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读得极好,不过不敢在您面前自夸,还需要您多多指教。”宋老爷子低头说道。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哪有什么自夸不自夸的?”陈秀才皱了皱眉。
宋老爷子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便讷讷地点了点头。
“天色已晚,那就直接用晚膳吧,若还有什么事情,就等用了晚膳之后再说吧。”陈秀才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像是一个主人一样发号施令。
“那是自然,是我考虑不周,怠慢秀才老爷了,”宋老爷子连忙说道,“这就上菜。”
一道道鸡鸭鱼肉被端了上来,云芍药的手艺自是不必多提,那诱人的香味引得人垂涎欲滴,陈秀才见此,脸色又缓和了不少。
因此,他还在饭桌上,抽查了一下宋千钟的学业,即便宋千钟答得磕磕绊绊,给出的答案也并不理想,陈秀才还是耐着性子提点了他几句。
吃完饭之后,一大桌子菜被撤了下去,全家人又回到了堂屋里,沐浴在了昏暗的灯火中。
“秀才老爷,实不相瞒,今天把你请到家中来做客,还是为了那五人联保的事情,”宋老爷子总算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还请秀才老爷照顾一下我们家千钟,你也看到了,他是个很踏实的人,读书很用功,今年肯定能考上!”
陈秀才想嗤笑一声,可毕竟吃人嘴软,他唇角的弧度勾到一半,又慢慢地消失了。
“哦,”陈秀才点了点头,傲慢地说道,“不过我这里可能没有多余的名额,毕竟,每年到县试的时候,就有很多人登门求访。”
“秀才老爷,五十两银子是少不了的。”宋老爷子连忙说道。
陈秀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也很清楚,整个老宋家被宋千钟越读越穷了,但那是别人家的家事,关他什么事呢?
有银子送过来,他还是要拿的!
“另外,我们还打算出一百两银子,请求秀才老爷能与我们家千钟一同上路赶考,只求秀才老爷能在路途当中,多指点他一二;还有,我们也会为秀才老爷准备二百两赶路的银子。”
一听这话,云芍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真是没想到啊,这宋家老宅这么有钱的吗?
陈秀才一听这话,也有些喜出望外。
“那就太好了!”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过,这钱不是现在给。”宋老爷子硬着头皮说道。
陈秀才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咱们宋家老宅是没有那个底蕴出这笔钱的,这笔钱会由宋家三房筹集,再替我们老宅转交给你!”
云芍药一听这话,差点惊得站起来!
“宋千钟的确颇有才学,乃是一个可造之材,当得起你们这般用心栽培!”陈秀才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昧着良心说瞎话。
宋老爷子听到陈秀才这么说,心想宋千钟所言不虚,他今年果然有很大的可能考上童生,如果他大器晚成,宋家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自己这么多年费心栽培他,果真没有白费工夫。
“那就这么说定了。”宋老爷子笑着说道。
“且慢,爷爷,”宋明之声音冰冷,气势你带了些威压,“我宋家三房什么时候同意了?更何况,如今宋家三房的营生都是我夫人在辛苦操持,我绝不允许你们这般压榨她的血汗钱!别说今日您发话了,就是父亲还在世,我也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宋明之的话掷地有声,堂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陈秀才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令他喘不过气来,眼前的少年不过双十年华,那过人的气度却已让人心惊,此子日后必然不容小觑啊。
而宋家二房和宋老爷子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则是气炸了。
“用你们宋家三房一点钱,你就替她叫屈了?你可真是好哇,以前没替你娶媳妇的时候,你们宋家三房欠着一大笔外债,每个月依旧会给你二伯交钱,供你二伯读书,你那会儿知道尊重长辈,如今成了亲就全忘了吗?”
“是我宋家三房尊重长辈,还是宋家二房欺人太甚,公道自在人心。爷爷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宋明之向来波澜不惊,只有在云芍药的事情上,才会寸土必争!
他凝视着宋老爷子,眼神十分锐利。
“混账!”宋老爷子大怒,大怒之余又有些心虚。
他当然知道这些年很对不起宋家三房,可为了光耀门楣,牺牲其他几房,又有何妨?
难不成自己辛辛苦苦把二房培养出来了,宋千钟会不记得这些亲戚们的恩情吗?
他还不是迟早会报恩!
三房这群蠢货,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如今这般绝情寡义,也不怕你二伯将来发迹了,不提携你们宋家三房!你今日的行为,简直是愚蠢至极!”宋老爷子冷哼了一声。
宋明之不以为意,他重生一世,自然知道命运将来的轨迹,宋千钟成日就知道偷懒,终其一生也没有考上童生,最后还令宋老爷子含恨而终。
“爷爷若是担忧这点,那么大可不必,我也知如今是委屈芍药了,日后必然会为她挣得荣华富贵,让她能衣锦还乡。”宋明之斩钉截铁地说道。
“就凭你?”宋老爷子的脸上满是不屑,他知道宋明之从小聪慧过人,只是缺少读书的条件。
可一晃过了多少年呢?
如今再捡起书本,他那过人的天赋还会继续在吗?
更何况,他娶了媳妇之后,态度与从前判若两人,看来本质上就是个窝里横,这样的人便是走上了官场,也不会有大出息!
云芍药一听这话也不乐意了,直接站起来说道:“我就相信宋明之可以!古往今来,多少名留青史的大人物出生寒门?他们可以,宋明之一样可以!”
宋老爷子垂下眼皮,别过了脸,这无言的嘲讽更伤人。
云芍药为宋明之感到既心疼又生气,抿着嘴唇说道:“爷爷,我送您一句话: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说罢,她就牵着宋明之的手往门外走去。
“慢着!钱你还没有答应给呢!”宋老爷子拿拐杖敲了一下地板,板着脸说道。
“如果二伯真是一只凤凰,站在梧桐树上三年不鸣叫,那么,终有一日,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云芍药回头看了他一眼,“可如果二伯只是一只燕雀,即便你天天喂他凤凰的食物,他也只能在树枝间上窜下跳,不能一飞冲天。”
这一句讽刺不可谓不精妙,连陈秀才都有些对云芍药刮目相看了。
“你以为我让你们宋家三房拿出那么多钱,真的只是为了你二伯吗?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宋家三房好!”宋老爷子捏紧了手里的拐杖,大声说道,“你们宋家三房若是肯替你二伯出了这笔钱,那也等于是与陈秀才交好了,如果今年宋明之有意赶考,再给秀才老爷送些喝茶的银子,不是也能得他提点一二?你以为,谁都有这个荣幸,可以得到秀才老爷的提点吗?大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不懂珍惜,眼皮子真是浅得很,还要在秀才老爷面前做出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也不怕连累了你的夫婿,让他错失大好良机!”
“明之才疏学浅,不敢叨扰秀才先生,”宋明之转身朝陈秀才拱了拱手,又朝宋老爷子说道,“就不劳爷爷费心了。”
“那五人联保呢?你们宋家三房若是不肯出这几百两银子,在秀才老爷面前卖个好,便是你们私底下再拿出一百两银子来,秀才老爷恐怕也不会再给你们一个五人联保的机会!”宋老爷子威胁道。
“这些事情我心中自有打算,至于其他事情自有我夫人操持。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爷爷如今年纪也大了,享享清福可延年益寿。”宋明之不卑不亢地说道。
“哼,我就等着你们过来求我!我也等着你们向秀才老爷低头!”宋老爷子一拍桌子说道。
宋明之牵着云芍药的手转身离去,宋墨之也起了身,无声地向宋老爷子行了一个礼,然而,得到的却只是宋老爷子的无视。
宋墨之早就习惯了宋老爷子的态度,不以为意地离开了。
堂屋里的气氛十分尴尬,宋千钟急切地说道:“爹,你刚才应该对他们那两个小辈的态度好一点,这样一来,说不定咱们就把银子要到手了呢?”
“我对他们态度好一点?那他们对我态度就好了吗?更何况我是长辈,哪有长辈向小辈低声下气的道理?”宋老爷子死死地捏着手里的拐杖,脸上的肌肉颤动着。
“那现在怎么办?银子没有要过来,我哪好意思耽误秀才老爷的宝贵时间,让他在路上指点我一二?”宋千钟愁眉苦脸地说道,“更何况,我到了县里之后,还得结交良师益友啊!去郊外踏青,不得花银子?去参加诗会,不得花银子?住个风水上佳的客栈,不得花银子?科举考试讲究的就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啊!这其中缺一不可!”
宋千钟的埋怨让宋老爷子皱了皱眉,他说的话他心里何尝不懂?可也得有那个条件啊!
宋老爷子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本来还想管他们要些赶考的银子呢,这下也没办法开口了,”宋千钟话语里的怨气更重了,“他们一家也太小气了,户头里存着几万两白银,却连几百两银子我不肯给我!”
宋千钟觉得几百两银子一点儿也不多,只是凡事有一就有二,只要这个口子打开了,以后他就一定能问宋家三房要到几千两银子,甚至上万两银子。
“你放心吧,”宋老爷子沉声说道,“我听说宋明之最近经常在家里看书,想必也是有意要去参加县试的。只要他有这个想法,那就好办了!”
宋千钟不解其意,伸长了脖子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