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姜婉兮2019-07-13 14:042,488

  下午,冉父带着傅司明去了冉清漾所在的小学办入学手续。一进学校,傅司明那双乌黑的眼睛顿时鲜活起来,淡漠沉静的小脸上这才有了孩童的好奇和期待。冉父问过之后才知道,这孩子之前还从来没有上过学,不由更是心疼。

  难得来一次,办完入学手续,冉父突然来了兴致,道:“走,咱们去看看小羊那丫头有没有好好上课。”

  说罢,便牵着傅司明的手,走到三年级的教室外,里面传来郎朗的诵读声,“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傅司明心下一动,踮着脚尖从窗户边上望进去,一堆循规蹈矩的小萝卜头中,冉清漾顶着一头卷毛,皮肤黑黑,衣服灰扑扑的,显得极为好认。此刻,她正用那只圆乎乎的胳膊肘撑着下巴,目光呆滞地望着黑板,嘴里叽里咕噜地跟着大部队瞎混。

  冉父不由极为满意,道:“没想到这孩子上课还挺认真。”

  傅司明望着冉清漾那双迷离的眼睛,静默不语。

  走出学校,冉父停下脚步,摸了摸傅司明的头,面色和蔼道:“司明,你以后就在这里上学了,高兴吗?”

  傅司明点点头,抬眸看向冉父,轻声道:“叔叔,你会一直让我留在这里吗?”

  冉父望着他忐忑而又不安的眼神,心头就是一酸,这个孩子从小被丢弃在福利院,被傅家收养后又遭到遗弃,现在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一定很害怕,他连忙拉着傅司明的手,道:“当然了!以后别叫什么叔叔了,就叫我师父,你放心,有师父在,就一定会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傅司明顿了顿,眼眸蓦地发亮,小手紧紧地握着冉父粗糙而温暖的大手,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嗯!师父!”

  冉清漾这一天过得可谓是提心吊胆,时刻处于一种即将被父母抛弃的恐惧感中,下课时也不闹着出去玩了,趴在桌子上四十五度角仰望窗外的天空,脸上充满了明媚的忧伤。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学铃声一响,她就一个箭步冲出了教室。回家一看,那小男孩居然还在,他们三人一起坐在饭桌旁,倒真像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冉清漾顿时悲从中来,再次放声大哭,眼泪花和鼻涕泡一起往外飙。

  “爸爸,你不会真的不要我了吧?我才是你的亲闺女啊!”

  最后这句尾音拉的可真是情真意切,悲惨又凄凉,冉父被她哭得脑仁疼,又气又觉得好笑,连连道:“行了行了,别哭了,你就是生出来向我讨债的,这辈子都送不出去了。这是爸爸朋友的孩子,叫傅司明,要跟爸爸学做木雕,以后就住在我们家了。今天下午我已经给司明办了入学,明天你带他一起去上学,你要好好跟他相处,听到没有?”

  冉清漾听完,立刻止住了哭声,眨巴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圆眼睛去看傅司明。

  傅司明看着她黏糊糊的脸,皱了皱眉,很快又低下了头。

  冉母给傅司明夹了一筷子菜,柔声道:“司明是93年的,今年应该是9岁了,生日是什么时候的?”

  傅司明听见问话,立刻放下碗筷,坐直了身子,声音有一丝僵硬,“12月25日。”

  “是圣诞节出生的啊,听说圣诞节出生的孩子都是带着祝福来到这个世界的,我们司明以后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冉母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傅司明,让他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了一些。

  冉母转过头,摸了摸冉清漾的卷毛,道:“小羊,你比司明小几个月,以后要管他叫哥哥,知道了吗?”

  “那可不行,”冉清漾吐出一根肉骨头,煞有介事的摇摇头,振振有词道:“不能这么算,既然他要跟我爸爸学木雕,那就是我爸爸的徒弟了,得按师门的规矩来,我比他早入门,他应该叫我师姐才对。”

  冉父嗤笑一声,拍了拍冉清漾的后脑勺,道:“每次让你好好学木雕,你都是坐下还不到三分钟就溜出去玩了,三脚猫的功夫还好意思当人家师姐!”

  “那我不管,”冉清漾得意洋洋地晃着脚丫子,冲着傅司明乐道:“小师弟,叫声师姐给我听听。”

  傅司明冷眼看了她片刻,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饭。

  真是个无趣的闷葫芦!冉清漾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又专注的啃糖醋排骨去了。

  冉母打算收拾出来一间客房给傅司明当卧室,但一时还没有整理好,便让冉清漾先暂时把她的小床贡献出来。

  冉清漾一听立刻炸了,趴在床上卷着被子来回打滚,浑身每个细胞都在表示抗议:“凭什么呀?我不要和陌生人睡在一张床上!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冉母知道她的脾性,也不搭理她,悉心给傅司明抱来了被子,一摞熨烫好的新衣服,以及明天上学要用到的书包课本,最后还不忘叮嘱他记得带水杯。

  傅司明一直安静的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墨黑色的眼眸却似有波光闪动,他站起身,对着冉母深深鞠了一躬,喉头动了几动,轻声说道:“谢谢师母。”

  “这个叫法还怪新鲜的,”冉母忍不住笑起来,走上前牵着傅司明的手拉他坐到床上,柔声道:“司明,不用这么拘谨,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家人之间相互关爱,相互照顾,都是应该的,你明白吗?”

  傅司明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叠温暖而松软的衣服,良久只轻轻点了点头。

  冉母一走,房间里安静下来。冉清漾也丧失了表演的欲望,从被子里偷偷探出一个脑袋,睁着圆眼睛朝四周打量了一圈,这才发现了正坐在床沿上的傅司明。

  冉清漾一骨碌爬起来,叉着腰站在床上,指着傅司明大声道:“你的衣服脏兮兮的,不许碰我的床!”

  傅司明猛地站起身,两只手攥紧衣角,冰玉似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良久之后,才慢慢脱掉了外套,露出格外纤细的胳膊。

  冉清漾看了看自己莲藕般圆乎乎的胳膊肘,只觉对比十分明显,忍不住凑过去好奇的问道:“你怎么这么瘦啊,你妈妈不给你吃饱饭吗?”

  傅司明的脸顿时白了几分,蓦地看向冉清漾,冷声道:“关你什么事?”

  这还是冉清漾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大声说话,凶巴巴的样子让人心里发怵。冉清漾气呼呼的关了灯,钻进被子里,大声喊道:“小气鬼,不说算了!我要睡觉了!”

  黑暗里,傅司明在地上站了很久,周遭的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让人没有安全感的陌生气息,他攥紧手指,小拳头里一片濡湿。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恰好照在冉清漾的脑袋上,傅司明顺着亮光看过去,女孩子红扑扑的脸蛋像极了年画上的福娃娃。他盯着冉清漾那头蓬松软绒的卷毛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走过去轻轻的摸了摸,心里那根绷紧了的弦忽然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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