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穆穆似金波。【注】
窗棂洞开，夜风送入清冷幽香。
屋内帘幕高悬，时而随风轻轻摇荡，杜离抱着琴案上作摆设的桐木琴，半躺在坐榻如痴如醉地拨弄琴弦，发出零碎的音节。
烛火氤氲，曾照急促地叩了两下门，单调的琴音戛然而止。
“进来！”杜离的声音还留恋着下午的欢愉。
他来轻风县不少日子了，终于感到有了点盼头，期待在轻风县的小日子越过越潇洒。
曾照推门大步迈进，浑身紧绷着，表情也尤其严肃。
“你怎么了？”杜离把琴放到一边儿去，坐起身揽了揽松散的衣袍。
“杜兄，你忘了我们来轻风县的目的吗？”他直言不讳地质问道。
杜离的兴致瞬间被他扰得一干二净，抿了抿唇：“当然没忘，曾兄不必一日三次般提醒我！”
“那你还……”曾照不满地哼哼，“还肆无忌惮地寻欢作乐？”
“曾兄多虑了，我哪儿有肆无忌惮？明明很低调嘛！”杜离虚握的手托着太阳穴，“安如是和李沂忠不也成天花钱吗？我们不过是效仿他们罢了！而且尚未得其精髓！”
杜离略感可惜地摇摇头。
“杜兄，我不明白为何要效仿一个太监和一个不良帅！”曾照不满道。
“曾兄，请你不要如此迂腐死板好吗？”杜离心累地回答，“我俩被派到这区区小城查探朝廷用意虚实已属不幸，为何不能公私兼顾呢？更何况那安如是目前除了吃喝玩乐也无任何敏感动作，莫不才更是怂得大气也不敢出，我们哪里需要瞻前顾后？及时行乐又何不可？又没耽误正事。”
曾照平静地怀疑道：“之前你推论莫不才和安如是一伙，说不定他只是在扮猪吃老虎，我们怎可不防？”
“等他露出老虎尾巴，我们再防也不迟！”杜离显然听不进他的话，不耐烦道，“到时候也算按图索骥，比现在盲人摸象强吧？”
曾照无话可说，拱了下手转身离开。
杜离望着曾照的背影，左手无规律地轻叩身旁的矮几，鄙夷道：“不解风情！”
——
次日，通文坊县学延续了前一日的热闹，报名学子络绎不绝，夜以雅估摸着今年的学生数量将会是去年的三倍。
她靠在正堂的廊柱下，偷闲地磕着瓜子，今早屈指一算，安如是那边的事情已经完全推给了白连翊，顿时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诶，跟你说件事儿！”莫盈袖身着一袭束腰红衣，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什么事儿？别婆婆妈妈！”夜以雅动了动胳膊，催促她。
莫盈袖有点难以启齿，瓜子脸郁闷地耷拉着。
“问你事情你怎么还娇羞上了？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夜以雅好奇地抬肘捅了捅她的胳肢窝。
莫盈袖虽然长相柔美，但离经叛逆、偏好女扮男装，双手抱胸白了她一眼：“不是这个！”
“那还能有什么？你不会是要瞒着莫老头入县学吧？”夜以雅吃惊地看着她，“我告诉你，现在非常时期，你可别胡来！当心你爹为此丢官……”
莫盈袖打断她：“以雅！你认为我会是那种不听劝告一意孤行的女子吗？”
“难道不是吗？”夜以雅眼眸转了转，认真地反问。
“……”莫盈袖胡乱摇了下手，“反正这次我不会乱来，要和你说的也不是这个事儿，而是……”
夜以雅扬了扬下巴，乖笑：“你说！”
莫盈袖谨慎地左右看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最近偷盗猖獗，你知道吧？”
“对啊！”夜以雅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你东西丢了？什么东西？”
莫盈袖脸颊升腾起两片红霞，目光低眸看向衣襟里。
“不会吧……”夜以雅瞬间明白，抿了唇，“小贼竟然放肆到敢潜进县令千金的房间，这胆子也忒大了吧！莫老头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告诉他也没什么用，如今轻风县治安凋敝，快乱成一锅粥了！”莫盈袖叹气道，“目前尚可维持表面的平静和谐，一旦风雨袭来，早晚得出事！”
“夜小娘子！”一名小吏先朝莫盈袖客气地点了点头，后捂着肚子对夜以雅痛苦道，“人有三急，麻烦你帮我看着点！”
“呃……好吧！”夜以雅刚一点头，那小吏就以冲刺的速度奔向后面茅房。
她望了一眼小吏着急忙慌的背影，正欲继续和莫盈袖闲聊，便被伏案记录的书吏打断了话头。
“麻烦夜小娘子带白二郎去甲字一号房！”书吏抬头道。
夜以雅与白连翊相对而立，大概是最近几天常打交道，相看两厌的情绪淡了不少。
“哦，甲字一号房？”夜以雅移开视线看向手里的小木牌和牌下挂的钥匙，“看来白二郎你还当真身先士卒，是来报名的最积极的有钱人呀！四大家族的公子郎君，现在还没出现呢！”
“别废话了，带路！”白连翊摇着折扇，他兴致不高，眼下好像还有一圈浅淡不易被发现的乌青。
夜以雅不爽地扁了下嘴，果然，厌恶的情绪淡了不少不代表没有！
今日白家的琴棋书画全出马了，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他身后，白二郎入住县学的架势还真不小。
“走吧！”夜以雅挽着莫盈袖的胳膊转身。
莫盈袖随意扫了一眼琴棋书画，不禁问道：“白二郎，你入学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白连翊没有给县令千金面子的觉悟，掀眼皮瞄了她一眼，懒得回答。
莫盈袖话不投机地撤走视线：“……”
“莫小娘子，我们四个带的东西哪儿叫多呀？县学门口还有一马车呢，我们先给二郎报名，去学舍放下身上的包袱，再引马车进来！”白书相对客气回道。
“哦！”莫盈袖简单应了一句。
夜以雅食指串着钥匙绳转动：“白二郎，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李老板？”
“已经找过他了！”白连翊打着哈欠，“我天生不喜拖沓，昨晚和李老板在兰堂阁用宵夜时就把事情谈妥了！要不你以为我今早为何精神不济？”
“那现在我们就只用等着钱老板亲自上门了！”夜以雅喜不自胜地转身倒着后退。
白连翊垂眼，喉咙里爱答不理地发出一声“嗯”。
（注：《汉书》卷二十二《礼乐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