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括是跟着莫不才来轻风县任职的师爷，也是莫不才的心腹，他比莫不才小两岁，精通刑名，前段时间在周边乡里清丈田地，今上午才回县衙。
他与莫不才站在一起就是配套的筷子和碗，当然，莫不才是碗！方君括身量瘦高，面容淸癯儒雅且气质平和，一见便知胸中有墨。
“方师爷，你可知道莫老头找我何事？”夜以雅顺便打听道。
方君括身着灰色长袍，一手抬在身前前一手负在身后，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不知。”
“额！好吧！”夜以雅识时务地闭了嘴。
她余光瞄见身旁还跟着夜风隼，不客气地剜了他一眼：“待会儿找你算账！”
“我和你一起去！”夜风隼小声道，“催促你快点！”
身前的包裹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夜以雅瞧了一眼包裹，又瞧了一眼他：“行吧！”
三人走进莫不才的书房，最后跟来的夜风隼懂事地合上门扉，乖乖站在夜以雅身边。
莫不才坐在书案后，正丧眉耷眼地托着腮，脸颊的肉全挤到眼周的颧骨附近：“小雅，你来了！小隼也来啦！都坐吧！”
方君括听话顺从地坐在了左边上首位置，而夜以雅和夜风隼则坐在右边下首位置。
夜以雅的屁股刚碰着脚后跟，莫不才的目光又瞄向她，语气心累：“你坐前面来！”
这准没好事！
夜以雅又起身跪坐在了莫不才书案对面：“莫老头，你这脸色很糟糕呀，就跟大病初愈似的，发生什么事了？”
“我还在病，没有愈！”莫不才放下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自顾自在竹简上写字的方君括和紧张兮兮抱着包裹的夜风隼。
“中午时候，白唯义请我去了一趟兰堂阁！”莫不才唉声叹气地搓了把脸。
“请你吃饭？挺好的啊！”
莫不才哭笑：“听我吃饭是挺好的！只是后面还和我算了笔账！”
夜以雅一个激灵，目前类似“算账”等跟钱有关的词汇皆能让她本能地抽搐一下。
“他和你算什么账啊？”
“还能有什么账？那四尊大佛呗！”莫不才的手臂移开，底下压着账单，左手食指敲着白纸黑字的账面道，“白唯义将你和她以孤鹤园的第一笔买卖开始说起，说得我头都晕了，总而言之就是我们县衙欠了他九贯！我让王司户领他家家奴去户曹取钱了，王司户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下，嘴里叨叨着就给你一人降低了利息，其他人不服，降了利息后县衙入不敷出巴拉巴拉个没完！”
“别听他胡说八道，可为什么是九贯？”夜以雅想不明白了，她和白连翊差不多两清了啊，还能有什么账目呀？
虽然九贯不算太多，但在她艰难之际还支出九贯，这也无疑雪上加层霜。
夜以雅拿过账单仔细查看，惊呼道：“为何白二郎请杜曾二人吃喝玩乐的钱也要我出一部分？”
莫不才淡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白唯义说了，他与你在让出孤鹤园一事上达成了协议，你得为白二郎的仕途游说杜曾二人，没错吧？”
“对啊！”夜以雅点头，“我游说了呀，这白二郎能有机会请客献殷勤就是我的功劳呀！”
莫不才递给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夜以雅醍醐灌顶般开了窍，这白唯义果然是老奸巨猾。
“白唯义的意思是将白二郎的仕途完全寄托在我的游说上，这是他让出孤鹤园的条件！若是白二郎再插手向杜曾二人献殷勤，我还得摊一半！可我能绑着白二郎的手脚让他别去招惹杜离曾照吗？”
莫不才静静地听她发脾气。
“还有，当初以防万一，我也和白唯义谈好了，若是没成功，我便在今后的合作中让利三分，这已经这么吃亏了，没想到白唯义还要和我算清眼前的蝇头小利！”
她说着说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块古砚，若那块古砚也要平摊，她又得欠下巨资，得亏白连翊先让白书将账记在她名下才没那么容易被白唯义发现。
“你怎么了？”莫不才见她突然不吱声了，小心翼翼地关心道。
“没事！”夜以雅回过神摆了摆手。
“没事就拿钱吧！”莫不才摊开了爪子。
明明他在剥削夜以雅，但整个苦瓜胖脸的表情好像夜以雅在剥削他一样。
夜以雅：“……”
莫不才的白胖圆脸上多了几条褶子，他补充解释道：“是这样的，户曹不是出了九贯吗？那个王司户说下午问我要呢！”
“……”夜以雅撑着案几“腾”的一下站起身，“莫老头，你好歹也是个县令，拿出你的威严好吗？就一个小小的司户就能难倒你吗？”
“呃……为了九贯钱就官大欺人不大好吧？”莫不才惯常和稀泥，“况且据我所知，公厨确实有段时间没吃肉了！那个……君括、小隼是吧？”
“呃……嗯！”夜风隼卑微地点了下头。
“我应交的钱都交给户曹了，若是公厨没肉吃，那是他王司户的责任，与我何干？”夜以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你我关系亲密，上头来的那四个人也与我没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还不是因为你聪慧过人有生意头脑吗？不然我也不放心让户曹拨给你那么多本钱呀！”莫不才半个身子趴在了案几上，没型没款地拽住夜以雅的衣袍下摆，顺毛道，“刚才王司户还告状说你上月和上上月交的利益都……不、不多！”
夜以雅理所当然地双手叉腰：“做生意有盈有亏很正常呀！谁不是这样啊？”
“对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莫不才忙不迭点头，想了想又出主意道，“要不这样吧，我帮你出四贯？”
“你有钱吗？”
“牙缝里挤出来的私房钱还有一点点！”莫不才掩面颓道。
“算了！我现在亲自给王司户送钱去！你那点私房钱还是留着养老吧！”夜以雅将衣摆从莫不才手中扯出来，“我先走了！”
随即，她转身离开，夜风隼看了眼其余人，抬手冲莫不才抱了下拳，慌忙追上夜以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