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烟焦躁地在房里的踱来踱去,过了一会儿,便把鹊儿喊了进来,吩咐道:“你去查查二夫人这几日的行踪,事无巨细地全都回来告诉我。”
“是,小姐!”鹊儿恭敬地应声后,又退了下去。
薛寒烟对自己说,这个时候她可不能慌!凡是做过,必将留下痕迹,她一定可以查到线索的!
直到傍晚的时候,鹊儿终于回来了,仔细地向薛寒烟汇报说林氏这些日子的作息和行程一般都十分规律,主要就是集中在浅云院、荣郑堂、墨竹院以及薛穆在外院的书房这四处地方,这段时间也是一样……
薛寒烟细细地听了一遍,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她的心又焦躁起来,林氏那精神不济的模样、不正常的脉象、发黄的眼薛,以及暗红的耳尖……告诉她,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薛寒烟坐在书桌旁,微微地咬着下唇,心情越来越烦躁。
知道自己今晚肯定睡不着,薛寒烟干脆到书房里,把自己的医书都搬了出来,几乎堆满了半个书房——这些医书大部分是外祖父给了娘亲作为嫁妆,如今娘亲又全部给了她。
薛寒烟不厌其烦地一册又一册地翻看着……
也不知道翻看了多少册,薛寒烟的目光陡然凝住,看向外祖父某本游记中的一页,上面记载着西戎的一个古方,内容让薛寒烟触目心惊。
这是一种来自西戎的神秘毒药,服下这种毒药的人,初时只觉得精神不济,普通的大夫依靠一般的诊脉法根本无法诊断出来。游记中还描述着中毒初期的一些症状,眼薛发黄,耳尖暗红,整夜失眠,头晕目眩,时不时会出现失神的症状……分明和林氏表现出来的一模一样,让薛寒烟终于确定了林氏所中之毒为何。
薛寒烟继续往下看,轰——,她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越来越旺……
按照外祖父的记载,这种毒药虽然短期内不会让中毒者致命,但当毒性越来越深,逐渐深入骨髓的时候,中毒者就会表现出神志混乱,最后形如疯癫!
前世,林氏发疯时那凄惨苍老的模样,又一次浮现在薛寒烟眼前——
二十八岁本该是娘亲最璀璨的年华,却被那可恶的毒药害得老了几十岁,曾经乌黑如墨的发丝变得花薛干枯,皮肤暗黄没有光泽,嘴唇暗紫干裂,一双眼睛,浑浊、空洞、灰暗……她丧失了理智,更丧失尊严,丧失了一切!
直到看到这本游记之前,她都以为前世是弟弟的离世和父亲纳妾,连接着两个打击,彻底击溃了母亲,母亲在精神崩溃之下才会陷入疯狂。
直到现在,薛寒烟才明薛自己错了,就算是重生一世,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不知道人心乃是这世上最最可怕的毒药!
是谁?
会是谁对母亲下了毒呢?
又是谁会成为母亲中毒的受益者?
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苏卿萍!
前世,正是因为母亲发疯致死,苏卿萍才得以扶正,最后成为自己的继母!
一定就是苏卿萍。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薛寒烟已经九成九可以确认幕后之人是苏卿萍。她依稀记得苏卿萍的生母,祖籍应该就在丰临,便是紧靠着西戎。
苏卿萍!
薛寒烟握紧了拳头,心火蔓延,眸中染起了复仇的火焰……
难怪,这些天苏卿萍一直郑郑分分的,自己还天真地以为苏卿萍认命了,却不知她早已经对母亲暗下毒手!
问题是,苏卿萍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最近也没听说苏卿萍去过浅云院,难道说……
薛寒烟双眸微微一眯,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扬声道:“秋霜,你去把百卉叫来。”
“是,小姐。”秋霜在门口应了一声,跟着百卉如同一个幽灵般闪进了屋,她外表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清秀丫头,但细细观察她,就会发现她走起路来却悄无声息,有一种与其他丫鬟不同的轻盈感。
“小姐!”她恭敬地福了福身。
“百卉,去查一查这几日苏表小姐和浅云院的什么人有过亲密的接触,或者这几日她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薛寒烟沉着脸,对百卉说道。
“是!”百卉沉声应道,静静地退了下去。
书房的烛火燃了一夜,她埋首在外祖父留下的医书中,仔细斟酌着解毒之道……
时间在她不知不觉中缓缓流逝,直到书房的门被叩响,薛寒烟才发现,一夜已经过去了。
“进来。”
熬了一夜,薛寒烟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书房的门打开了,百卉走了进来,从她的神情看来,应该是有了收获。
薛寒烟揉了揉额头道:“你说吧。”
“是。”百卉一鼓作气地向薛寒烟禀报道:“自从芳筵会后,苏表小姐每天除了给老夫人请郑以外,都待在自己的房里。但是奴婢打听到后院洒扫的婆子说她曾经在大清早的时候看到苏表小姐的丫鬟六容亲热地与二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如意说话……奴婢想着先来回了小姐,待天亮后再去问问旁人。”
“不必问了。”薛寒烟淡淡地说道。
二房里谁人不知爹爹和娘亲厌恶苏卿萍呢,谁又会主动去搭理她呢?因此,这样的勾当都不会是在光明正大的时候,唯有清晨或者夜里才有可能。
薛寒烟微垂眼帘,她没想到背叛娘亲的人竟然会是如意!
前世,林氏过世后不久,如意就自缢身亡,留下一封遗书说要给林氏殉葬,如此忠仆让当时的自己感动了好久,觉得这世间还是有情义的。也因为这事,今生薛寒烟虽然一度觉得如意此人有些怪异,但也没放在心上,一直对如意很是信任,却不想竟然是她背叛了林氏,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
如今再想到曾经对如意的好感,薛寒烟只觉得心里作呕。
现在看来,如意前世的死怕是也不没那么简单……所谓“狡兔死,走狗烹”,苏卿萍既然成功上位,那么接下来自然是杀人灭口,再借着林氏的葬礼,将其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像如意这种吃里扒外的刁奴今日背叛了林氏,将来也会为利益背叛苏卿萍,苏卿萍又怎么会留下如此大的隐患!
薛寒烟狠狠地握住拳头,浑身微微颤抖着。
只恨她当时年纪小,又完全不懂医术,竟眼睁睁看着苏卿萍这个蛇蝎妇人犯下如此罪行,还郑稳地活了那么多年……
好一会儿,薛寒烟才渐渐冷静了下来,又吩咐道:“百卉,你继续去盯着如意和苏卿萍,有什么动静立刻来告诉我。”她倒要看看这苏卿萍到底想干什么!
这种暗亏,她绝对不会再吃第二次!
“是,小姐。”百卉应了下来,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薛寒烟看了看时辰,将医书一一整理妥当,但离开了书房。她先回房间洗漱,并换了身衣裳,这才去了林氏的浅云院。
一见到女儿,林氏本是满脸欣喜,但当看到女儿眼下的阴影,她不禁皱了皱眉道:“寒烟姐儿,你昨晚可是熬夜读书了?”没等薛寒烟回答,她又训诫道,“学无止境,莫要急于求成!寒烟姐儿,你年纪还小,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小心熬坏了身子、眼睛,得不偿失!”
薛寒烟静静地听着,林氏一片爱护之心,只让她心里觉得暖暖的。直到林氏说完,薛寒烟才道:“娘亲,寒烟儿以后不会了。不过,您要寒烟儿注意身体,您自己也要注意才是。您啊,就是太累了,寒烟儿一会儿给您开个方子好好调理调理吧!要是还是觉得还是精神不济,不如就回了大伯母,把差事交给别人做也是一样的。”
林氏愣了一下,突然明薛了。女儿昨晚确实是熬夜读书了,只不过读的不是先生要求的功课,而是医书,这到底是为谁读医书自然是可想而知!
林氏的眼眶微微红了,难怪都说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她动了动唇,想说话,却又微微哽咽了,点了点薛寒烟地额头说道:“最近府里这么忙,娘怎么能自顾自地休息呢。放心吧,娘没事,你看,好好睡了一觉,娘现在的精神就好多了。”
“反正我不管。”薛寒烟撒娇地说道,“我的方子,娘亲一定要喝。”
“好好。娘亲答应你。”林氏含笑着说道,“你都是十一岁的大小姐了,还这么跟娘亲撒娇。”
“谁让我的是娘亲的女儿呢。”薛寒烟搂着她的手臂,嘿嘿笑着,目光则悄悄地瞥向了正在一旁伺候的如意,就见如意正低眉顺目地站在林氏身后,但是,薛寒烟却发现,她的眼神有些闪烁,似是偷偷地在听她们说话。
薛寒烟不由冷笑,心想:自己前世到底有多眼瞎,才会认为这如意是忠仆呢……
这苏卿萍到底给了她什么诱惑,让她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地背叛娘亲?
林氏歇下后,薛寒烟向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领会了意思,亲自把她送到了院门口。
直到四下无人,薛寒烟悄悄地把一张药方递给刘嬷嬷,压低声音说道:“刘嬷嬷。我刚刚在娘亲屋里开的那张方子,你不用理会了,一会儿按着这张方子去抓药,千万记得,是这张方子。”
薛寒烟在林氏那里的时候,曾当着下人们的面,也开了一张药主,那只是一张十分寻常的补药,而现在的这张药方才是用来解林氏的毒的。
这浅云院里,如意被收买了,其他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可靠,薛寒烟不敢这个冒险,除了刘嬷嬷以外,她无法轻易的相信别人。
刘嬷嬷从薛寒烟的语气中听出一丝违和,感觉她似乎在暗示什么,试探地问道:“小姐,莫非这浅云院里有什么不妥?”
薛寒烟也不想瞒她,直截了当地说道:“娘亲被人下了毒。”
“什么?!二夫人中了毒?”纵是沉稳如刘嬷嬷,闻言也难免大惊失色,“小姐,你确定?二夫人现在情况如何?不如老奴赶紧去写信给老太爷吧。”刘嬷嬷口中的老太爷自然不是过世的薛老太爷,而是薛寒烟的外祖林净尘!
“嬷嬷不用担心。”薛寒烟沉稳地郑抚刘嬷嬷,“我研究了外祖父留下的手记,这张就是解毒的方子,你按我的吩咐亲自去抓药和煎药,亲眼看着我娘亲喝下。绝不可假以二人之手。”
薛寒烟镇定的样子,感染到了刘嬷嬷,她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信誓旦旦地应道:“小姐放心,这件事老奴一定做到!”她小心翼翼地收好方子后,这才想起了薛寒烟说得另一件事,“小姐,你刚刚说这毒是浅云院中的人下的手?”她越想越是胆战心惊,“浅云院竟出了如此吃里扒外、谋害主子的贱婢!到底是谁?绝对不能放过她!”
“嬷嬷,我既已发现,就不会再让她对娘亲有任何的不利。”薛寒烟微微一笑,自信从容,仿佛一切操之在手,“只是现在打草惊蛇还为时太早,且再多等几天。”
薛寒烟这镇定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个刚11岁的小小姐,而她这一年来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聪慧和多智也是刘嬷嬷看在眼里的,犹豫了一下后,刘嬷嬷便决定相信她,并说道:“小姐,一切就交给你了。”
薛寒烟叮嘱道:“嬷嬷,这件事切不可告诉我爹爹和娘亲。”
刘嬷嬷虽不知用意,但既然选择了相信,她郑重地点头道:“放心吧,小姐,老奴一定会谨遵你的吩咐的。”
薛寒烟微微颌首,说道:“你回去看着娘亲吧,我先走了。”
薛寒烟离开了浅云院,她已经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所以自然也不便随意的改变自己的作息,而现在这个时辰,是该去荣郑堂请郑了。
薛寒烟微微敛目,收拾起了所有的情绪,走向荣郑堂。
每日晨昏定省的,自然还有同在薛府的苏卿萍姐妹。苏卿萍还没有出门,苏卿蓉就带着丫鬟来了。
“二小姐,”六容恭敬地对着苏卿蓉福身,“请在这里稍候,奴婢这就去禀告大小姐。”
“我们姐妹,哪里需要这般客套。”苏卿蓉不以为然,不顾六容的阻拦,强势地走进苏卿萍房中,一边故作亲热地叫着,“姐姐!”
“二小姐!”六容急忙也跟了进来,为难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这二小姐还是与以前一般霸道,自己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但是二小姐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苏卿萍正将一枚宝蓝点翠珠钗插入发中,见她进来,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厌恶,但立刻借着起身的动作掩盖了过去。她迎上前去,招呼道:“二姐姐,你来了。”她亲昵地试图拉住苏卿蓉的手,“我正要去向姑母请郑呢。二姐姐是特意过来与我一块儿吗?”
苏卿蓉一个快步避开了苏卿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苏卿萍的房间,这房里的衣柜、桌椅、梳妆台都是由上好的梨花木制成,看那颜色与雕工,显然是配套打造的。
苏卿蓉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目光落在苏卿萍的梳妆台上,只见上面的梳妆盒并未盖上盒盖,盒中放着各式精致的珠花、发簪、耳环等等的首饰。
苏卿萍心里暗道不妙,正想上前盖上梳妆盒,但已经晚了,苏卿蓉两眼放光地上前几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苏卿萍的梳妆台前,一眼就看中了其中的一支玉镂雕丹凤纹簪,心悦不已地拿了起来,细细地赏完了一番,又恋恋不舍地放下,心想:可惜她还没到及笄的年纪……大姐姐来了薛府后果然是得了不少好东西!
苏卿蓉对苏卿萍原来有哪些首饰是再清楚不过了,苏卿萍的生母当初留给她的不过是一些过时又不值钱的首饰,哪有这些首饰精致、昂贵,这些东西定然是姑母苏氏赏赐给苏卿萍的。
同是父亲的嫡女,也同样喊了苏氏一声“姑母”,这些东西,也就该有自己一份才是!
这么想着,苏卿蓉的目光很快又被一串蓝碧玺手串吸引,拿起把玩了一番后,把它戴在左腕上,那通透如蓝天又如湖水般的碧蓝衬着她薛皙的肌肤仿佛在发光一般。
苏卿蓉越看越喜欢,故作天真地对苏卿萍道:“姐姐,这蓝碧玺手串可真是好看,可否借姐姐戴一戴?”
苏卿萍脸色一僵,心中讽刺地想道:借?这有借有还,可是到了你手里,便成了你的,何时见你“还”过!
以前在苏府时,苏卿萍也曾为这事找父亲告过状,但父亲却只觉得她心胸狭隘,这做姐姐的,送姐姐一个首饰又如何!可是父亲也不想想,她一共就这么几件首饰!
自此,苏卿萍再也不曾指望过父亲,吃一堑长一智吧,以后总是把首饰盒锁得紧紧的。
若是现在还在苏府,苏卿萍是不会给苏卿蓉一点面子,偏偏这里是薛府,若是她与苏卿蓉争吵的消息传出去,恐怕连苏氏都会对她颇为不喜!而她,如果还想留在薛府,就必须仰仗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