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三娘的话最终还是打动了安如是,不为其他就为了让脸美得其所,汤甜甜在家待了半日后又被允许回到了脂粉铺。
如木三娘所言,汤甜甜在人前总是光彩照人的,况且安如是眼神又不好,追究她美的真相毫无意义,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出发,招回汤甜甜是最合适的决定。
杜离不仅没能抱得美人归,居然还成全了刘兰娘与方君括,内心别提多糟糕难受了,筹划者夜以雅虽然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但不代表杜离就真能完全相信她。
夜以雅是县衙的人,与刘兰娘又是好友,方君括与刘兰娘在一起是结果,不论夜以雅对他表现得有多么忠心耿耿,尽管忠心的理由也很充足,但杜离始终怀疑她有从中作梗。
安如是在轻风县混得风生水起,赚的钵满盆满,还赢得了好口碑,而他杜离却事事不如意,除了在县学举子面前有些威望外,出了县学就产生一种茫然无趣之感。
况且,他与曾照打的是“督促办学、举荐人才”的幌子,他们是节度使的手下,是藩镇的人,藩镇而今早就自传自代,法令、赋税、官职任免统统拒绝听从朝廷安排,而轻风县又是藩镇的辖区,所交的苛捐杂税自然是要上交节度使,一旦衙门没钱,朝廷来的人还想方设法捞油水,这对他们来讲不是件好事。
杜离想要反击,曾照表示强烈支持,在他眼里,杜离和安如是作对才是正事!可安如是毕竟是朝廷的脸面,公然得罪他不大可能。然而,使用下三滥手段,从其他人身上下手却不失为良策。
两位督学使是县衙的稀客,杜离去了户曹,曾照直接去找莫不才,与其正面交锋。
王司户哈巴狗一样前倾着身子,唯唯诺诺地站在他身旁,杜离则随意翻着账簿,一目十行道:“夜小娘子今年交给衙门的钱可是越来越少呀!”
他的语气阴阳怪气,王司户很容易从中听出浓烈的不满,忙痛心疾首地迎合道:“没错没错,她仗着有莫明府撑腰,从来不把我们户曹的人放在眼里,她身为捉钱人之首,连公厨的开销都没办法保证,更何以保证衙门中人的生活品质,而今我们衙门里真真是怨声载道呀!”
“莫明府从不过问户曹之事吗?”杜离又翻了几页账簿。
“莫明府夙兴夜寐,哪儿有工夫管这等小事呀!”王司户怪声怪气道。
杜离心下了然:这莫不才和县吏的关系看来也很紧张呀!这上下不是一条心,事情可就好办多了,真是天助我也!
他斟酌了一小会儿,又问:“本县的赋税缴纳情况如何?”
“在这儿!”王司户急忙将另一叠账簿双手呈上。
杜离放下手里的账簿,又接过一本账簿翻看:“你们轻风县的赋税上缴情况不佳呀,这人丁、丝绢和米粮、铜钱没有一项达到标准。”
王司户巴结地解释道:“杜长史说得是!这百姓没钱,交不上税,我们也实在是没法子呀!”
杜离瞄了他一眼,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
另一厢,书房里的气氛比较紧致,莫不才与曾照对坐在书案两边,莫不才怂得不敢直视曾照的眸,连喝口茶都怕不小心吧唧嘴会唐突了曾司马。
曾照为故意给莫不才施加压力,一进门便将与莫不才几乎形影不离的方君括轰了出去,没了方君括的眼神暗示和鼓励,莫不才的性子就更软了。
“曾司马,恐怕您对我和安公公的关系真有所误会,”莫不才抿了下唇瓣解释道,“安公公与我虽然七年前就相识,但我们也就只见过几面,交谈的话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我们是真的不熟!”
曾照显然不会相信,虎眼直勾勾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淡漠道:“某发觉安公公与你挺亲热,而你却道与他交情浅薄,这要是让安公公知道,恐怕会伤了他的心吧?”
“某说的是事实,安公公知道也无妨!”莫不才的底气忽然就上来了,义正言辞道。
反正,七年前他又没有对不起安如是,安如是对不起他才对。
曾照提了提一边唇角,冷笑一瞬:恐怕安如是和莫不才早就串通达成共识了吧?
“某去过县衙公厨,听衙门中不少人抱怨伙食太差,所以……怎么县衙是没钱了吗?”曾照平静问道,“县衙的钱花在哪儿了?可是与安公公的吃穿用度有关?”
“那倒没有!”莫不才赶紧摆手解释,“安公公的吃穿用度,我们县衙基本没怎么操心,县衙没钱和天灾有关,虫荒、水旱等,虽然波及不大,但始终有影响,百姓们收入不够,税粮就缴不齐整,所以衙门也没钱,县衙去年和今年的开销主要是捉钱人的利息在支撑,有时候还得开粮赈灾、补足上缴的税费,今年流年不利,生意也不好做……”
“所以就更没钱了?”曾照抢答道,“没钱就多设些来钱的科目,类似火耗,县衙可以增设招待费、游巡费、治安费、城墙维护费和兵器保养费,将需求细化分摊,你们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可百姓的压力不就更大了吗?曾司马的办法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呀!百姓现在拿不出钱,强迫若适得其反,恐怕会大事不妙呀!”莫不才忧心忡忡道。
曾照:“莫明府乃一县之主,可不能让百姓牵着鼻子走,纳不齐赋税会被王太傅怪罪,你也担当不起不是吗?”
莫不才的双眉挤到一块儿,一筹莫展地盯着曾照:“但百姓的压力已经很大,某身为父母官,着实不忍心再向他们施压呀!”
曾照的一根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打着案面:“莫明府方才说今年生意不好做,可我看奈何脂粉铺车马盈门,安公公得利不少吧?”
“曾司马此话何意?”莫不才警惕道,馒头脸上唇抿一线。
“夜小娘子是衙门的捉钱人,她的本分是为衙门赚钱,而不是为朝廷中人赚钱,”曾照终于露出狐狸尾巴,“现在她与安如是成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户曹的人也不敢向她催债,衙门的这笔收益将断未断,更谈何其他,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公厨的伙食,粗茶淡饭连本使这习武之人也难以下咽!若夜小娘子能断掉和安如是的合作,奈何脂粉铺的盈利必然可观,户曹可继续催债,县衙捉襟见肘的状况便可得到解决,也不怕凑不齐上缴的税费。”
原来一切的落脚点还是在夜以雅和安如是的合作上,莫不才末了才听出猫腻,他后怕地咽了口唾沫,牵出一抹讨好的笑:“忤逆安公公,卑职可不敢呀!”
“安如是见无利可图,说不定就收拾细软回长安了,这不皆大欢喜吗?”曾照定定地凝视着莫不才。
莫不才心中有数:然后轻风县就可专心伺候你们二位?
“万一安公公回去参卑职一本,卑职也很为难。”莫不才软弱地眨巴着眼。
曾照承诺:“王太傅会保你!”
鬼才信!
莫不才缓缓扯出一丝彼此心照不宣的苦笑:你认为我会信吗?
曾照:“……”
杜离的进展比曾照顺利太多,户曹与夜以雅积怨已久,杜离刚好能够借户曹之手给夜以雅一个警告,既能惩罚她,也能让她知难而退,与安如是等人保持距离。
王司户附耳过去认真听取杜离的计划,不住地点头:“嗯嗯,小的明白!”
杜离:“那这件事就交由你负责!”
“没问题!”王司户一口答应,转而又有些许担心道,“不过,夜以雅警惕心强又敏感,从她下手恐怕不好办。”
杜离:“你有何良计?”
王司户阴恻恻笑道:“从夜风隼下手,他们是亲兄妹,夜以雅不会无动于衷,而且夜风隼是出了名的倒霉鸟,他人不会轻易怀疑到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