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笨蛋！”
“……”
“笨蛋！”
“……”
“笨蛋！”
“一直笨蛋笨蛋的吵死了，你到底在干吗？”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旁边笨蛋笨蛋的喊，喊别人笨蛋的家伙自己才是笨蛋。
我回到家后，单诗诗就在旁生着闷气。只要对上视线就会冷眼相对，不停的喊着笨蛋这样令人摸着头脑的话语。我差不多已经对她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感到厌烦了，我想距离我理解女孩子的那一天已经越来越遥远了，我已经放弃了。
“笨蛋！”
“……”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我躺在床上侧着身子面对着墙壁不再去看她，单诗诗不依不饶的来到我身旁试图与我的目光对上。
我索性闭上双眼不去看她，哪怕她从墙壁穿出来我也不会去看她一眼。
也许是累了，单诗诗不再开口。
过了一会，我偷偷的翻身瞄了瞄房间内。
我的身旁，单诗诗背对着我霸占了一半的位置。
轻轻的撑起上半身偷偷的看向她的侧脸，单诗诗一脸幸福的样子睡着了。
我无奈的看着已经睡着的单诗诗，这就是所谓的小孩子吗？闹够了、吵累了就犯困，犯困了就要睡觉。
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床垫发出叽压的声响，单诗诗微微翻了个身子继续睡觉。
蹑手蹑脚的越过单诗诗来到桌子前坐下，无所事事的看向窗外。
这几天我变成了个家里蹲，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躺在床上或是沙发上发呆。
所想的内容早已被遗忘，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放空心神的望着天花板，偶尔也会因为不堪单诗诗的骚扰陪她玩会游戏。
家里能够找出来的游戏也就扑克牌，反复玩了几遍后单诗诗便大喊着无聊，自顾自的丢掉了手里的牌一个人跑出去不知去哪游荡了。
她出去的时间是我一天中难得的空闲，这闲暇的时间都被我拿来看天花板打发掉了。
越来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时间是如此的漫长的吗。
以前的我，又是怎么打发这个漫长的时间的。
我朝着天花板伸出右手，右手的食指上的茧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厚实了起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右手的掌心内都布满了不少茧。
以前的我，都是靠练习画画来消磨时间的。
现在的我，已经画不出来了。
已经没有那个心情了，拿起画笔的手面对空白的画纸无助的在空中停留。
差不多，也该面对现实了吧。
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这是最后的期限了。
你真的想回到学校吗？
父亲的话语又一次的浮现在脑海中，我还是没有能够找到一个说服他和自己的理由。
回到学校里，又能干什么呢？
学习吗？
我所想要的，真的是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一个毕业证吗？
关于这问题我已经思索了太多次了，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
算了，这事怎么样都好吧。
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里面被压在最下方的笔记本——这便是我的画纸。
一页一页的翻阅着，有很明显人体崩坏的画、人物透视出现问题结果变成怪物一般的角色设计、以及奇奇怪怪的背景，每一页都承载一段回忆。
“噗……这个太奇怪了吧。脖子都扭曲九十度了，这个脸的表情太奇怪了吧。”
看到奇怪的画会忍不住的笑出声，看到画的不错的画会忍不住夸奖自己。
翻阅到了其中一页时，我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是，最初见到单诗诗的时偷偷画的。
一名少女漂浮在天空一脸寂寥的望着下方，因为逆光的原因，我并没有画出她的脸。寂寥的表情只不过我擅自附加上去的产物罢了，当时她是怎么样的心情、怎么样的表情出现在那里，这种的事也只有那个躺在床上一脸幸福的睡着觉还流口水的家伙才知道了。
默默的翻过去，继续的看着曾经所画过的画。
只是从那张画之后，大多数的主角都变成了一个人。
不如说，后面都是某个人的个人肖像了。
“我是有多在意这家伙。”
多到令我这位原作者都震惊的程度，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生活已经被她一点一点的入侵了。
意识在这点的我脸渐渐的升温。
这几天的事情让我焦头烂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做了个多么大胆的决定。
让女孩子来自己家，还与女孩子一起睡觉什么的……
这家伙的防范意识也太差了点吧！
擅自的来到男孩子的房间里，毫无顾忌的躺在我的床上睡觉。
如果要为这件事的负责的话，这个家伙有一半的责任。
另外一半，则是我的责任了。
这么迟才意识到重点的我，就算是被人骂轻小说里面的迟钝男主人公也没什么好说的。
看漫画的时候一直在吐槽那些恋爱喜剧里面的男主人公迟钝，等到自己真正经历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要比那些男主人公还要迟钝的多。
多余的意识让脸颊的温度不断的上升，比起害羞更多的是安心。
能够有你在身边，真的是太好了。
在我最为无助、最为绝望的时候，在我身边的是你这样欢闹的女孩子。
真的是太好了。
得到救赎的我，才能够振作起精神。
才能够与青梅竹马和好。
才会意识到，一直被困扰着的父亲。
一直以来，谢谢你。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我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默默的守护着。
身体被灌入力量，我的手下意识的拿起了画笔。
翻阅到最后一页，那个停留在退学前一天尚未完成的画。
僵硬的手指开始缓缓的活动，黑色的墨水在白色的纸上尽情的挥洒着。一条又一条的线条不断的汇集、构成，最终形成了一副画。
我如同旁观者一般，看着空白的画纸上渐渐的出现一副画。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画纸上跃然而出的画让我不禁吸了口凉气。
画中的主角，毫无疑问是以单诗诗为原型所创造的。
创作者的意识、主观，以及身为模特的主人，种种交汇在一起。
最后才形成了，这副画。
单诗诗……
不对。
姑且，称作女主角吧。
女主角面对着……我，露出了最棒的笑容。
那是……文字所无法形容出来，我所见过……最美的笑容。
仅仅是看着……女主角的笑容，我便得到了救赎。
或许在别人的眼中，这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笑容。
但对我来说，这便是全世界最美的笑容——蒙娜丽莎的微笑。
对于达芬奇来说，这可能便是他眼中最美丽的笑容。
对我来说，这个笑容便是对我最大的救赎。
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最棒的笑容。
我轻轻的将那页纸撕下来，小心的夹在书本中放在抽屉里面的最深处保存着。
这件事，将是我最大的秘密。
谁也不会告诉的秘密，对单诗诗来说绝对保密的秘密。
“那么。”
我收起了笔记本，从椅子上起身。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从刚才开始，便一直站在房间门口默默的看着我的父亲——柯严东。
“……”
沉默，一如既往的沉默。
我静静的等待着他的下文，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的双眼。
“看什么去……”
沙哑的声音，犹豫的话语。
“很开心的样子。”
意料之外的回答。
“久违的，出去吃个饭怎么样？”
试着提议，父亲沉默了一会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久违的，出去吃个饭也不错。”
父亲说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更换衣服。
我走出房间时回头看了看还在沉睡的单诗诗，直到父亲从房间走出来后才收回了视线。
“怎么？”
“没……没什么。”
面对父亲的疑问，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将房门轻掩上。
“走吧。”
“嗯，走吧。”
久违的，我们父子两聚在一起吃饭。
心情意外的平静，即便是两个人无言的走一起也完全不会感到尴尬。
所谓的家人，大概就是这样吧。
无需过多的言语，仅仅是走在一起便是一种无言的交谈。
2
饭后，我与父亲两人无言的面对面坐着。
我低着头玩弄着吸管静静的等待着对方开口，父亲则是无言的摸出香烟点上一根，毫不忌讳我在现场的抽起了烟。
虽说吸多了二手烟对身体不好，但这是久违的家庭聚会也就无所谓了。
不知该如何开口，从刚才开始除了关于菜单之间的交流外我们之间便再也没有过任何的对话。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吃完一顿饭，任何沉默的坐在这里眼神四处飘荡着等待对方的开口。
从以前开始，我就不擅长于父亲相处。
两个人在一起的场合都以沉默为主，偶尔的交谈大多也是以学校之间发生的某些事情亦或者是关于成绩进退的说教为主，除此之外别的交流在我的印象中很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仔细想想，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是这个样子。
不擅长去接触别人，只会被动的等待着别人上来搭话。
躲在教室的角落里看着别人成群结队的有说有笑，一边在心中默默的嘲笑着他们无聊的光景，一边却又渴望着能够加入他们之中尽情的畅谈。
从小学到现在，我的朋友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如果米楠不是我的青梅竹马，而是同班同学的话。
我想，我们之间大概不会出现什么交流的契机吧。
我只会在下课后一如既往的趴在桌子上睡觉或者是看书，米楠也如正常的女孩子一样与自己的友人开心的交谈着。
同处在同一个空间内，却没有任何的交谈。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便是我的日常。
即便是现在的班级，我仍旧未能记住全班同学的名字和长相。
印象比较深的就是坐在我周边的人，借我作业抄过的好心人以及不知为何找上我话癖的乐江。
身为当事人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这非常微妙的关系，每天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过着。
画漫画……
给我带来了巨大的乐趣，把它从我的生活中去处掉等于将我的一半都剥落一般。我不再是那个完整的我，而是一个残缺的行尸走肉罢了。
停学在家的这三天无聊的日常让我意识到了这点，除了躺在沙发上翻阅着旧书无所事事的我，这样的日常令我感到恐惧。
这三天来，我正在朝着所谓的家里蹲的方向发展。这样的生活……说实在还挺不赖的，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变成家里蹲了。
不用工作还有饭吃，一天二十四小时可以尽情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就是恶魔的诱惑，轻易的将人变成了社会垃圾的存在。
稍微的有点扯远了。
为了掩饰我放飞自我的思绪，我用吸管轻轻的搅拌着杯中的液体。
在十分钟前，这还是一杯圣代。
在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一堆带有颜色且黏稠的液体。
就这样，我们无言的僵持着。
直到服务员偶尔看向来的目光越来越频繁，我才意识到我们在这里吃完饭后停留的太久了。
为了不给店添麻烦，我一把喝掉杯中的黏稠液体。
“走吧，出去走走。”
“嗯。”
趁着父亲结账的功夫，我去了一趟厕所。
刚才那杯名为圣代的液体我并没有品尝出什么味道，不如说融化后的圣代在味道上会变得非常的奇怪。
哪怕店内有空调的情况下，它还是在十分钟之内完全融化成了一滩水。
再一次，我认识到了夏天已经到来的这个事实。
差不多，高考也快开始了吧。
对我来说，如果我还在读书的话，高考就是一个小长假。
教室会被征用作为考场使用，封考场一天考试两天后又封一天考场，也就是说前前后后总共有四天的假期。这对还是学生的我来说，是一个令人感到愉快的日子。
所谓的快乐，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吗。
天道好轮回，这种痛苦迟早会回到自己的身上，这也算是一种轮回吧。
对我来说，我是已经超脱于轮回之外的男人。
这么说的话，会不会显得特别的帅气呢？
当我回想到现实的情况后，怎么都没办法高兴起来。
被学校退学什么的，说出去实在是太丢人了。
洗了把脸稍微的振作下精神，我离开了店内。
刚走出门就看见父亲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默默的抽烟，我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父亲的烟瘾比我相信中的还要大得多。平时都是在我睡的时候独自一人在客厅里抽，早上的时候也有好好的收拾好烟灰缸开窗换气，所以并没有觉得父亲的烟瘾有多重。
现在看来父亲的烟瘾不是一般的重，按照现在的频率来看，一天两包都是可能的。
“烟，少抽点吧。”
“……”
父亲静静的深吸一口，火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短。对着天空吐出一团烟雾，父亲将手中还剩半根的香烟丢在地板上踩灭，捡起烟头朝着垃圾桶的方向走去。
“回家？”
父亲一开口我便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臭味，我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口香糖递了过去。
“忍不住就嚼一下，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谢谢。”
接过口香糖，父亲坦率的道谢。
两人走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无言。
“我啊。”
我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像是早就等待这一刻一样，父亲停下了脚步转过头静静的听着。
我也跟着他的步伐停了下来，直视着他的双眼。
“果然，我……喜欢，漫画。”
“……”
“不想就这样的放弃，因为这是……母亲给予我的梦想。”
说道母亲的时候，父亲的身子微微的抖动了下。
“小的时候，在医院的时候。我拿着自己画的连环画去给母亲看，那是老师上课时布置的作业。那个时候，母亲她摸着我的头对我说。”
“说什么？”
“柯东，你有才能哦。”
“柯东，将来画画给妈妈看好不好。”
“……”
“只是这么一句话，便让我萌生了一个念头。我要画世界第一的漫画给妈妈看！这样的话，妈妈的病就会好了！因为约定了！将来，绝对要画给她看。”
“柯东……”
父亲的话语中透露着绝望，这些年他都不愿提起母亲，为此他被名为母亲的虚影给束缚着，这样每天都活在自责之中。
米楠带给了我勇气，单诗诗将我从绝望中捞了出来。
那么他呢——这位名叫柯严东的男人，又有谁能够拉他一把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需要去回答了，答案早就在心中。
“这并不是被强加过来的梦想，这是我从母亲那里得到的种子，它确实的扎根在我的心中，经过这么多年的灌溉如今正在不断的成长着。”
坦诚的话语不断的吐露，我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清晰。
不会再迷茫了。
这一次，我作出了决定。
“我完全不觉得这是你的错，母亲的病。你回忆一下，难道在你的记忆中母亲都是一副惆怅的面容吗？”
“柯东……”
父亲痛苦的闭上双眼，埋葬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被我无情的撕裂开。
我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到着他的回答，期待着。
“开心……”
硕大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沙哑的话语不断的涌现。
“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在画着，哪怕是化疗的时候，只要能够握住画笔，她的脸上永远都是笑着。”
“啊……”
开心吗。
“我不允许她画画的时候，她变得相当的憔悴，整个人变得没有精神。”
和我一样。
“每次她都会软磨硬泡的求我，让她画画。”
“……”
“我不懂啊！”
“为什么，明明就是因为这种工作才会搞坏身体的！为什么还要一脸开心的继续下去？！”
“……”
对于她的抉择，我竟隐隐有一种认同感。
因为兴趣才选择的工作，所以才会变得那么的开心吧。
“我……不懂啊。”
父亲的眼中闪现着泪光，双手紧握着。带着不甘，尽情的发泄着。
“如果我……”
拼尽全力的一拳捶在路灯上，路灯距离的晃动着。
看着悲伤的父亲，涌上喉咙的话语不断的翻滚着。内心的纠结不断的纠缠，拧成了一团。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说。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的人的错！”
用尽全力的吼了出来，脸色变得涨红。
“母亲，是因为自己喜欢这份工作，才会努力的工作着。”
“这是出于她个人的意志，不是被谁逼迫着。”
思绪已经跟不上话语，就这么肆意的暴走着。
“母亲她，从以前就是这样。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事情付出一切，经常会忘了吃饭的时间。每一次都是吃着便利店的食物，我可以说是吃着便利店盒饭长大的！”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任何的怨言！”
“因为！我最喜欢的就是母亲！母亲她画着漫画时候的样子！”
“看上去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快乐！”
“所以！你也不要再继续自责了！”
“母亲，她绝对不想看见现在的你！”
不禁大脑的话语不断的喷洒着，我渐渐的变得语无伦次。
“我……绝对不会这样。”
路灯还在晃动着，灯光映照在我的脸上，视线中的光不断的闪烁着。
“所以，请让我画漫画吧。”
弯下腰，向着父亲祈求着。
“约定过的事就必须要完成，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我和你约好了。”
“绝不会，为了画漫画而搞坏身体。”
“因为！我和母亲也约定过了！”
“绝对，绝对要画出世界第一的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