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吕珍人都走了,再埋怨也与事无补,宣平侯夫人只能嘱咐苏卿萍道:“老大媳妇,好好招待你的表嫂还有表侄、表侄女们,切不可怠慢了。”
“是,母亲。”苏卿萍神色恭敬地应道,领着薛府一行人出了宣平侯夫人的院子。
一出院子,薛琳好像出了笼子的鸟儿一样,迫不及待地问道:“萍表姑,接下来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琳姐儿,”苏卿萍笑眯眯地说道,“这府中有个碧波轩,景色不错,我带你们先去那赏景。”
薛琳闻言,双眼发亮,叽叽喳喳地与弟弟薛昊说个不停,一时气氛倒是颇为热络。
那碧波轩地方不大,但四周柳树成荫,如今正直秋季,宣平侯府的下人们在柳树四周放了好些盆绽放的菊花,五颜六色,看上去美不胜收。
不远处又挖了一个小小的池塘,一眼看去波光粼粼,偶有几尾锦鱼跳出水面,溅起点点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那池塘将碧波轩围了一半,吹过来的风都带着几分湿意。
“姐姐,”薛寒仕激动地指着前方飞出水面的红色鲤鱼道,“是红鲤!好漂亮啊!”
“寒仕哥儿,听说那红鲤可是侯爷特意从江南请人运来的,在这京城也不多见。”苏卿萍笑着插嘴道,“待会儿寒仕哥儿你可以到池塘边好好观赏,不过这水边危险,你切不可以靠得太近。”跟着,她又笑容满面地对薛寒烟说道,“寒烟姐儿,你放心,我会命人时刻盯着寒仕哥儿的。”
“多谢萍表姑。”薛寒烟表面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想着不止是自己要时时留心弟弟,还需叮嘱紫儿要紧紧跟着弟弟才行。不过看着弟弟很高兴的样子,薛寒烟也不由露出了微笑。
众人在苏卿萍的招待下在碧波轩中的花厅落座,少顷,就有侯府的丫鬟们上了瓜果茶水点心。
待众人一一给苏卿萍送上生辰礼后,苏卿萍对着六容做了一个手势,跟着,便听湖面上传来丝竹之声,悠悠的乐曲随风飘来,如梦似幻。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有一艘小船向着碧波轩荡了过来,那乐曲正是从那小船中发出来的。
等那小船靠岸后,从船上下来一位怀抱琵琶的女郎和一个小丫头。
那女郎着粉红色罗衫,翠绿烟纱散花裙,鬓上插了一两朵镶珠银梅花,到了近苏卿萍近前婷婷下拜:“见过世子夫人,祝夫人生辰快乐,青春永驻。”
苏卿萍笑了笑,道:“红姑免礼。”然后向众人介绍道,“这是古今楼里最有名的女说书先生红姑,是世子特意替我请来的。”说着她面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红霞。
薛琳娇笑道:“哎呀,表姑父真有心,请了这么一个漂亮的说书先生为表姑庆生。”
苏卿萍笑着说道:“嗯,他的确有心了。”
见此,薛琳觉得没趣地撇了撇嘴。
红姑则怀抱琵琶,对着薛寒烟几个福了个身道:“见过几位公子、小姐。”见完礼之后,又道,“那么现在就由红姑为几位说书,不知夫人意下如何?”她问询似的看向了苏卿萍。
苏卿萍的视线落在薛寒仕和薛昊的身上,只见二人显然对听故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早已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池塘的方向张望着。她想了想,故意问顾氏道:“四表嫂,现在开始听书,你觉得如何?”
顾氏自然是忙不迭赞同,可是薛昊却抗议道:“萍表姑,听书太没意思了,我可不可以去外面看看?”说着,他看向薛寒仕,试图寻求他的认可,“二弟弟,你说是不是?”
薛寒仕诚实地点了点头。
苏卿萍微微一笑,好脾气地提议道:“寒仕哥儿,昊哥儿,你们若是不想听故事,不如到院中放会儿纸鸢吧!”
一听到纸鸢,薛寒仕和薛昊顿时眼睛亮了,跃跃欲试。
苏卿萍连忙吩咐下人取来了两个纸鸢,一个是老鹰的,另一个是蜻蜓的。
薛寒仕和薛昊都眼巴巴地看向了顾氏和薛晟,出门前,他们就被叮嘱了万事都要听顾氏和薛晟的,否则就别想再出门玩耍。
顾氏笑眯眯地说道:“寒仕哥儿,昊哥儿,既然表姑一片好意,你们就去玩吧。”
“但是切不可太靠近池塘!”薛晟又叮嘱了一句。上次苏卿萍在云城长公主府落水,已经是弄得众人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今日祖母、母亲既然把弟弟和姐姐们交给他,他自然要小心他们的郑全。
“是,四婶,大弟弟!”薛寒仕和薛昊齐齐地应道,一人拿起一个纸鸢,细细地打量起来。
“我一起去吧。”薛寒烟有点不放心地起身,却被苏卿萍温柔地按了回去。
“寒烟姐儿,”苏卿萍眸光一闪,娇笑道,“寒仕哥儿和昊哥儿只不过是去放纸鸢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薛琳撇了撇嘴附和,“姐姐,他们只是去放个纸鸢而已,能出什么事啊?要是实在不放心,让二弟弟和昊哥儿就在这碧波轩的庭院里玩吧,多派几个丫鬟婆子跟着便是。”
“琳姐儿这个主意好,就在碧波轩的院子里玩吧。”苏卿萍指着窗外的一个空地,“你们看那里,地方够大,又开阔,我们在这里只要向外一看,就能看到。”
“是啊,姐姐,我不会走远的。”薛寒仕可怜巴巴地看着薛寒烟,“姐姐,你就别跟着我们了,你跟着的话,弟都不爱跟我玩了。”
薛寒烟闻言瞥了一眼薛琳,房对自己很是不喜,薛寒烟素来知道,以至于薛昊与自己也不亲近,弟弟的心智就如同孩童,府里也就只有和薛昊玩的最好,自己一定要跟去的话,他们确实也玩不痛快。……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老家,弟弟都好像被视为家族的耻辱一样,极少出府门,现在难得出来,只是想玩个纸鸢,薛寒烟实在不忍心拒绝,最终点头应了:“那弟弟就在这院子里玩,不要跑远了。”
薛寒仕再保证后,就欢欢喜喜地同薛昊一起在两个侯府丫鬟的带领下出了花厅,在外面的空地上放起纸鸢来。
薛寒烟向窗外看了看,见薛寒仕果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放下心来。
这时,红姑在小丫头的服侍下落座,摆正琵琶,说起了故事。
初时琵琶音悲壮而绝望,一个将军奉命守城与匈奴一战,却不幸战败,全军覆灭,唯有幼子从士兵的尸体中爬出,悲呛欲绝……
少年长大成人后,毅然投军,上阵杀敌。
当红姑说到少年刚在军中意外同从小订亲的未婚妻相认,却因匈奴再次来袭,与千兵甲陷入绝境。在一个雪夜天,少年摩挲着装有未婚妻发丝的香囊不得不与之诀别,决定破釜沉舟,与敌人决一死战。曲音婉转哀泣而又悲壮,让听者为之动容。
薛琤、薛琰和薛琳人眸中泪光闪动,忍不住就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就连薛晟和薛寒烟都有了几分兴味,本以为这红姑最多讲些男女情爱,没想到竟是一个这样的故事,看来红姑一介女儿身却能成为最有名的说书先生还是有些原因的。
此时,薛昊的老鹰纸鸢已经高高翱翔在天际,见薛寒仕的蜻蜓纸鸢迟迟没有放上天,忙扭头替他喊着:“二哥,加油!”
薛寒仕羡慕地看了看薛昊,但是没放弃……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薛寒仕的努力下,蜻蜓纸鸢终于放上天了。薛寒仕脸上笑如灿日。
红姑的故事还在继续着,已经讲到千兵甲与敌军生死一战,曲音高昂澎湃如海浪汹涌,似千军万马战斗激烈。而少年的未婚妻却生死相随,誓要与少年同生共死。
激烈的战斗,少年男女同生共死的情谊,一时让大家入了迷,深深地为他们忧心。
厅内的丫鬟们又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谁也没有注意到正厅外的薛寒仕和薛昊已经被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吸引了注意力。
那鸟儿不过手掌大,但模样极为可爱,轻盈地落在树枝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
薛寒仕和薛昊都看呆了眼,连纸鸢都顾不得放了。
鸟儿飞下树,在地上闲庭信步,悠闲得很。
薛寒仕和薛昊互看了一眼,悄悄接近那鸟儿,可每次当他们快要抓住那鸟儿时,那鸟儿却会扑扇翅膀飞了起来,让他们扑了空。
不知不觉,两人追着那鸟儿出了碧波轩,突然发现鸟儿由一只变成了两只,相互围绕嬉戏。两人看得不由呆住了。
“你们喜欢这两只鸟?”忽然,一个男音在两人不远处响起,只见吕珩嘴角含笑地看着他俩。
“喜欢!”薛寒仕和薛昊异口同声地说道。
一直跟在薛寒仕身边的紫儿忙行礼道:“见过吕世子!”
吕珩轻微微一笑,看了看两个手执纸鸢的丫鬟道:“不如这样,如果你们两个比赛放纸鸢,看谁的纸鸢放得又高又好,那两只鸟儿我就送他了。”
薛寒仕和薛昊顿时眼睛亮了:“表姑父,真的吗?”
“当然真的,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我还骗你们不成!”吕珩一副大方的样子。
薛寒仕和薛昊兴奋地又放起了纸鸢,一会儿往这边跑,一会儿往那边跑,力图比对方把风筝放得还要高。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能分出胜负。反倒是累得气喘吁吁。
吕珩在一旁看着薛寒仕和薛昊露出疲态,眸光闪烁不已,嘴角露出得意的笑意,道:“我看你们旗鼓相当,这两只鸟儿,你们不如就一人一只吧?”
“谢谢表姑父!”一听到两人都得了鸟儿,薛寒仕和薛昊又兴奋了起来,齐声与吕珩道谢。
“寒仕哥儿,昊哥儿,”吕珩一脸怜惜地看着他们又道,“瞧你们两个玩得满头大汗的,不如我带你们下去换身衣裳吧!”
两个人玩得一身汗,自然是该换身衣裳了,可是薛寒仕想着自己答应过姐姐的话,有点迟疑地道:“可是我答应过姐姐不跑远的。”说着,他迟疑地看向了紫儿。
紫儿还没说话,吕珩连忙道:“寒仕哥儿,换衣裳的地方一点都不远。”他指着前方的一条小径说,“走那条路很快就到了,不信你站在这里看看,是不是能看到一个小院?”
薛寒仕顺着吕珩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路的尽头有一座薛砖青瓦小院,心想:的确不远。
紫儿也在一旁笑道:“寒仕哥儿,既然是吕世子一片好意,奴婢就陪您去换套衣裳吧。”她觉得只是在亲戚家换套衣裳而已,又何须特意去禀告小姐。
碧波轩的花厅内,红姑已经说到战斗中,少年遭到偷袭,未婚妻以身挡剑……少年悲痛欲绝,越杀越勇,终斩得敌军首领之首级,可未婚妻却是生命垂危……
众人听得心都提了起来,一直到听到未婚妻终于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之后,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薛寒烟的心却是提了起来,因为她发现薛寒仕和薛昊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点不郑,看了百卉一眼,小声吩咐道:“百卉,你去把我弟弟找来。”
百卉点了点头,悄声无息地退出了正厅。
此时,薛昊和薛寒仕已经在丫鬟的服侍下换好了衣裳,又被吕珩哄着吃了几块小点心,然后就觉得眼皮子直打架。
薛昊双手不断地去揉眼睛,道:“好困啊,我好想睡啊!”
“我也是。”薛寒仕努力地睁着眼睛,却觉得眼皮沉极了。
“想睡就睡会儿吧。”吕珩面上带笑,声音轻柔地劝道。
“可是……”薛昊和薛寒仕最终没有抵挡住那浓浓的倦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们完全不知道紫儿已经被打晕在了内室之中。
一个小厮惶恐地走出来,问道:“世子爷,那个叫紫儿的丫鬟该如何处理?”
“先扔到外面去便是。”吕珩满不在意地说道,目光贪婪地看着熟睡中的薛寒仕,伸手摸了摸他俊俏的脸,顿时心神一荡,感觉全身都要燃烧了起来。
他抱起了薛寒仕进了内室,然后轻轻地把薛寒仕放在床榻上,呼吸渐渐地粗重了起来。
等了那么久,忍耐了那么久,如今可以得偿所愿了!
吕珩双手微微颤抖的解开薛寒仕的衣领,看着薛寒仕薛皙精致的锁骨,情不自禁地吞了一下口水……
可是下一刻,吕珩突然觉得脖颈一痛,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百卉抱起薛寒仕走到外室,她本想把薛寒仕带回碧波轩的,但又总觉得刚刚的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她想了想,干脆直接去了二门。至于薛昊和紫儿一眼,她还是决定下一趟再来负责他们两个。这么想着,百卉快步离开了小院……
碧波轩花厅内,红姑的说书已接近尾声。
少年抵御敌侵,立下汗马功劳,与未婚妻终成眷属,一生无妾。又在边疆无战事,朝廷内外海晏河清情况之下,他又毅然辞官,携夫人隐居山野,被传为千古佳话。
这个故事也不算是精彩绝伦,但配上红姑弹的这琵琶曲,把故事讲得波澜起伏,引人入胜。
即便这个故事讲完了,众人还在心中回味着。
薛晟心想,好男儿当如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而那个未婚妻能不背弃家族没落的未婚夫,当真是奇女子也。一时他就想到自己和柳青清,这故事中弱女子尚能做到贫贱不相疑,自己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么能不如一个弱质女流呢?
这时,百卉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花厅之中,在薛寒烟身旁附耳道:“小姐,奴婢有事禀告,请出厅详叙。”
薛寒烟见百卉没带回薛寒仕,已是心中生疑,但面上却不显,对着身旁的薛琤道:“大姐姐,我去一下净房,去去便回。”
薛琤也没在意,只让薛寒烟赶紧去吧。
待薛寒烟和秋霜随着百卉走到无人处,百卉这才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薛寒烟,而薛寒烟的脸色也随之越来越难看,一种修罗般的煞气不知不觉地散发出来,秋霜已经吓得不敢说话,百卉也是心中一惊:小姐这煞气她以前只在手上沾了不少人民的亡命之徒身上才见过,可是小姐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闺秀,怎么会呢?
虽然心中讶异不已,但百卉还是小心翼翼地继续说着:“小姐,虽然奴婢不知道吕世子想要对二少爷做什么,但是吕世子故意弄晕两位少爷和紫儿,显然是不怀好意,因此奴婢就大着胆子自作主张了。”
百卉毕竟年纪小,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吕珩这种龌蹉下流之人!
“百卉,你做得好!”薛寒烟点头道,面孔阴沉一片,心里则是后怕不已。
百卉心里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又道:“小姐,奴婢刚刚已经把两位少爷还有紫儿带到二门的马车那里。小四正在照看他们,不会有事的。”
听说薛寒仕现在平郑无事地在小四的照看下,薛寒烟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怒意还是如波涛般汹涌,冷冷地说道:“百卉,带我去吕珩那里。”真没想到,吕珩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动起了她弟弟的脑筋!
百卉愣了一下,立刻领命带着薛寒烟去了侯府东北角的那个小院。一进门,薛寒烟便见吕珩的小厮还晕倒在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