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柜台那儿,我就看见一个干瘦老头子,穿着一身儿墨绿色的唐装,正在给一块怀表上油。
老头子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就跟我们说歇业了。
我一听就明白,这地方不做圈儿外人的买卖。
隔离墩嘿嘿一笑,“五爷,是我。”
老头子听到隔离墩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
此时我才看清楚,这老头有六十来岁,鹰钩鼻子上,戴着一副茶色的圆边儿眼镜,神态悠闲,看起来有点儿像古装片儿里的师爷。
尽管隔着玻璃片,我还是能看出,老头子眼神犀利,绝对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秦五爷一眼扫见隔离墩,嘿了一声,“小胖子,你又整到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啦?”
隔离墩依旧是那一副臭不要脸的样儿,“五爷瞧您说的,我的东西那都是正道儿上来的。”
秦五爷放下了手里的怀表,“屁,真要是正道儿来的东西,你能拿我这儿来吗!”
说着话,他朝我撩了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茶色眼镜后面,闪过了一抹狡狯的光。
随后秦五爷的眼神暗淡了下去,指了指我,问隔离墩,“这小哥是谁啊,我怎么看着眼生呢。”
“他呀,我兄弟,老家来的,现在跟我混。”隔离墩大大咧咧地找了把椅子坐下,全然没把老头子的话放在心上。
“哦,是吗?”说着话,秦五爷的上半身已经探出了柜台。
他朝我吸了吸鼻子,眼神儿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忽然,他把手凭着往前一推,“万朵桃花一树下,相家要进哪扇门!”
我一下子就愣了,但是随即脑子里电光石火反应过来,感情这老头是要盘我的道啊。
爷以前就跟我说过,阴行,归根结底还是江湖生意,所以要守江湖的规矩。
刚才秦五爷那一套,行话叫江湖盘道,意思是:江湖本一家,你是吃哪碗饭的?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上懂行的人,几乎是本能地回答:老海顺水万儿,倒阳吃混天。
我告诉他:我也是走江湖的,姓刘,走南闯北,四海为家,吃的是阴行死人饭。
秦五爷眼睛里波光一闪,当即就冲我一揖手,“原来是阴行里的手艺人,难怪身上有种香火味儿。既然原来是自家人,小哥,请上座。”
说完,居然给我沏了一碗茶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老头子绝不简单,居然能闻到我身上的香火味儿。
香火味其实是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就是死人味儿。干我们这一行的,常年跟死人打交道,经年累月下来,身上会有一种死人腐臭和混合了燃香的味道。
这种味道很特别,跟纯粹的尸臭还不一样,香里裹着臭。但这种味道很轻,一般人根本就闻不出来。
姓秦的打鼻子一闻,就听闻出我身上的香火味儿,他绝对不是一般的江湖生意人。
想着,我不有的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坐在我一旁的隔离墩,一时之间看蒙了,于是凑到我耳根上嘀咕:“六子,你什么时候跟五爷成了自家人了!”
我心说自家个屁,这年头还用上这一套的,老底子肯定不干净,搞不好我们是进了贼窝了。
好在他没打算黑吃黑,不然这次能不能出去都难说。
老头子端上茶来之后,就问隔离墩,“这次是什么东西?”
隔离墩嬉皮笑脸地回答说,“早就等着你这句话啦。”
说完从纸箱子里端出了那尊南红观音,“五爷,您上眼。”
秦五爷瞧见南红观音,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这行的惯例是宝贝不问出处,秦五爷这种老江湖,更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是现在,连他都犯了规矩,可见他内心的震惊程度。
隔离墩故作神秘的嘘了一声,“五爷,别问。您就说这东西能值多少钱吧。”
姓秦的一直没说话,但是我从他的眼神中可能得出来,他绝对是相中了这东西了。
这次,应该是能卖个不错的价。
秦五爷一边端详着东西,一边回应,“小胖子,你开价吧,这东西我要了。”
隔离墩兴奋地搓着手心,“咱们也是老关系,我不好狮子大开口。这样吧五爷,两百万,您看怎么样。”
“小兔崽子,你这还不是狮子大开口啊。”说着话,秦五爷把东西拿到了柜台上,用一只强光手电筒,贴到观音的玛瑙皮上往里照。
只照了一下,老头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铁青铁青的,跟死了爷娘老子一样。
隔离墩见机的快,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观音像有什么问题。
秦五爷冷着脸,将南红观音放回到了盒子里,“这东西打哪儿来的,你还送回到哪里去,我吃不下。”
说完就做了一个端茶送客的手势。
我和隔离墩一下子就傻了,没想到老头子变脸变的怎么快。
隔离墩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央求道:“不是,五爷,这可是好东西,您不再看看了吗!”
秦五爷一挥手,“小胖子,听我的话,哪儿来的还哪儿去,这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养的起的。哦,还有,这一年半载的,你就不要再到我这儿来了。”
说着话,已经把我们两个轰到了走廊里。
从走廊里出来,隔离墩的脸都绿了,“哎,六子,你说这老头子发什么神经,他把我们赶出来,是不是想压价啊。”
我摇摇头,“说不好。”
秦五爷不是单纯的生意人,像他这样的老江湖心里在盘算什么,我们根本就猜不透。
不过,刚才我看秦五爷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他是不是从南红观音里看出什么蹊跷来了。
想着,我就催着隔离墩回了家。
到家后,我也找来了一个手电筒,学着秦五爷的样子往观音像里照,可是什么都没照出来。
我不禁有些奇怪,那老头子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居然会让他有这么大反应。
隔离墩还想找别的下家出货,我告诉他先别着急,黑市里的水深的很,各个庄家之间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实际上丝连藤绕,私底下都是勾着的。既然秦五爷不收这东西,其他人保不齐也已经得到了风声。
我们这么冒冒失失地在黑市里闯,搞不好就会被人黑吃黑。
隔离墩一脸惊诧地看着我,“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对江湖上的事儿还挺了解啊。”
我心说废话,我就是吃这碗饭的,这还没跟你说阴行里的事呢,不然活活吓死你。
最后我们决定南红观音的事儿先放一放,专心跑那二百万的合同钱。
后来几天,隔离墩一直在跑电影报备的事儿,我则换了一身行头,重新钻进了黑市里。
我在黑市里泡了几天,打听到不少东西。尤其是那个秦五爷,圈儿里人都称他叫鹰眼老五,这辈子看东西,就没走过眼。
这就更加让我怀疑,他那天的反常举动,到底是为什么。
后来我又扫听了南红观音的事儿,结果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江湖传闻,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