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浪未看到徐进之前,心里的怨气还在,心里都盘算好了,怎么也得批评这老管家两句,但是当看到徐进的穿着打扮之后,便马上欲言又止了。
眼前的徐进哪还是姚浪印象中的徐进。光头如镜,面似银盘,身披金色僧袍,脚下僧靴。双手合十,手中环绕一精致菩提子手串。本就正气一张脸,此时更显仙风道骨、神气如仙了。
姚浪抬手指着徐进,“你,你……你这……”
说了好几声,都卡住了,是在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的徐进对话了。
李元庆也好奇,怎么好好的徐管家,竟然会突然落发为僧,到底这几个月在外面遇到了何事,受了什么刺激,会产生如此大的变故。转身,把旁边的椅子向前靠了靠,放到徐进身后,然后站到旁边的椅子前,准备坐下去,看着姚浪。
还没等姚浪说话,徐进倒是先说话了。
“姚施主,多日不见,您身体可好?”
姚浪一愣,刚刚想说的话,这一下更是全都不见了。“姚施主”?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而从这生冷的语气来看,眼前的徐进真的变成……和尚了?为什么?刚刚过了没有四个月,自己一个好端端的得力助手,一个掌控自己家丁、丫鬟的大管家,竟然变成了一个和尚?为什么?
姚浪微微点头,“还好……只是?我还应该叫你徐进吗?”
眼前的徐进微微露笑,笑容如艳阳,让人如沐春风,轻轻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有些欲言又止。
李元庆在旁边站得久了,便插空小声说道,“老爷,是不是先请徐……坐下?”
姚浪一愣,看着类似半蹲着的李元庆,然后再看向对面的姚浪,突然发现姚浪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站着呢,赶紧说道,“嗯……徐……那个,不管称呼什么吧,先坐下来说话。好吗?”
徐进点点头,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座位,没有坐下去,而是冲着姚浪,双手合十于胸前,口诵佛号,躬身施礼,“姚施主,徐进乃贫僧生前的名号……”
生前?姚浪心里一阵颤抖,怎么听着,好像这么熟悉,感觉跟自己差不多,难道也是死过一回重生之后……变成和尚了?那怎么会认识自己?怎么感觉灵魂也换了似的……
“贫僧现在,以及此后的名号……忘生!”
说完,忘生(徐进)便坐下了。
“这是你的法号?可是你……”
“姚施主,此次来,我是专程跟您道别的!告别您,也告别我的前世,往后,便是我的今生!余生不长,若有缘,他日还能相见。不过,您是红尘巨子,我乃佛门尘埃……”
“等等!徐……啊,不,忘生……不管你叫什么吧,现在,你得先给我讲一讲这几个月你经历了什么!要不,你也不用道别,我也不会让你走了!”
“嗯,时间很短,经历却很多,一一介绍,恐怕没那么长时间……”
“不急。时间很多,你就在这儿,我和你聊它三天三夜!”
“非也。姚施主,贫僧还要回香山寺修行,然后还要云游四方……贫僧已经虚度了五十年,余生,要做回自己了!”
“徐……忘生,你……为什么要出家?就因为……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欢?所以不愿意再贪恋红尘了?”
忘生突然哈哈大笑,笑声爽朗,清脆的爽朗背后有种看破红尘的淡然和洒脱。对于姚浪这样有些戏谑和调侃的说辞,显然忘生并未往心里去,反而是当成了一个笑话似的。
“姚施主,您说笑了。也许是因缘巧合,也许是上天眷顾,贫僧始终未破童子身,才有如今短短几个月时间,便参悟三分佛法的透彻……”
“好,不管怎样,你为什么要出家?怎么都不回来跟我商量一下吗?”姚浪追问道。
“姚施主,生前为仆,如今已入‘身后’,众生皆平等,贫僧应该自己决定自己的生命归途。至于为何出家……也是缘分,就在贫僧迷茫之际,遇到一位老僧人,贫僧问他,该如何经营生意?为何自己的运气不好?”
“然后呢?”
“然后,老僧人给贫僧出了个主意,让我绕北平城走几圈,想什么就去做什么,看到什么就去了解什么……随兴所至,随遇而安。然后,贫僧几次路过香山寺,总有进去的冲动,后来夜遇雷阵雨,躲入香山寺……没想到,里面的众僧人,已经做好迎接我的准备了……”
“迎接?怎么会知道你……”
“嗯,我也很意外。后来才知道,那名老僧人,就是香山寺的方丈住持!”
“徐进……就不能再回来了吗?我这边需要你啊!”
忘生把头低下,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姚施主,你我从此,前生缘断,后生若有缘,定会再见!姚施主乃大富大贵成大事之命,定有诸多贵人相助!”
姚浪看着眼前徐进的认真且严肃神情,心里清楚,人已入佛,才有如此坚定,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如艳阳高照,神采奕奕,仿佛已进入了自己的神话世界般,满是逍遥和自在。
姚浪点点头。
忘生见信息已传达,便站起身,要离开了。
姚浪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旁边的李元庆赶紧站起身,打算送忘生出去。
忘生都快走到门口,姚浪立即起身,问道,“等等,忘生和尚,可有何告诫,对姚某说的?”
忘生站住,转身对姚浪说道,“姚施主,徐进之前对我说过一句他最后悟到的生意经!”
“哦?……他是怎么说的?”
“只有八个字——他取我予,他弃我取!”
说完,便哈哈大笑着出门了。李元庆陪伴在旁边,送他往大门口去,一路上,李元庆始终盯着忘生挂满微笑的脸庞,说不出为什么,有些羡慕,有些嫉妒……人至暮年,能在恍惚红尘中找到最本真的自己,说不出感觉,但那一定是人活一世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