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尘缘之战神霍去病》
第二十四回
血狐
月是千秋月,风是万古风,水是忘情水,梦是相思梦,心是隔世心,人是断肠人……
雪盖千仞山,风卷万里空,无声画中行,飘雪追影踪。两骑马,沿官道,由西转北,望当阳县城方向奔走而去……
路旁一座孤零零的小酒家前,两人跳下马,叫了数声小二哥,店里始终没人答应……
“莫非是黑店……”十二少心里打鼓。
“切莫疑神疑鬼,随我来。”霍去病左右观察一番,小心翼翼走进小酒家。
小酒家里只剩下七八张酒桌和硬板凳,其余东西,空空如也……
匆忙吃喝了些随身所带的干粮与酒水,十二少犹犹豫豫道:“大哥,有个事情……”
“有事就问吧,大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荆州,除了大哥,荆州第一剑已是所向无敌,为何,还要自断双臂?”
“因为,他想用自己的生命去验证一下……”
“验证什么?”
“用别人狡猾的嘴巴,无遮无掩,肆无忌惮说出真相……”
那一晚,十二少在小酒家里生了一火炉,又把小酒店里的酒桌堆成两层高,堆了两个高台子。霍去病盘坐在其中一个高台子上闭目养神,似乎,天冷,心更冷……
次日清早,风雪载途,继续前行,经过两个小酒家,也是人去店空,一般模样。路旁村庄,鸡不鸣,狗不吠,关门闭户,冷冷清清……
天色暗沉,霍去病二人把当阳县城外王家村的一座空荡荡小酒店暂作安身之所。十二少怀抱布袋兴高采烈跑回小酒店道:“终于在村子里找到一个肯说话的人了,王大娘,借了半升米给咱们,但就是不肯收咱给她的银两,此妇人实在是太好了。只是,一问起沿途各处小酒店为何人影不见,奇奇怪怪。王大娘就万分紧张,不停劝咱赶紧离开当阳县……”
“事出必有因,赶紧淘米做饭,吃饱肚皮,明早上衙门找县太爷问个清清楚楚去。”霍去病道。
银光耀眼是飘雪,紧闭不开是城门,晨光中,城垛口里,两名衙役探出身子,望着霍去病两人。
“别喊了,喊破喉咙,都不会放你俩进城的了。你们从哪来,回哪去!”一名衙役居高临下向霍去病和十二少囔道。
“你,叫啥名字?我,霍去病,今天若能走进这城门,你该咋样?”霍去病冲着喊话的衙役微微笑道。
“我,刀锋,刀子,他叫王小驹,县太爷包大人有令,大事未了,天皇老子也不能放他进城。今天,你,霍,霍什么病若是能走进这城门,咱刀子从今往后,只管叫你作‘爷爷’……”
“在下霍去病,最是讨厌别人叫我作‘爷爷’,”霍去病手捏一枚五两的白银,高高举起,“刀子,你若给咱俩一条五丈长的绳索,我就把这锭银两扔给你。”
“果真是白花花的银子,好,你俩等一会,我去去就回。”刀子爽快答应道。
“不能随意贪要别人的银两……”王小驹和刀子在城垛后争吵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王小驹在城墙上挥舞起了长长的绳索,霍去病二话不说,把银锭扔了上去。
“小驹兄弟,银两已到手,这绳索不如,不给他们了吧?”刀子对王小驹道。
“做人,言而有信,怎能食言而肥?”王小驹道。
“只是,不扔绳索,不开城门,他俩也奈何不了老子……”
“过河不拆桥,得鱼不忘筌,你把绳索拿来!”王小驹一手抢过绳索,对仰头久望的霍去病二人道,“你俩得了绳索,一不能干坏事,二不能自行了断。”说罢,就把长绳索扔出了城垛外。
望着两骑马徐徐而去,刀子莫名兴奋道:“无缘无故得了五两白花花的银子,这天下的傻子真多……”
“只是,这天寒地冻的,那两个骑马的公子花五两银子买一根长绳子用意何在?”
“管他用意何在,我拿银子去买酒买肉,你好生看守城门,绝不能放半只鸟儿飞入城内。”刀子一边说,一边乐不可支跑下了城垛。
正当刀子两名衙役大口酒,大口肉吃喝得痛快的时候,十二少已神不知,鬼不觉抛上了绳索,爬上了城墙,轻手轻脚摸了过来,然后出拳如风,脚踢似电,把两名衙役打个哭爹喊娘,落花流水。十二少打开城门,霍去病策马直驰而入……
县衙门前,霍去病亮出金令牌,县尉关佐不敢怠慢,把霍去病直接带进衙门后堂。
一壶酒,一碟炒黄豆,一身打满补丁的旧官袍,年近六旬,胡子花白的包县令抱拳作揖:“北风呼啸,雪花飘舞,侯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何止有失远迎,还让在下吃了半天闭门羹,”霍去病拱手还礼,哈哈笑道,“外面风大雪大,后堂有酒有炒豆,不请自来,冒昧,冒昧!”
包县令和霍去病入座,十二少坐侧旁斟酒,自然少不了给自己也斟上一杯酒。
“有朋千里来,糙酒三杯薄,佳肴无处弄,唯有豆儿炒。”包县令举杯,一饮而尽。
“风大飞雪疾,衙门倒安逸,神仙对壶饮,炒豆手中捏。”霍去病哈哈一笑,举杯而饮。
“似乎,侯爷话中有话……”
“不敢说……”
“开诚布公,无遮无掩,但说无妨……”
“虽说飞雪连天,但,当阳地界行人不见,车马萧条,关门闭户,夜不点灯,冷清寥落,这,是何故啊?”霍去病再饮一杯酒,轻轻放下酒杯。
“侯爷初来乍到,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包县令摇头道。
“又没人叫你一句话把事情统统说出来,有话慢慢说,一句一句来……”十二少插嘴道。
“你,出去!”霍去病手指门外,对十二少厉声道。
“只是,大哥,咱还没有吃饱喝足……”十二少委屈道。
“到街外喝西北风去!”霍去病轻挥袍袖,十二少乖乖走出后堂去。
“侯爷年少英雄,驭下甚严。”包县令微微笑道。
“疏于管教,让包大人见笑了!去病倒是佩服大人管理有方,治民有术。”
“何以见得?”
“其一,县城内外没有一个乞丐。”
“怕是都饿死了吧。”包县令哈哈大笑。
“其二,街巷整洁,百姓各扫门前雪,井然有序。”
“天寒地冻,没人走出街巷罢了。”
“其三,身为堂堂县令大人,包大人这上下左右打了补丁的官袍……”
“这身官袍,一穿便是三十多年,越穿越是舍不得。”包大人举杯又饮酒。
“大人,大人,满猎户又来了,”厨子满面带笑走了进来,“这次送来了大块野狼肉,大人午膳有烤狼肉下酒了。”
“你,给满弓那厮五十文钱去。”包县令微微点头道。
“给了,满猎户如往常一般,只收下了五文钱。”厨子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正愁没下酒菜款待侯爷,那个满猎户又拿野味进衙门了。”包县令脸带三分笑意。
“外面冰天雪地,天寒地冻,那个满猎户……”
“满弓那厮是个打猎的能手,平日总把沿街叫卖,卖剩的野味送到衙门里来,本官无儿无女,大半官饷都被满弓那厮赚了去。哈、哈、哈……”包县令开怀笑道。
“只是……”
“侯爷不必焦急,等烤狼肉端上来,本官一字不漏全告诉侯爷罢了。”包县令轻捋银须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十二少被赶出后堂,正好碰上衙役刀锋迎面走来。
“刀子,叫上关县尉和王小驹,随我到街上的酒店喝酒吃肉去!”十二少叫住衙役刀锋。
“好,关县尉上城垛守城门去了,王小驹又在鬼鬼祟祟,不必理他。走,你付酒钱,咱带路,一块喝酒吃肉去。”刀锋眉开眼笑,领着十二少就往衙门外走。
酱肉与糙酒端上酒桌,十二少与刀锋开怀畅饮,痛快淋漓。渐渐地,刀锋话匣子打开,无所顾忌,滔滔不绝。
十二少察言观色,不经意问道:“大雪不绝,进入当阳地界,行人难见,车马萧条,关门闭户,夜不点灯,冷清寥落,不知是何故啊?”
“十二公子有所不知,这个冬天,当阳城外出大事了,”刀锋扭头望了望柜台,继续道,“天降血狐,猛兽家畜无一幸免,弄得当阳县人心惶惶……”
“何为天降血狐?”十二少一边问,一边给刀锋斟酒。
“咱刀子是刀子口,豆腐心,不敢骗十二公子,”刀锋喝下一碗酒,又继续道,“今年怪也,自入冬后,大雪不绝,有百姓在玉泉山脚下发现两只血狐狸咬死了一只大老虎……”
“狐狸能咬死大老虎?刀子兄弟此言差矣……”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两只血狐在啃咬大老虎身上之肉,”刀锋用手抹去腮边酒水,接着道,“血狐离去,咱与王小驹提心吊胆走上前去,发现雪地斑斑血渍,大老虎体温尚存……”
“竟有这样的事?”
“快倒酒!”刀锋抱怨道,“没过两天,血狐又再啃吃掉在地上的猴子,旁边树枝上的猴子衷嚎不绝。”
“咱十二少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狐狸。”
“哼,又才过了两、三天,县城东门外躺了三只野狼,又是那两只血狐干的好事……”
“那,当阳地界的百姓不怕吗?”
“当然怕,随后,血狐又去啃吃百姓的牛羊,血渍斑斑,四周百姓仿若惊弓之鸟,要涌入当阳县城,包大人下令四门紧闭,谁也不让放进城里来。”
“唉,不对……”
“什么不对?”
“方才,那个猎户……”
“那个猎户叫满弓,是穿山过岭打猎的能手,包县令千叮嘱,万吩咐,叫他无论如何尽快把那两只血狐猎杀。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城外的家畜死了一只又一只,两只血狐却依旧无影无踪……”
“所以,你家大人就吩咐王小驹暗中盯梢满猎户……”
“包大人从来用人不疑,十二公子莫要胡乱猜测。”
“好,好,好,咱不胡乱猜测。只是,你家大人下令县城城门四门紧闭,不让城外百姓进城,四周的百姓就不再进城了,为何城外的百姓如此听话?”
“十二公子有所不知,咱们包大人可是穷得叮当响的清官,几十年来,从未贪过百姓半文钱的便宜,这叫……”
“这叫令行禁止,军令如山!来,来,来,咱俩继续饮酒。”十二少忙不迭给两只空碗又倒满了酒。
十二少和刀锋喝至酒酣耳热,方才离开了小酒店……
暮色匆匆,十二少拨亮了客栈房间里的油灯:“刀子来了,又走了,他说:王小驹不见了……”
“糙酒喝完,炒豆吃光,包大人说了一句话……”霍去病不紧不慢道。
“什么话?”
“包大人说:他是看着王小驹长大的……”
“啥意思?”
“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
“既然如此,大哥,咱俩是否明日就起程离开当阳城?”
“不!”
“为何不?”
“猎户满弓走进后堂向包县令见礼,我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异香,此生从未闻过的异香……”
次日清早,衙役刀锋把霍去病带进了衙门后堂。桌面上,仍旧是一碟炒黄豆,一壶糙酒。
“告诉侯爷一个好消息,衙役王小驹今晨天没亮,就回到衙门里来了。”包县令一边说,一边给霍去病面前的空酒杯斟满酒。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一回事?”霍去病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原来,王小驹那个小子,神不知,鬼不觉,跟着猎户满弓那厮出了城。满弓出城后,在路边一棵树的雪下挖出了一大块毛茸茸的肉,鬼鬼祟祟摸到县城外的王家村去了……”
“哦?后来,又怎样?”
“王家村口的老枣树下,猎户满弓东张西望一番,把那一大块肉埋在了树下的雪里,然后,装模作样学了几声狼叫声,就离开了王家村……”
“行迹诡异,猎户满弓最后又往那里去了呢?”
“翻山越岭后,猎户满弓上了玉泉山,进了玉泉观,切碎一些肉,喂两只血狐……”
“包大人,你是说……”
“就是那两只弄得我当阳县满城风雨的血狐!”
“如此说来,弄得当阳县惶惶不可终日的,都是猎户满弓所为?”
“衙役王小驹亲眼所见,岂能有假?!后来,王小驹匆忙返回王家村,并在老枣树下挖出猎户满弓所埋的那块儿狼肉,切走一半,拿回了家里,与其母亲煮了吃,另一半,依旧埋在雪地里。”
“包大人的意思是……”
“请侯爷来,派遣衙役上玉泉山,把满弓与两只血狐捉拿归案!”包县令手举酒杯,脸露笑意道。
“大人,大人,”衙役刀锋走进后堂,拱手禀报,“刘瘸子又站在了衙门外,他说,他说……”
“知道了,他要借多少米?”包县令饮过一杯酒,轻轻放下酒杯。
“刘瘸子说借三升米。”衙役刀锋道。
“行,你就给他一斗米,就说是三升得了。还有,你把米亲自给刘瘸子送到家里去,不得造次。另外,送完米后,你去王家村村口老枣树下,把剩下的那半块狼肉拿回衙门。你现在就去告知关县尉,可以带领衙役出发了。”包县令轻挥袍袖,衙役刀锋领命而去。
“包大人真是爱民如子啊!”霍去病由衷赞道。
“侯爷此言错矣!”
“差在哪里?”
“有民才有官,无民则无官。民者,官之衣食父母也……”
两个时辰过去,衙役刀锋上气不接下气赶回衙门后堂:“大人,我去到王家村村口的老枣树下,扫去所有积雪,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那半块儿带皮狼肉……”
“嗯,罢了,你去城垛值守,看关县尉他们回来没有,及时回报本官,去吧。”包县令轻轻摇头道。
中午时分,县尉关佐和衙役刀锋抬了一个铁笼子进衙门后堂,铁笼子里装着两只毛皮沾满血渍的狐狸。
“包大人,两只血狐狸捉回来了,只是……”县尉关佐拱手,吞吞吐吐道。
“捉住两只血狐狸,大功告成,还有什么‘只是’啊?”包大人瞪大眼目,注视着铁笼子里两只受惊,缩成一团的狐狸问道。
“只是下山的时候,王小驹他,他……”关佐欲言又止。
“王小驹怎么了啊?”包大人抬起头,望着面色泛红的关县尉。
“王小驹一个不小心,把满弓猎户给推下了山坡……”关佐硬起头皮道。
“啊,怎会这样?”包大人大吃一惊,扭头望向霍去病。
“卑职率领衙役,一涌而进,擒住了满弓和两只血狐狸,王小驹就开始对猎户满弓拳打脚踢,把满猎户给打了个鼻青脸肿,卑职好不容易才劝住了王小驹。却万万没想到,下山时候,王小驹趁大伙不注意,出手把满猎户给推下了山坡……”
“王小驹如今在哪里?”包县令脸色骤变。
“跪在公堂上,等候大人处置。”关县尉小心翼翼道。
“罢了,你叫王小驹自个到大牢里把自己关起来吧。还有,你赶紧把这两只血狐狸带到街市上去,敲锣打鼓,告知城内百姓,作恶多端的血狐狸抓住了,叫大家安居乐业,再没啥好提心吊胆的了。”包县令嘱咐关县尉道。
关县尉提起铁笼子,答应而去,衙役刀锋转身要走,却被包县令叫住。
“你与王小驹乃是发小,你且告诉本官,王小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包县令板着脸问衙役刀锋。
“听说……”刀锋心惊胆战道。
“本官不要听说!”
“是,王小驹曾告诉卑职,小时候,其父曾告诉他,猎户满弓与他王家有血海深仇……”
“什么血海深仇?”
“大人,王小驹真个没告诉咱他家与满弓那厮有啥血海深仇,只是,王小驹要咱发誓,倘若咱不守诺信,告诉他人,就天打雷劈……”
“好了,你带上两个衙役,去王家村,告诉王小驹母亲,叫她老人家给牢狱中的儿子送饭来。还有,火速赶去玉泉山,把满弓那厮给本官找回来!”
“大人,外面如今滴水成冰,满弓那厮恐怕早就坠落山谷,死掉了……”
“就算死掉了,你也得把满弓的尸首给本官找回来,滚!”包县令对刀锋厉声喝道。
“刀子兄弟且慢走,劳烦刀子兄弟叫上十二少,你们一块到玉泉山寻找猎户满弓去。”霍去病叫住衙役刀锋道。
“唉,无事生非,多此一举。”包县令轻叹一口气。
“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难道说……”霍去病缓缓举起酒杯。
“是啊,雾里看花,越看越像……”包县令慢慢站起身来,离开了酒桌,走出了后堂。
傍晚时候,十二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了客栈,敲开了霍去病的房门,只说了一句话:“一无所获……”
雪欲停兮,风不止。次日清早,县尉关佐撞入后堂向包县令和霍去病禀报:“玉泉山下冯家庄来了十多名村民,他们说:昨夜,血狐再现,牛棚里的两头耕牛被咬个血流一地,一头死亡,一头卧地不起……”
“两只血狐明明关在铁笼子里了,怎会逃出来作祟?”包县令脸色铁青,用力捏紧酒杯道,“把阴沉木送到郑员外的醉月楼去,换五十两白银回来,给冯家庄村民十两银子,打发他们走吧。”
关佐前脚方才踏出门,衙役刀锋后脚就到:“大人,卑职方才经过牢狱,看望了王小驹,他说,他母亲昨日并没有给他送饭……”
“唉,本官昨日不是叫你把掉下山坡的猎户满弓给找回来吗?你找回来了,没有啊?”
“大人,咱昨日和十二少找过了,鬼影也没见一个……”
“本官郑重其事告诉你,今日再找一遍,倘若依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从今往后都不用再回衙门来了,滚!”包县令袍袖一甩,把刀锋给赶出了后堂。
“外面,雪虐风饕,只怕,一时半刻急不来。”霍去病道。
“唉,天意弄人,本以为捉住了两只血狐,大功告成,殊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祸端叠出,本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是否事出有因,另有别情?”
“本官老了,当年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如今老态龙钟,一事无成……”包县令举杯而饮,花白长须更显苍老。
熬至中午,用过清茶淡饭,厨子依旧端来一壶酒,一碟炒黄豆,摆放在桌面上。包县令无计可施,满面愁容,坐立难安;霍去病慢尝糙酒,细嚼炒豆,不急不燥。
“本官要放两头牛在玉泉山下,睁大眼睛看一看到底是何方妖孽在此兴风作浪。”包县令下定决心道。
“在下愿意舍命陪君子,一夜不眠不休!”霍去病道。
“侯爷若肯助本官一臂之力,本官自然是求之不得!倘若能为百姓除去此害,本官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射猛虎,须弄窝弓;钓鳌鱼,须备香铒……”
“侯爷言之有理,本官这就安排衙役去!”包县令点头,迈步走出后堂去。
天色微暗,后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包县令和霍去病皆把目光望向后堂大门。
“大人,大人,看见了,卑职看见了……”衙役刀锋撞入后堂,气喘吁吁道。
“看见了啥?说话吞吞吐吐的,难道是看见了鬼不成?”包县令喝斥刀锋道。
“大人,卑职真的是见鬼了!今天早上,卑职向十二少借了一匹马,一同去玉泉山再找猎户满弓。只是,找了大半天,连个影子也没找到。卑职原想天黑后才进城,避开大人的痛骂,于是与十二少骑马跑去了王家村,找王小驹的母亲王大娘借口饭吃。却那里知道,屋内传来肉香味,我与十二少二话不说便闯了进去,除了看见王大娘在煮狼肉,还看见满弓那厮,躺坐在暖床上喝狼肉汤。咱与十二少喜出望外之余,也饿坏了,向王大娘讨了汤喝,讨了肉吃。随后,我与十二少商量,留下了他,卑职马不停蹄赶回衙门禀报大人……”
“你是说,你在王大娘家看见了满弓?”包县令从椅子上一弹而起,瞪大老眼望着刀锋。
“千真万确,大人,你闻闻,卑职腮边带着的狼骚味还没抹尽呢。”
“这般说来,是王大娘救了猎户满弓,把他给带回了王家村去。”包县令心有所动。
“或许,找到了满弓,一切便迎刃而解。事不宜迟,我等赶紧起程,一块到王家村看个究竟去。”霍去病道。
城外的王家村,王大娘泪流满面走出了房门,包县令把一小坛酒递给了躺坐在床上的猎户满弓。满弓打开盖子,用力嗅了嗅酒香,开口慢慢道:“这酒,很香……”
“嗯,”包县令点头,“这酒本官珍藏多年,一直舍不得喝。”
“不知……”
“有话,你直管说。”
“不知那两只狐狸,现在怎样了?”
“依旧关在铁笼子里,本官吩咐厨子每天买点肉,喂它们。”
“王小驹,他……”
“依旧关在大牢里,今晚,本官回去,就吩咐刀子把他给放了吧。”
“我……”
“只要还当阳县太平,本官一力承担,过往不咎。”
“不,草民一人做事一人当,”满弓用力紧紧抱着酒坛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草民心里唯一放不下的是王大娘母子俩……”
“本官如你所愿,只是,本官想知道当阳县血狐迷案……”
“血狐一案,其实是阴差阳错,事出有因,”满弓摇头道,“两、三个月前,有个叫天竺上人的带了百余只吸血蝙蝠上玉泉山,与玉泉观的玉泉真人一同用吸血蝙蝠的粪便提炼长生不老药,并让草民多带些活的家禽牲畜上山,一来给吸血蝙蝠提供鲜血,二来给玉泉真人养的两只心爱玉狐狸喂肉吃。却不料,有一天,一只野猴子突然闯进了玉泉观古岩屋,被栖息在里面的吸血蝙蝠吸成了干尸,把恰巧经过古岩屋的草民吓了个半死……”
“原来是吸血蝙蝠作祟,怪不得玉泉真人久不下山来找本官饮酒聊天……”包县令倒吸一口冷气道。
“天竺上人见草民惊吓过度,便给了草民一块异香木料,说此物叫天芒……”
“天芒?”包县令心里暗吃一惊。
“就叫天芒,天竺上人对草民说,只要把此宝物随身携带,吸血蝙蝠绝不敢近草民半步。”满弓继续道。“不久后,仙丹炼成,玉泉真人与天竺上人分吃了四枚仙丹。岂料,当天晚上,玉泉真人暴毙身亡,玉泉观里一下子树倒猢狲散,其它道人作鸟兽散,逃得一个不剩……”
“怎会这样?”包县令吃惊道。
“天竺上人也没有熬过去,两天后,也吐血而亡……”
“后来又怎样?”霍去病问道。
“后来,草民吓个半死,埋掉死尸后,独自待在玉泉观中,常把两只玉狐狸放在怀里取暖。而那些吸血蝙蝠,没日没夜吱吱狂叫,那一天夜晚,一涌而出,在玉泉山下吸干了一只乱吠家犬的血。而玉狐狸嗅觉异常灵敏,带草民下山找到了那条死狗,撕扯狗肉生吞活剥。从此以后,不用草民辛苦追捕野兽,跟着两只玉狐狸,总能找到被蝙蝠吸血杀死的野兽和村民家养的牲畜。由于周围百姓只看见两只沾血的玉狐狸,而没看见夜晚倾巢出动的吸血蝙蝠,故以为血狐作祟,弄得人心惶惶……”
“唉,本官知道了,全知道了……”包县令长叹一口凉气。
“千错万错,皆是草民的错……”满弓呜咽道,“草民愿意亡羊补牢,用毒酒弥补过错!”
“一切,有本官担待,难道,还怕天塌下来不成?!”包县令猛甩袍袖,“时候不早了,该离则离,该了则了,请侯爷随本官回城去吧。”
“请留步,包大人和霍侯爷请留步,草民还有一句话要说……”满弓挣扎着下了床,扑嗵一下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当年,王小驹他母亲嫁入王大富家,就,就已经怀有身孕。王大富耿耿于怀,怏怏不乐,一直把满弓看作是眼中钉,肉中刺。草民罪该万死,明早,草民去,就去……”
众人簇拥着包县令和霍去病走出了大院子,漆黑的夜,除了风,除了雪,除了脚步声,还有隐隐约约妇人哭泣的声音……
半夜三更,十二少返回客栈,推开了霍去病油灯未熄的房门:“寒夜凄冷,大哥怎么还没有睡?”
“嗯,估计,他也没睡……”
“他,是谁?今夜,刀子把兄弟叫了去大牢,把王小驹给放了出来。咱三人在小酒家里穷吃猛喝,刀子不停劝酒王小驹,把王小驹灌了个烂醉如泥,人事不省……”
“大哥知道了,你也准备一下,明早起程上路……”
“大哥,咋就这般急着走了呢?”
“人走,情不走;酒散,缘不散……”
风停了,雪止了,玉泉山上上下下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玉树琼枝。雪地上,一路深深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了玉泉观门口。
木门吱的一声打开,把门外正大口喘着粗气的猎户满弓吓个魂飞魄散,失足跌倒在地上。
“胆小如鼠,难成气候,”包县令摇头,轻叹一口气,“起来吧,把酒放下,你,可以走了,回去吧……”
“包大人,怎会是你?这可是一坛毒酒……”
“怎么不能是本官?!把酒放下,快走!”
“只是……”
“没有只是,走……”
“大人……”满弓泪水夺眶而出,放下酒坛子,一步一拐哭哭啼啼走下了山……
蒙眬眼睛慢慢睁开,王小驹耳边传来了汉子的哭声,那是刀子呼天抢地的哭声,那是如丧考妣肝肠寸断的哭声,那是当阳县天崩地裂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