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丁点戒备之心,白连翊走进开卷阁,白唯义的黎色背影即刻映入眼帘。
“咦,明珠呢?”他脱口道,旋即马上反应到不对劲,可惜晚了。
白唯义转身,怒目而斥:“混账,这几日为何没去县学?”
“呃,我、我马上就去!”
白连翊吞吐了一下,刚要转身,又被白唯义的一声“站住”给喝止不动了。
“当初要去县学可是你自个儿当着众人的面亲口允诺,现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是几个意思?”白唯义呵斥道。
白连翊脑筋转得很快,忙挤出一张委屈脸:“爹,儿子我也是逼不得已呀!上次安公公让我做什么‘环保形象大使’,我是苦于这项差事才没法沉下心学习,所以我就想着尽快摆脱此事……”
“于是你又从账面上拿走了一百贯,是想要贿赂安如是?”白唯义脸色深沉道,严厉的眼神没有一丁点缓和的意思。
“呃……对!”白连翊迟钝地点了下头,“但是吧,安如是没收,这钱又回来了!”
“没收?”白唯义的双眉皱了一下,明显对安如是这作法也非常不解。
白连翊鸡啄米似的点头:“嗯!”
“诶,不对,”他忽然想到关键问题,请教白唯义道,“你为何知道我这几日都没去县学?”
白连翊很自信白家家奴没一个敢出卖他打他小报告,白唯义也绝非闲得没事问他学业之人。
白唯义闷哼了一声,郁闷道:“今下午我刚回家,杜离曾照就上门拜访,你说我为何知道?”
“……”
“你可知道那两位督学使专程是为你而来?”白唯义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心累道,“他们说许久在县学不曾见到你,以为你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特地上门关心。而我除了一无所知以外,还能怎么和他们解释?”
白连翊明白,他这是被杜曾二人吃定了。
白连翊:“哦,原来是这样。”
“旷课逃学,还一连就是几日!滚去祠堂抄家规,晚些时候交上来给我看!”白唯义责备道,“白二郎,你这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围着那四个人转是什么意思?”
白连翊站着不敢动:“爹,我也不是故意的呀!现在不已经被缠上脱不了身了吗?归根结底这事儿还是得怪夜以雅,我不过是一直在为最初的失策做些弥补罢了。”
白唯义懒得听他废话,抬手烦躁地挥了一下:“别说这些没用的,最近你不是和夜小娘子走得挺近吗?背后推卸责任说人坏话是君子所为吗?你圣贤书读哪里去了?”
“我就只是开个玩笑!”白连翊忙解释,“爹你被杜曾二人气得连幽默都听不懂了吗?”
“混账,我是被你气的!抄家规这事跑不掉,现在、马上、立刻去祠堂!”白唯义愤怒地吼道,伸直手臂指向门外。
白连翊唯唯诺诺地点头:“哦哦,好!”赶紧灰溜溜地逃走。
——
他抄了差不多一宿的家规,翌日还得起早去县学上课,在课上睡了一觉才算恢复精神。
杜离和曾照这两人多次触他逆鳞,而今竟然还向白唯义告状,白连翊一想起此事薄薄的脸皮就气得发抖。
竹志轩里郁郁葱葱,甲字二号学舍的门廊下躺了两条胖胖的咸鱼,咸鱼们解开了长衫衣带,露出白净的中衣在绿荫掩映下睡得正香,点点光斑落在他们脸手和身上,将“慵懒惬意”四字诠释得非常到位。
荀默与咸鱼不同,他跪坐在一边案几后,正专心致志地焚香读书。
白连翊看到这一幕心里蓦地堵得慌,撇开视线急急回了房间,心事重重地坐在书案后撑着太阳穴打盹。
白书放下书箱,体贴地为他点上了安神香:“二郎,不如你也去门廊下休息吧,我看外面天气难得不那么燥热,而且门前的大槐树枝繁叶茂,树荫下清凉舒适……”
“本来我有这个打算,但看见孙家二位郎君如同死咸鱼那样翻着肚皮呼呼大睡,我瞬时就没任何兴趣了,他们的存在拉低了我的品味,既有失风雅,又辜负美景。”白连翊傲娇道,双眸仍旧紧闭着,“我小憩一会儿,你去煮茶,夜小娘子估计快来了!”
白书愣了一下:“哦,好的二郎!”
夜以雅此时却在甲字五号学舍,学舍窗棂洞开,树叶娑娑作响,送来阴凉。
她坐在案几前,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写满密密麻麻小楷的宣纸,案上放置了三叠剥好皮切成瓣儿的水果以及一叠蜜饯,身侧还有一名书童在为她扇风。
书童大概十一二岁左右,但兴许认识几个字,夜以雅在看书时,他也在一旁边扇风边捡漏,双眉紧紧攒着,双眸聚精会神。
“写得真好!”夜以雅拣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心里更是甜滋滋的,“这段郎吃花蕊醋那段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啊?”
李思惘坐在窗棂旁,竹制的风铃发出悦耳动听的响音,他手里捧着本《诗经》也看得津津有味儿。
“哦,上次不就是卡在那里写不下去了吗?是白二郎质疑我俩不正当关系,以为你对我有所企图,才给了我灵感!”李思惘笑着解释道,眼眸弯成了月牙,“那段差不多就按照你俩的情况写的,你当然会觉得熟悉咯。”
“难怪咯!”夜以雅偷偷笑道,“没想到我还能给人灵感呢!”
“咚咚咚!”白书的脑袋入了窗棂的画。
他敲了两下窗框,朝李思惘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然后对夜以雅道:“夜小娘子,原来你已经来了啊,怎么还在这儿呢?我家二郎正在房间等你呢!”
“噢噢,那我马上过去!”夜以雅赶紧收拾案上的小说手稿。
“我煮好了茶,你快过来吧!”白书说罢,脑袋才从窗口移开。
夜以雅将手稿齐好放在李思惘的书案上,看见他根据小说内容画的图景,有段郎和花蕊桥上邂逅,有花蕊仙子的洞府,画工简直是惟妙惟肖,十分精美。
“李大郎,你这么有才气,也很有灵气,不上课不耽误自己吗?”她忍不住劝道。
“我下午再去,上午没心情!”李思惘撑了撑懒腰,“况且像白二郎那样专程去睡觉不也没意思吗?我还不如在学舍多写几个字呢!”
“说得有理!那你写快点,吊人胃口挺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