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里含有一丝燥热,让临街的草木绿得更深沉,窗台上那精致插花在日光的轻抚下熠熠生辉,香炉里的沉香气息也被烘托得消散得更均匀地融入空气里。
“有点意思!”夜以雅素手拣起一枚桂花糕咬了一小口,左手将嘴边的碎渣不见外地塞进嘴里,“具体说说!”
白连翊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右手再次撑着太阳穴,左手比划着指点江山道:“首先,我们确定了他们的目的,然后就想方设法帮助他们达到目的、完成任务,待任务一完成,他们就得赶回去复命,这不就驱逐成功了吗?”
“噢噢。”夜以雅跟着他的思路点头,“但是这巡抚考察和督促办学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短时间内如何能达成?”
“这个简单!”白连翊抬手打了个响指,白书眼尖瞧见他鬓边有一粒细汗冒出,立刻展开折扇为其扇风驱热。
这等察言观色、训练有素的境界,连夜以雅都忍不住刮目相看了一会儿。
“有钱能使鬼推磨!”白连翊自信道,“我们可以把他们的任务压缩到几天之内,让他们看到我们轻风县的民风很淳朴,县令爱民如子,兴学之风昌盛,师资力量强大,学馆学生与日俱增等等,我们把他们想看的效果呈现出来,他们也就完成了任务,理所当然可以收拾行李打道回去了吧?”
夜以雅煞有介事地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安公公对生活条件要求颇高,若是能早些回去,他应该会迫不及待;但杜曾二人在这里被你伺候得如此妥帖,他们舍得离开吗?”
“他们这些人不可能只图一时安逸而不为长远考虑!”白连翊摇摇头,“若是他们能圆满完成任务,回去之后肯定能得到节度使的赏赐,说不定还能升官。你说他们会选择留在这里逍遥快活混吃等死,还是回去受重用青史留名呢?”
“就杜离那德行,留肥料还差不多!”夜以雅冷哼一声,啐骂道。
白连翊敏感地盯着她,眉头蹙成了三山两槽,表情一下子就凝重了三分。
“继续继续!我刚刚什么也没说!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又不是不知道!”夜以雅及时力挽狂澜地顺毛道。
白连翊垂眸冷声叮嘱:“以后说话记得文雅一些!”
“明白!”
“总之,我的意思很明确,这四位其中最能作的三位都是在朝廷有品阶的官员,他们不会赖在小小县城不走。我们轻风县虽不是什么穷山恶水之地,但也绝不是他们能够大展拳脚的场所。”白连翊解释道,“所以,我认为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两位巡抚使,你认为呢?”
夜以雅摁着下巴认真思考道:“安公公的日常所需费用差不多已经分配下去,你们白家在他身上花不了多少钱了,为何你的目标是巡抚使而不是督学使呢?按理说杜曾二人才是你最大的灾难呀!”
她说到最后忍不住笑着推测:“哦——我明白了,你还是仕途之路死心不改吧!尽管他们虐你千百遍,你仍就待他、们如初恋!”
“放……”白连翊咽下有气味儿的那词,一把夺过白书手里的折扇,稍稍收拢后敲了夜以雅的脑袋,“我怎么觉得和你说话跟对牛弹琴似的!”
“行行行,我是牛我是牛,你继续弹!”
“杜曾二人虽然极其讨厌,但我前面已经花了这么多钱,那可不能白花,而且他们俩还关系到你我之间的交易,你忘啦?他们要是提前走了而且还不带走我,也不答应举荐我,那你要把交易换算成金子来补偿我吗?”白连翊提醒她。
夜以雅赶紧摇头。
紧接着,白连翊又聊胜于无地解释道,“别看安公公的吃穿用度暂时让四大家族承担了一部分,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比如你刚才拿到的账单。安公公的每一次心血来潮都可能是掏空你钱包的利爪。”
“有理!”夜以雅虚弱回应,整个人瞬间丧眉耷眼提不起精神。
“四大家族都是生意人,有利可图才会长期投钱,与其让他们发现被骗把气撒我们头上,不如及时止损,送那大佛离开我们这小庙!”白连翊诚恳地看着她,“你说呢?”
“可!”夜以雅重重地点头,“巡抚使来轻风县的任务是考察民风、治安和县令的德行政绩,几天之内如何做到完美呈现呢?”
白连翊爽快道:“花钱呗!我不是说了吗,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一鼓作气花了钱总比后面源源不断被敲诈好吧?”
夜以雅一哆嗦:“有钱能不能使鬼推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再花下去我就得成鬼了,比如饿死鬼、气死鬼、穷鬼……”
“那就打个欠条!”白连翊想了想,“我俩都是利益所得者,这笔钱若是让我全出,我也肉疼!”
夜以雅:“……”
“白书,让兰娘准备笔墨纸砚!”他悠闲地摇着折扇,笑意还是有那么丁点的……欠揍。
——
两人从兰堂阁出来时日头还没到午时,暖阳将路面铺了一半,白连翊半眯着眸,将折扇搭在额前遮挡刺眼的光线。
不一会儿,白书赶着马车到达他们面前,白连翊一条大长腿刚踏上车辕时回头问道:“去哪儿?需要送你一程吗?”
“目前不需要!”夜以雅负手望着屋前绿意盈盈的树叶,神思有些飘。
“我们的事情你可别忘了!”白连翊不放心道。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我们的事儿!”夜以雅收回目光戳在他脸上,“这找人做戏也得仔细规划呀,还有场合地点安排,每天排练多少次,万一正式表演的时候掉链子可就功亏一篑了!”
“这些我都懂,”白连翊暂且坐在御者席,白书继续保持着撩开车帘的姿势,“但你与我讨价还价了半天,我出大头,你出小头,辛苦点也是应该的!”
夜以雅面无表情:“……”即便是小头,她也是欠了债的……而且还没辛苦费。
说罢,白连翊微微一笑后起身猫腰钻进了车厢。
现在贴身奴就白书一个,害得他不得不克服白书驾车时分身乏术无法为其捶背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