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静默的景烜在听到白发人送黑发人时瞳孔一阵紧缩,极力维持的镇定一点点崩裂,眼里氤氲着哀伤又绝望的血色。
叶汐然小脑袋在唐杰的掌心下蹭了蹭,挺起胸膛保证道“小舅舅放心,我可是很厉害的。”
她没承诺自己一定会活着回来,谁也不敢确定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来。
“呵!”一直安静的景烜嘴里发出了一声毫无温度的冷笑,阴森森。
唐杰看了一眼这个急躁有极力忍耐的男人,没再说什么,把地方留给了他们。
叶汐然一点不敢看他的脸,他与小舅舅不同,对于小舅舅她可以哀求耍赖,但景烜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身上暴戾的气息实在太过浓烈了。
她知道,景烜现在的情绪不对劲。
两人久久不说话,叶汐然受不了安静得要窒息的空气,率先打破沉默,“景烜,我……”
“我不会让你去的,我不管谁在那里,谁都没有你的命重要。”他咬着牙狠声道。
景烜从未对她用这样阴狠的语气说话。
叶汐然垂着头不语,好一会慢慢的抬起眼与他相视,不其然对上他赤红破碎的眸,心脏猛地收紧,她握上景烜不再温热的大掌,“我也有我的坚持景烜,不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去的。”
她软软的笑了笑,“我才刚喜欢上你,不会舍得不回来的。”
是,你是回来了,但却只有一个冷冰冰的精致白晢得像你的骨灰盒。
直直望进她的眼,里面有不舍却还是不变的坚定,景烜自嘲的冷嗤一声,“你会死的,这样也要去吗?”
叶汐然不回答,但他却看到了答案。
他眼角爬上了痴狂的赤红色,眼里是能吞噬一切的火焰,双手抚上她的肩,极其用力的将人禁锢在怀里,十指相缠,嗓音低沉嘶哑得像是困兽的挣扎,“你总是为了其他把我丢下,任何人都让能让你抛下我是不是?”
“谁都不能带走你,你是我好不容易再寻回的,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离开。”
上一世她在沙城陨了命,他原本荒凉没有温度的世界彻底坠入无边际的黑暗。
叶汐然眼角发酸,泪水不禁在眼眶里打转,没有因为景烜偏执又癫狂的话害怕,有的只是心酸和包容,她听出这男人声音里的颤抖和恐惧。
她想好好跟他说,“景烜,我不是要抛下你,我只是去治病的,那可是一座城啊,有那么多人,我从小学医就是为了治病救人,现在让我袖手旁观如何能心安啊。”
景烜已经听不进她的任何话了,他只知道若是让她去了就会像这次的瘟疫的注定躲不过,会再一次的失去,那样的话他将会万劫不复。
一直以来刻意压抑的不安、害怕因为理智的崩溃而彻底爆发,他墨发飞扬,整个人就像是毫无感情只看得见鲜血一心索人命的修罗。
他在耳边发狠威胁“你不是要救人吗,那我就派人屠了那城,反正迟早也是要被瘟疫蔓延成为一座死城的,这样就不用救了。”
他本来就是个冷血不知人命珍贵的怪物。
叶汐然心脏停了跳动,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虽然知道他很多时候与常人有异,知道他性格缺陷,可第一次听到这般没有感情的说出要屠城时,她还是感到身子在发颤,心又冷又疼。
挣扎着退出他的怀抱,叶汐然脸上没有发怒也没有害怕,只是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跳。
景烜听到她说,“你若是真那样做了,那么我们便再无可能,我喜欢你便会包容你的一切,但我不会喜欢一个控住不住自己的私欲而去伤害别人的人。”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巨石从高处砸在景烜的心脏,每一下都能让他血肉模糊,骨头碎裂。
他害怕了!
景烜喉咙里响着极轻的嘶哑声,那幽深的眸涌骇人的漩涡。
迅速的点了叶汐然的睡穴,将人拦腰抱起,出了医馆。
将军府内忙忙碌碌的众人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们家将军将一个姑娘抱进了他院里,本来极度好奇的心在看到将军的脸色时一个个差点没吓晕过去。
他们就没见过那么般可怕的将军,真是阎面将军一点没错。
“主子,王妃怎么了,您这是?”炎彬看清了他怀里的人,十分诧异的问道。
景烜只是微抬了脸,没有理会他。
炎彬被将军此时的气势吓得绷直了身子,那双眼微微泛着血意。
景烜将人安放在床上,黑眸凝视了那张皱着眉透着不安的睡脸,伸手欲要给她抚平皱眉,安抚她的不安,脑子里响起她方才让他连血液都疼的话,瑟缩的收回了手。
只是轻揉的给她盖了薄被,细细的掖好被角。
转身出了门,吩咐门外的炎彬道“你去与叶府的人说,皇后请了汐然进宫,到了时候本王自会把她送回去,让他们不要声张。”
他这是打算把人拘在府里等事情落定后才会放人。
“是。”
炎彬想起主子曾吩咐过要对王妃隐瞒沙城,现在又这般,多少也能猜出来,他隐隐有些担心,主子这样把人禁锢下来,怕是会让王妃离了心。
到时可如何是好啊,主子对王妃的用情至深他都看在眼里,若是,可是头疼!
炎彬走后,景烜又转身回了屋内,明明昨日还是他躺在床上被她温言细语极尽包容,而现在换成了她躺在上面。
他走到床边,幽黑的眸子注视着上面执着了两世的姑娘,不知道她醒后那双总是包容温和的眼是不是会流露出厌恶甚至恐惧的神色,一直在她面前控制自己的暴戾,想以一个正常人的姿态爱她,可就在刚才,一切都已破碎。
如果不是真怕她会恨自己、恐惧自己,从此再不会对他笑,他想必已经失控到真的会派人屠城,哪怕会背上千古骂名。
尝过了她给的阳光雨露,已经经受不起失去的可能!
前世他求而不得,没有体会过被她喜欢的蚀骨的甜。
她眼里全是那些毫不相干的病人,哪怕为他们丢了命,上一世来不及,这世他决不允许再失去。
景烜像深夜无数次那样站在她窗前,黑眸幽深,撕开了他前世深入骨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