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柯严东
回到自己房间内坐在床上静静的回味着，回味着我的儿子——柯东的话语。
漫画家吗……
手指不自觉的夹住了香烟，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香烟已经被点燃送入嘴中。
这的确是个坏习惯，加上长期的抽烟导致我现在的身体比以往来说要虚弱了不少。也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晚上经常会失眠，有的时候一天都睡不着也是常有的事。
尼古丁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直入肺部，经过一个小循环后又从口腔中呼出。
试着吐出个烟圈，一轮烟圈漂浮在天空中快速的散去。看着那轮烟圈我不禁得意的笑了笑，能做到这种事可以说是我为数不多的绝活了。
在他母亲——庄秀秀活着的时候，总会叉着腰鼓起小脸嘴上毫不留情的骂着我。
当时无比厌烦的句子，现在竟变成了绝句。
再也听不到了，她的声音。
擦拭了下眼角的泪光，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
现在还在消沉什么，我已经消沉了八年了。
正如柯东所说的，我一直都在自责，把全部的责任都拦在自己的身上。
其实我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愿意醒来，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一旦承认了这个事实，也就意味着承认了她……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从那天开始，我把自己沉浸在工作里，逃避着。
每天回家的时候总会放慢脚步，或者是找着一些无所谓的理由拖延着回到家中的时间。
我不想……回到那个没有她的家中。
直到两年前，柯东倒在家中的时候我才清醒过来。
这些年我都在逃避，逃避着柯东。
只要看见他的脸，我就不可遏制的想起她的脸。
你们两个的表情，是如此的相像，以至于我酒醉的时候会将你们两个的脸重叠在一起。
那年，我差点失去了柯东。
只要再迟一点，就救不回来了。
这些年，我为了自己而刻意的疏远了柯东，躲在一旁的阴影处不断的舔着自己的伤口，完全不顾自己亲生儿子的感受。
这些年他是怎么走过来的，抱着怎么样的心情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吃着从便利店买来的便当，这些我都不得而知。
在她走的时候，我不但没有成为他的助力站在他的身旁与他一起承担，而是独自一人逃避着试图用工作了麻痹自己，把全部的事情都交给他一人来承担。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很少见过柯东笑了。
一直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躺在床上看着书，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唯有和米楠在一起的时候才偶尔会露出笑容，可因为我的缘故导致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产生了裂痕。
那次他们瞒着我投稿漫画杂志的事情让我一度的失去了理智，不分青红皂白的痛骂了柯东，这也为了后面初三的入院事件埋下了祸根。
柯东承受了何等的精神压力我完全没有察觉到，直至他倒下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那一刻，他的身影与她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令我癫狂。
出于对柯东的愧疚，就算他现在被学校退学了，听说了他在学校的种种事迹后我依旧保持沉默。说实话，从班主任哪里听见柯东在学校的生活，我打心底里得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这样的心情。
作为家长来说很奇怪吧，即便如此我也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情。
在我眼中，学习成绩已经不再重要，能够快乐的生活着这才是我最大的愿望。
柯东在学校里过的开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我并不责怪他，而是去帮他把退学手续办了。
我知道，这是学校的决定。我无能，没办法帮上他，迟一点办早一点办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但这对柯东来说不一样，与其生活在对学校的猜疑中，不如直接了断来个痛快。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柯东提出要重新回到学校感到疑惑。
听班主任的描述，柯东并不喜欢在学校的日子，上学的时候也经常的逃课，这也就意味着比起学校更喜欢待在家里的意思吧？
这一次，我意识到了我们之间的隔阂到底有多深。
擅自的去推测别人的想法，擅自的得出结论。
不管怎么看，我都是一个令人厌恶的父亲。
身为父亲的我，应该是主动去与孩子攀谈的人，结果却被他抢先了一步。
很丢脸吧，当父亲当到这个地步，如果被你知道了一定又会毫不留情的臭骂我一顿吧。
呐，知道吗。
我们的儿子，说要成为漫画家。
因为约定好了，和你。
是你给予了他这个梦想，让他拥有了梦想。
梦想……
真是令人羡慕的话题呢。
柯东说的话，我全都明白。
只是……
只是我不愿意去面对，一直在逃避。
我知道的。
你画漫画的时候总是一副开心的表情，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被人听到了会羞红了脸转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主动靠过去的话，还会遭到你那小小的反击，如同挠痒痒一般的力度。
现在回想起来，我对你大概是一见钟情吧。
你画漫画时候的样子让我入迷，从那个时候起我便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
只是，上天对我开了个玩笑。
把你从我的身旁带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
如果……
如果站在你身边的不是我，而是别人的话……
啊，我又在说着这种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在原地踏步，还是那个性格懦弱的少年。
“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才会如此美丽动人。”
那个时候，你羞红了脸抓着我的衣领大声的说道。哪怕已经害羞到想要找个洞钻进去的地步，但你还是有好好的注视着我说了出来。
和你比起来，我真的是太懦弱了。
直到这么多年后，我才明白这件事。
呐，知道吗？
今晚，我看见了你。
从柯东的身上，我看见了你的影子。
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语气。
身为儿子的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作为父亲的我唯有全力的回应他。
一个月内，能拿出任何成果，我都会答应他让他画下去。
对不起，我只能做出这么大的让步。
因为……
我不想柯东重蹈覆辙，不想看着柯东离开我的身旁。
与此同时，我却又在心中祈祷着。
祈祷着柯东能够画出让我哑口无言的画，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儿子不是吗。
从你哪里得到梦想的他，究竟有几分是认真的。
就让我来当一个坏人来检验一下吧。
漫画家……
漫画将你从我身边带走，这让我对漫画有着刻骨铭心的恨。
柯东，你要是能够做到的话。
就放手的去做吧。
3
回到房间后，我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
本应该躺在床上睡觉的单诗诗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出去闲逛了吧。
真的是，发生了许多呢。
一口气的说了出来，把至今为止一直埋藏在心中的话语毫不掩饰的吐露出来。
也是自从母亲去世以来这么多年，第一次的面对面的同他谈话。
虽然从中途开始就变成了我一个人单方面的演讲就是了。
但我不后悔。
埋藏在心中的话语不会有人去发现，唯有吐露出来才会有人知道并去理解。
从父亲那里，我得到了答案。
“一个月的事情，你拿出任何一样的成果或者让我认可。”
父亲不再对我画漫画的事情持绝对的态度，态度有所松懈。
这样就够了，这样就行了。
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了，不管是画漫画的期限还是学校那边的事情也好。如果一个月内我拿不出任何的成果话，就算父亲不说我也会主动的放弃。
梦想，听上去非常的美丽动人。
没有物质支持的梦想，那只不过是白日梦罢了。
作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我非常明白这点，因为这就是现实。
连温饱都无法解决，凭什么去谈梦想。
对于他的决定，我没有任何的怨言。
有的只是去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除此之外不会去想别的。
任何的成果或者是能够让他认可，这两个选择怎么看都是第一个比较靠谱。父亲他讨厌漫画这点我很清楚到了什么程度，仅仅是初二那年我瞒着他去投稿这件事被发现后，我和他大吵了一架还被打了一顿，休学了一个星期才能重新上学。
那一个星期他把我关在家中哪里都不给去，我在家中足足憋了一个星期最后示弱才得到释放。
可以说要得到他的认可，就我目前的绘画水准和故事叙述能力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很果断的放弃掉第二个选项，在我看来能画出一篇能够打动他的漫画比去投稿杂志社还要难得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成果的定义又非常的微妙了。
父亲说是任何一样的成果，并没有指明特定的难度。可以说已经把界限模糊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非常大的让步了。
也就是说，这场胜负的胜算很大。
我默默的握紧了拳头，这是我的机会，我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从这场比赛中华丽的胜出。
可是，这个所谓的成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仔细想了想，也许是指获得某种荣誉的意思吧。
这么一说的话，肩膀上的压力又变得重了起来。
这一次，要向出版社投稿吗？
想到上一次出版社那毫不留情的批判性质的回复，冷汗就不断的冒出。
那种滋味，我再也不想品尝第二次了。
这一次，我要独自战斗，不能把米楠卷进来。
我不会再请米楠来做漫画的脚本了，初二那一次失败的合作导致我们之间出现了隔阂，近乎断绝关系了三年，直到前几天才正式的和好。
另外一方面，时间上赶不及了。已经没有时间去找人做漫画的脚本了，只能靠自己边想边画了。一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但说长也不长，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时间点。
“你摆出一副司令官的样子一脸严肃的看着窗外干什么，偷窥女生入浴？”
从墙壁里忽然出现的单诗诗吓了我一跳，看样子是从哪里游荡回来了。
“下一次走正门，鬼吓人吓死人。”
“嗯~~害怕了？”
“今晚的……”
“我什么都没说！”
扭过头吹着口哨，一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也不再去与她继续的耍宝。
思路被打断了，再想链接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正好让脑子休息一下，现在也快到休息的时间了。
“我的布丁呢？”
“……”
完全忘了这回事，回来的路上也没有特意的去便利店。以当时的那个氛围，我大脑一片的空白，单方面喋喋不休的的说着，最后与父亲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共识。
“先不提这个，我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
“什么叫先不提这个！布丁可是……！”
“我，要开始画漫画了。”
“漫……画？”
单诗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
“你的……爸爸……允许你画漫画了？”
“爸爸……”
“别笑！”
“抱歉，抱歉。”
这年头还叫爸爸的人真的不多了，一时没忍住就笑出声。
“发生了许多，总之谢谢你。”
“诶？诶？！！”
看着单诗诗一脸疑惑的表情，我的内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然后，我要开始画漫画了！”
随着我的宣言，忙碌的一天就此落下了帷幕。
作为一位准漫画家的生活，即将开始。
比起害怕失败的心情，更多的是兴奋。
这便是，我一直所追求、所渴望的生活。
4
单诗诗。
看着柯东兴奋的高声宣布着自己要画漫画的消息，我愣在原地足足三秒钟才反应过来。
是吗，要开始画漫画了。
为此我打心底由衷的感到高兴，为他献上美好的祝福。
只有画画的柯东，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柯东。
总是充满着活力，一个人傻笑着看着笔记本低着头画画的柯东。
躲在家里扎根在床上无所事事的柯东，看上去是那么的陌生，一点都不有趣。
果然，那个总喜欢画色情的女孩子的变态的柯东才是柯东。
看样子，已经不需要我从背后推他一把了呢。
真是一个让人无法放心的家伙，没人在身后推他一把的话他只会原地打转。
这样的话，我也能够安心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