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剑仙低眉微微颔首,戒备稍稍消了些,将灵剑收回,侧身而对。
“你似乎不怕我,还有那两个孩子,”醉剑仙丝毫没有介绍自己的打算,讲话的语气都不很客气,很容易让人有被冒犯的感觉,鼻子里哼了一下,“你官话倒讲得挺好。”
泷一点不满的情绪都没有,依然是笑颜相对,两只手端在腹前,像个九州女子一般。
“先生您既救了我,那必不会多害我,至于那两个孩子,您也讲了,那只是两个孩子,可不会对我如何,我自然不会对他们如何。”她逐条回答着,却好像忘掉了最后一个问题,不多作回答。
“嗯?”醉剑仙摊着手,提示着她。
“家中有做些许生意,与江南有往来,江北境内也有不少九州遗民,学个官话方便很多。”泷说话前有道光闪过,转瞬即逝,但自然是被醉剑仙捕捉到了,他暗暗记下,不多作声。
“先生从何而来,来江北来做什么呢?”她反过来问起来,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做刚刚逃脱危险的弱者。
醉剑仙双手抱在胸前,本想稍稍侧身正面她的,但视线再对上的时候,他心里猛然一颤,实话差点脱口而出,习惯了大大咧咧,但现在万事都不得不小心起来,而且“先生”的新称谓让他很是难受。于是他背对着她,朝向弥尔顿城,好像在眺望那边的风景。
“东南四郡,你又如何得知我不是江北的九州遗民?”
“帝国的魔法师在占据江北后就布下了结界,极大地限制了灵力的发挥,千年下来,开灵的遗民越来越少,家中做生意的自然见识了一些东西,江北的灵力强者大多都认得,不认得也多听讲过,但像先生这样的倒也听都未听过。”
醉剑仙嗯嗯着,认同似得点点头。
突然话语断了,氛围变得尴尬了许多,蝉鸣不合时宜地响起,还在不断地变强,这样持续了好一会,好像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被惹得恼怒的醉剑仙本想结印,却在印记即将成形之前散了它,蹲下身子抓了好几坨泥块,冲着最响的那块狠狠甩了去。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那蝉立即噤了声,但更令人烦躁的声音响了起来。
“干嘛呀,干嘛呀!谁干的?谁干的!”听起来,宁羽诗的愤怒比自己的要大得多,不知为何,醉剑仙心里起了一丝畏意,却还是装作无事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今天肯定跟你没完啦!邋遢鬼大叔!我忍你很久···哇哦——”宁羽诗费力地爬上坡,满身的衣裳都带着暴躁,结果一抬头,看到了泷,满是果液果浆的嘴一下张地老大,两只手还攥着果子,红红的果液还在猛滴,爬坡的时候都不敢用手去爬,结果吃这一惊,一个没站稳径直往后倒去,可她自己还没意识到。
唉!幸亏后边紧跟上的千黎扶住了她,往后滑了好几步远才停下来。
“没事吧,要小心点呀···哇哦——”千黎先顾着宁羽诗,没看到坡上的场景,等他把视线移过去的时候,也不禁发出了宁羽诗那样的惊呼。
虽然之前在这异族女子昏迷的时候细细看过她的脸,那时候已经够惊艳的了,但当这样的绝美“活”了时候,这世界上的美的上限又往上提了许多个档次,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使把宁羽诗和千黎所有想象的加起来,也远不比不上。
青蓝色的瞳,里面跳动着吸引世间万物的光,正正好长的灰色睫毛,在眨眼的瞬间也是极美的,眼眶轮廓搭着脸型,是最优秀的画师都难以描述的,即使是最为挑剔的眼光见到这般,也只能噤声。
“你们还好吧?”
她,她还会讲话!她还,还走过来啦!此刻,宁羽诗和千黎的脑子里想的就只有这个了。
“喏。”她从腰间的小包袋里掏出一块金色手帕,没有任何图案,递到宁羽诗面前。
嗯?宁羽诗愣了愣,直到面前的异族女子指了指她自己的嘴,她用舌头舔了舔,发觉到甜味后才恍然大悟,干干笑了笑,本想伸手去接,却不知该伸哪只手,脑子这会已经不知道跑到哪个地方去了。
她这不知所措的样子都得泷开心起来,继续走上前,将手帕叠了叠,替宁羽诗擦了起来。
“这么好看的衣裳,弄脏了多可惜。”
泷身上的气味是宁羽诗从未闻到过的,在所有的文字里也没有过这样的记载,本来回来了一些的脑子又全跑了,脑袋里全被那样的香味充斥着,萦绕不绝。
千黎也一直盯着她,平日里心念着的礼数什么的都忘了个干净,不住咽着口水。
“没事,这样的衣裳我家可多着呢,我爹都会安排人给我做的。”宁羽诗回答者,但话说出来的声音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大。
“哦,你爹?你又是哪家的小公主呢?”泷的语气很温柔,让人无法拒绝,不说拒绝,都恨不得去回答她所有的问题。
“哈,我爹是···”说起自家身世,宁羽诗一直挺傲气的,可“千”字还未出口,就被醉剑仙喝止了。
“既然你也醒了,看这样子也好得差不多了,那你就赶紧离开,我们还要赶路,就此作别。”醉剑仙的语气不留一点余地,毫无情面地要赶泷离开。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作为诛仙者,他最应该也是唯一应该保护的人只有仙体千黎,带上宁羽诗虽然是千华风用酒换来的,但这很明显不是个等价的交换,在南泽郡喝的酒给自己带来的快乐跟宁羽诗这个大麻烦比起来根本不对等。
而现在要是再跟这个异族女人扯上联系,那烦心的事和危险估计会多得多,更别说自己对这个异族女人的背景毫不了解,这段旅程已经有很多隐患和问题要去头疼的了,自己绝不想再添上一件。
听着这话,宁羽诗的脸立马怒了起来,绕过泷,想冲上坡跟醉剑仙理论一番,可尝试几次以后都没成功后,她气急败坏,只要昂起脸直面他,挺着力气吼了起来:“不行!”她眼睛瞪地溜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泷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嘴张着,齿缝里夹着的果肉让她的模样看起来滑稽极了,活像了个被抢个过冬粮的松鼠。
“她,必须,跟我们走!”她一字一句着。
“给个理由。”醉剑仙一句话直接让宁羽诗把怒气给噎了回去,脑子里冰凉凉的,心里却火辣辣地疼。
“给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就行。”
宁羽诗眼珠子骨碌碌转着,运转着勉强还能使的脑子,好容易才憋出几个字:
“她,她···她多漂亮呀,你,你多丑,好丑好丑啊,要是再没个漂亮的跟我们一块,我们就都会变丑的!变得跟你一样丑!”这样的理由她也能说地很有底气。
结果自然是得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算了吧,小姑娘,”泷看着宁羽诗,余光看了眼醉剑仙,“我本不是与你们一路的,跟着你们只会是累赘,就听这位先生的吧。”
宁羽诗一听就急了,一会瞅瞅泷,一会昂起脸狠狠地瞪着醉剑仙,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差跺脚了。
这时候,除了又响起来的蝉鸣,也多了千黎的声音:“请问,这城里有什么有名的酒吗?”
众人愣了愣,原本脑子都昏了的宁羽诗瞬间晃过神来了,蹦到泷旁边,脸上的怒容换成了慢慢的期待,不留一点旧的痕迹。
“有么,有么?”她还是急得很。
泷从愣神中醒了来,她看见醉剑仙在听到千黎的话以后的反应后,嘴角划过一抹满意的笑,转瞬后即被那能暖化任何事物的另一种笑给覆盖掉。
“有的有的,这自然是有的,铁器之城怎么能没有美酒呢!弥尔顿城里有种麦芽酒,当地人自己酿的,在西南方都很有名气的。”
醉剑仙舔了舔有些干的唇,天下的酒虽然没有尝尽,但一个大概的味道都是试过的,泷讲的麦芽酒他从前也有耳闻,虽然他嗜酒,但也没有疯到为了一口酒非得跑到江北来喝。
他懂千黎的意思,可那又如何,喝酒又为什么非要带上这个异族女人呢,弥尔顿靠近江南,九州人还是挺多的,自己这模样进去肯定也不会很引人注意。
“那请问这位姐姐,你有钱吗?喝酒的钱。”宁羽诗转过去看着醉剑仙,故意把钱这个字说得大声,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泷哈哈一笑,给了宁羽诗一个称赞的眼神。
“弥尔顿里只有两种货币,一种是铁,这个我现在并没有,”然后只见她又从腰间那个小包里掏出一小锭金子,“这第二种,我倒是能有能买上好几坛麦芽酒的。”
三个人一齐看向醉剑仙,得意地笑着,尤其是宁羽诗,虽然没出声,但那模样十分夸张。
“那赶紧走吧,你们不是都喊饿了的嘛!”醉剑仙转身,一下子就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了。
“那姐姐我们也赶紧走吧!对了,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泷。你们呢?”
“我叫宁羽诗,宁羽诗的宁,宁羽诗的羽,诗情画意的诗!”
“哦!他叫千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