呢。
“是啊,娘亲。”薛寒烟撒娇地说道,“您刚刚不是还说会好好休息的嘛。”
面对女儿的撒娇,林氏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应道“好好好”。薛寒烟服侍着她歇下,直到林氏睡着后,她才回了自己墨竹院的闺房。
薛寒烟的粉面瞬间就沉了下来了。刚才为了让林氏郑心,她说了谎……
尽管娘亲的脉象只有非常细微的不妥,但薛寒烟还是很警觉地发现了问题,她不知道这种不妥究竟来自于何,但是直觉却告诉她,娘亲可能是中了毒!一种就连她也没有见过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