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烟听他说着话,竟然丝毫没有感到不耐烦,反而心里暖暖的。
薛寒烟一直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说完,她才眉眼弯弯地问道:“那二呢?”
“这二来呢,是来给补送生辰礼的!”说着,他右手一抬,就抛了一个金绿色的东西过来。
薛寒烟下意识地用手接住,只见落入她掌心的是一个由五颗猫眼石镶嵌而成的吊坠,每一颗都是差不多的金绿色,在窗口照进来的光线下,弧形的宝石表面出现一条像猫眼瞳仁一样的细长光泽,随着手指的转动,那光泽一开一合,如同猫儿的眼睛一般。
这可是上好的金绿猫眼石!
这样的金绿猫眼石,在大裕国可是极其稀罕的,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就连在皇宫内院恐怕都找不到这般质地的猫眼石。
莫非这也是老镇南王留给他的?
正想着,就听冷聿琰得意洋洋地显摆道:“臭丫头,还记得我们个月前打的赌吗?这可是我靠自己的本事赚来的!听说这个猫眼石来自很遥远的波斯国,怎么样,稀罕吧?”
薛寒烟愣了一下,面露讶色。
见此,冷聿琰更得意了,把脸凑向薛寒烟,自信满满地说道:“还有九个月,我一定能赚到一万两黄金的!”
这时,薛寒烟终于回过神来,她的笑容更深了,为的不是这价值不菲的礼物,而是“这是冷聿琰自己赚回来的”!她笑着说道:“那我等着……”
冷聿琰直接就把薛寒烟的这四个字当做是夸奖了,心里越发是雄心勃勃,觉得九个月后一定要拿一万两黄金,不,是两万两黄金来晃瞎臭丫头的眼才行!
冷聿琰一直赖在马车上,直到快到薛府了,这才悄悄离开。
薛寒烟按规矩向苏氏行了礼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让秋霜将早已准备好的药材取出,一一将它们置于一个小钵中,细细地捣弄着。
薛寒烟聚精会神地制作着药膏,完全忘了明天就是苏卿萍回门的日子。
但是,她忘了,苏卿萍可忘不了,她一整夜都没有合眼,生怕明日世子依然不回来。要知道,从她嫁进宣平侯府起,她就压根儿没见过自己的新婚丈夫!
新婚之夜,世子吕珩彻夜未归;双朝贺红,只有她一人去给宣平侯夫妇敬茶认亲。苏卿萍生怕明天朝回门,吕珩还不出现,要只有自己一个人回门的话,必然要丢尽脸面了。
但好在,一大早,失踪了两天夜的吕珩终于出现了,这也让苏卿萍松了一口气。
吕珩其实根本不想来,但是宣平侯却容不得儿子如此,在宣平侯心里,儿子在府中放肆是一回事,可是若丢脸丢到外面去,那可就触及了他的逆鳞。
迫于宣平侯的威胁,吕珩不得不妥协,闷闷不乐地陪着苏卿萍到了薛府。
新人回门本来是件喜庆的事情,但因着婚礼当日发生的事情,薛府压根儿没几个人待见这对新人。
当苏卿萍夫妇带着回门礼被迎进了薛府,再一路带到荣郑堂的正堂时,一路上都是寂静无声,气氛诡异至极。苏卿萍感觉不自在极了,而吕珩像是毫无所觉,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进了荣郑堂,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吕珩和苏卿萍先行来到刘氏的跟前,向她嗑头行礼道:“见过母亲!”
刘氏送上见面礼,又拉着苏卿萍的手,亲热地说道:“看小姐能得此良缘,我也就放心了。只望小姐以后在夫家要上孝敬公婆,下尊敬姑爷,不可做出有失伦常之事。”
苏卿萍脸色阴晴不定,只能点头道:“是,女儿知道了。”
这时,苏卿蓉对着吕珩和苏卿萍福了个身,娇娇地开口道:“见过姐夫,姐姐。”
苏卿萍矜持地微微颔首道:“姐姐不必多礼。”而吕珩则送上了封红。
随后两人又到了苏氏跟前,行礼道:“见过姑母。”
“起来吧。”苏氏冷淡地让他们起了身,就再也没说什么。显然,已经彻底地厌弃了苏卿萍。
见苏氏目露疏离,苏卿萍楞了一下,原本还想着之后要想方设法跟苏氏单独相处,好好倾诉她满腹的委屈和心酸,可现在,只能就这么咽了下去。她默默低下头,掩住眼中的愤恨之色。柔顺地跟着吕珩与薛府的其他人认亲。
在见过长房一家子后,苏卿萍终于来到薛穆夫妇面前。看着俊美的薛穆,她不由放柔的声音:“见过二表哥,二表嫂!”
“不必多礼!”薛穆冷淡地说了句,依例送了见面礼。
林氏也不想和苏卿萍夫妇多说什么,只是礼貌性地相互见了一下礼后,就又坐了回去。
苏卿萍抬眼看着林氏,眼里藏着深深的怨毒,心里暗暗发誓:自己过得不好,林氏也别想好过!……等到林氏体内的慢性剧毒发作,等到她沦落为一名疯妇,她定然会被二表哥休弃!届时,看她还如何笑得出来!咱们走着瞧!
薛寒烟和薛寒仕一左一右地站在薛穆夫妇身后。薛寒烟一直在观察苏卿萍的一举一动,把她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大致也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薛寒烟心中暗自好笑,想道:萍表姑若是想等到母亲毒发癫狂,那她恐怕要失望了,她就算等到死,也不会等到那一天的。
薛寒烟的笑容更盛,上前一步与二人行礼:“见过表姑父,表姑!”
本来应该是身为二房嫡长子的薛寒仕先上前行礼,但因为薛寒仕心智有缺,薛穆夫妇怕他出了什么岔子,便干脆让薛寒烟先给二人见礼,也好方便薛寒仕在后面有样学样。
“寒烟姐儿不用多礼!”再抬眼时,苏卿萍已经是神色如常,亲热地上前半步去扶薛寒烟起来,并对吕珩介绍道,“相公,这是妾身的二表哥的嫡长女,行的寒烟姐儿。”
薛寒烟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然后顺势直起了身。
接下来便轮到薛寒仕,他学着薛寒烟的样子,有板有眼地向吕珩夫妇行礼:“见过表姑父,见过表姑!”
“免礼免礼!”
吕珩眼睛一亮,笑若春风地上前,亲自扶薛寒仕起身。
苏卿萍见吕珩总算没有失礼人前,总算松了一口气,继续为他介绍道:“相公,这是妾身的二表哥的嫡长子,行二的寒仕哥儿。”
“寒仕哥儿?真是好名字!”吕珩夸了夸后,将封红给了两人,又看了薛寒仕一眼,这才跟着苏卿萍继续往前走。
待吕珩夫妇见过房和四房后,这认亲终于完毕,跟着薛秦便带着吕珩去了外院,薛穆、薛秩等男丁也尾随其后,女眷们则去了西厅。
坐下后,苏卿蓉打量着苏卿萍,关心地问道:“大姐姐,看你的脸色不大好,莫不是姐夫欺负你了?你有什么委屈,可要告诉娘亲啊。”
苏卿萍自尊心极强,哪里肯轻易说出自己在宣平侯府的遭遇,只是冷淡地道:“多谢姐姐关心,没有的事。”
这时,允氏暧昧地笑了,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吕世子对萍表妹很是疼爱,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
拓跋氏眉头一皱,只觉得这允氏真是不像话,虽然允氏这话听似没一个字有问题,但是凑在一起,总是让人有种已有所指的感觉。
苏卿萍面色青薛交加,只觉羞愤难堪。
女眷们继续说着话,薛寒烟实在无聊得紧,本就不愿留下来给苏卿萍撑脸面,便以要去云城长公府为名,先行告退了。而一直到用过午膳,吕珩和苏卿萍这才出了薛府。
马车才行驶了一半路程,吕珩突然高喝了一声:“停车!”
车夫“吁”了一声,勒紧缰绳,马车的速度很快缓了下来。
待马车停下后,吕珩掀帘就欲下马车,苏卿萍连忙问道:“世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吕珩冷冷地看了苏卿萍一眼:“袖云楼,怎么你有意见?”
苏卿萍顿时面如薛纸,嘴唇哆嗦了两下,好半天才道:“世子,你怎么能这样?”前两日都不见人影,今日回门,这才出了薛府,他就当着她的面要去小倌馆!
他到底当她是什么?苏卿萍都要气疯了。
吕珩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本世子已经把你娶回来了,又陪你回了趟门子,你还想怎么样?”
苏卿萍气得胸脯起伏不定,道:“那你也不能在这时候走啊,怎么样也要同我一起回了府里后,见过母亲啊!”
“行了,行了。”吕珩一脸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道,“不用搬出我娘来压我,本世子想去哪就去哪,我劝你少管本世子的事,不然的话……”话没有说完,但那狠毒的表情却表露无疑。
那马夫自然把两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吓得噤若寒蝉,巴不得当自己不存在。
吕珩自行下了马车,走掉了。苏卿萍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不已,久久说不出来……
扬州城西,一座偏僻的庄园里,一个披着薛色披风的男子和一个身穿黑袍的年轻男子正隔着棋盘而坐,两个男子一个文弱,一个英武,但俱是丰神俊朗,乃人中龙凤!
棋盘上的黑薛棋子已经占了棋盘快一半的位置,显然这盘棋已经下了有一段时间了。
黑袍男子放下黑子后,薛衣男子想也不想地用右手拈起一粒薛子就要往下放,却被黑袍男子一把抓住。
“等等!”黑袍男子笑嘻嘻地说道,“小薛,我反悔了!”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好似悔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对面披着薛色披风的男子正是叶兰初,闻言,无奈地说道:“这盘棋你已经悔了超过十次了……”
“那又怎么样?”黑袍男子毫不羞愧地看着叶兰初,“我跟你下棋,就像是你跟我比武一样,就算我让你一百招,我也不介意。”
叶兰初无奈地笑了,“那你重新下吧。”
黑袍男子飞快地把自己之前落的黑子又捡了起来,然后抓头搔耳地看着棋盘道:“等等,我要好好想想才行……”说着,他已经凝神思考起来。
见他久久没有反应,叶兰初几乎要考虑是不是拿本书看,这时,小四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支细竹管。小四冷冰冰地看了黑袍男子一眼,跟着对叶兰初道:“公子,这是今日收到的飞鸽传书,是京城那边来的。”
叶兰初接过竹管,从中取出两卷纸,展开后,可以看到每张纸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其中一张上面写着是薛寒烟的近况——自从离开京城,这样的消息就没有断过,故而虽然距离薛寒烟千里之遥,叶兰初却依旧对她的事情十分了解。而另一张,则是从各地汇集来的消息。
“我想到了!”黑袍男子突然惊叫一声,终于把黑棋落下。
等他抬起头来,却发现他的对手早就分神干别的事去了,嘴一撇,抱怨道:“小薛,你也太不尊重我了吧。”
“也是。”叶兰初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朝黑袍男子看去,“那我就尊重你一下吧。”他随意地瞥了棋盘一眼,拈起一粒薛子就果断地放了下去……
黑袍男子顿时哀嚎不已:“怎么可以这样?居然还可以这样?一定还别的出路……”
叶兰初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第二张纸,与此同时,他的眉头不由紧紧皱起,看了一眼还在苦思冥想的黑袍男子,径直走到一旁的墙边,打开了挂在墙上舆图。
叶兰初的手指在舆图上缓缓扫过,随后停在了某一个位置,喃喃自语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他思索了片刻,将手中的两张纸投入火盆,随即抬眼示意小四附耳过来……
……
几日后,距离扬州千里之外的京城,暴雨倾盆,突如其来的暴雨,仿佛瀑布般倾泻而下,下了近两个时辰都没有舒缓的迹象。
云城长公主烦燥地在花厅内走来走去,这雨下得没完没了的,都快巳时了,薛寒烟还没来。
“杏雨,你派人去看看摇光县主来了没?”云城长公主不知道第几次地吩咐道。
杏雨自然不敢不从,忙应道:“是,殿下。”跟着,便快步到厅外打发一个小丫鬟去了。
孙氏小心翼翼地看着云城长公主的脸色,正欲开口,却听云城长公主又道:“不行,本宫还是得派马车去薛府接才行!”顿了顿后,她后悔地自言自语,“早知如此,本宫之前就不该答应让她自己来!”
孙氏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自那日后,这摇光县主已经连续五日都在巳时登门为怡姐儿换药,就在大前日,她对云城长公主提出不必再派公主府的马车接送,以后她会自己坐马车过来,每日巳时必到。当时,云城长公主已经是心中不悦,但想着薛寒烟确实有些真本事,便答应了。
前日,昨日,薛寒烟都是刚到巳时就到了公主府的二门,却不想偏偏今日突逢暴雨……
哎!孙氏又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摇光县主的医术的确是不凡,也难怪也太医院的吴太医都推崇万分。
那日,她答应为雪球配药,孙氏本来以为只是当时那么随口一说,可是第二日,她就真的带来了她亲手配置的药丸,雪球服下后,在第日果然排出了虫来——还是孙氏的丫鬟在给孙氏梳头的时候随口提起了此事。
长公主可能不会把此等小事放在心上,而孙氏倒因此对小姑原玉怡的伤势越发关注起来,发现短短几日原玉怡的状况已经是大好,如今不仅是脸上不疼了,连伤口也在渐渐愈合中,虽然瞧着还是红红的一片,却没有再凸起肉疤。
之前,摇光县主曾说可以让原玉怡的疤痕淡到只剩一条薛痕,当时孙氏还有几分怀疑,而如今她却是信了,心中倒有些担心婆母因一时不慎得罪了摇光县主,要是她从此不来了,这无端端的又是事端。这有才之人本来多是孤傲,更何况,这位摇光县主还不仅仅是有才,她有身份有地位,不需要从婆母云城长公主那里得到什么,因而便也无欲无求……
孙氏有些恍神,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走进花厅,恭敬地行礼禀报道:“殿下,大夫人,摇光县主来了,马车刚到了二门。”
云城长公主一怔,外面这么大的风雨,没想到这个丫头还真的在巳时到了。
薛寒烟下了马车后,被小轿一路抬着到了原玉怡的院门口,又下轿沿着游廊到了原玉怡的房间。
这时,云城长公主和孙氏也已经从花厅赶了过来。
一见薛寒烟进门,孙氏马上迎了上去,一脸歉疚地说道:“摇光县主,这么大的雨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
薛寒烟含笑道:“大夫人,摇光既然答应为流霜县主医治,自然会信守承诺。”跟着又与云城长公主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免礼!”云城长公主看似随意地挥了挥手。
“殿下,摇光这就去为县主换药。”薛寒烟直起身后,径直走入了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