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别乱跑吗?”周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拉过小孩的手,狠狠地扯到了一边,这才抬头看到了云芍药,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原来是恩人啊!”
“周娘,近来可好?”云芍药笑着问道。
“哪能不好呢?”周娘笑眯眯地说道,“就是这孩子最近不省心,老是往迎客酒楼对面的那间还未建好的酒楼里跑!”
“对面要开新酒楼吗?”云芍药转过头,看到不远处正在修建一座高大的酒楼,那座酒楼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整体看起来很是恢宏大气。
“可不是嘛,”周娘叹了口气,“现在生意难做,做什么都有同行相争。”
“周娘无需担心,酒楼这行业毕竟是各凭本事,谁家大厨做的菜更符合客人的心意,自然是谁家的客人更多。”云芍药贴心地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心,”周娘叹了口气,“更何况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你说你一天天地总往对面的酒楼跑干什么呀?你爹在迎客酒楼当大厨,你知不知道你总往对面的酒楼跑,这会对你爹造成多不好的影响。”
“也许是小孩子好奇吧。”
“我知道他是好奇!可这样毕竟不好!”周娘拉下了脸,简直气得想把孩子打一顿,可她又下不了手!
“你好好跟他讲道理,他能明辨是非的,”云芍药微微笑着说道,“别看孩子小,可有时候孩子能明白的事情比我们大人想象中还要多呢。”
“希望如此吧,”周娘点了点头,接着又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不知道他对对面那家酒楼哪来那么深的执念!”
“阿平,告诉姐姐,你哪来那么深的执念呀?”云芍药蹲了下来,与小孩儿平视,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不喜欢迎客酒楼,”阿平撇了撇嘴,“我也不喜欢我爹!自从上次你走之后,我爹就说,让我娘以后不要再溺爱我了!他说你年纪轻轻就能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可我比你也小不了多少岁,现在就只会在院子里玩泥巴,将来哪会有什么出息?”
“好,你爹做的不对,你爹不应该罔顾你的意愿,”云芍药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阿平点了点头,然后看了自己的娘亲一眼:“娘亲,你看还是这位姐姐通情达理。”
周娘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爹没有罔顾你的意愿,你以后会怎样呢?”云芍药温柔地问道。
阿平答不上来。
“你想想看,你又没有读书,以后不可能走科举这条路,你又没有学会做菜,以后只能去哪个铺子里当伙计,一个月也才二钱银子,你知道你爹现在一个月有多少银子吗?”云芍药耐心地笑问道。
“我知道我爹一个月有二两银子。”阿平闷闷地说道。
“那你还讨厌你爹逼你学做菜吗?”
阿平想了一会儿之后,又露出了厌恶之色:“可是我现在距离长大还远着呢!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反正我就是讨厌我爹!我现在还讨厌我娘!我娘以前对我百依百顺的,现在居然也向着我爹,天天晚上让我学做菜!每天三更半夜了,还让我待在迎客酒楼的厨房里!”
“这不太好吧?”云芍药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周娘,“小孩子还在长身体,不宜睡眠不足。”
“你信了他的鬼话?他平时吃了晚饭,戌时就睡了,他爹要忙到亥时,才能忙完酒楼里的生意。那时候千家万户几乎都睡了,他还要忍着一天的疲惫教导孩子,你说是他更苦,还是孩子更苦?”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云芍药看着阿平,加重了语气,“阿平,你爹确实很爱你,严是爱,宽是害!”
“你们就知道这么说,你们根本就没有想过,我想不想学做菜!当别的孩子都在玩泥巴的时候,你们知道我一个人在厨房切胡萝卜丝,切得有多辛苦吗?我恨你们!”阿平对着他们大喊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委屈的哭腔,又跑进了对面的酒楼里。
云芍药看着阿平的背影,心中暗想,看来这孩子很固执啊,哪怕自己耐心地劝导了他一番,也没能让他改变对自己亲爹亲娘的看法。
本来他的态度还有所松动,可那松动也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还是抵不过他对玩耍的渴望,以及对辛苦学习做菜的愤怒。
不过小孩子嘛,任性也正常,可能过一阵子他就懂了。
周娘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对面酒楼里也出不了什么事儿,便没有追上去,反而是对云芍药说道:“妹子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是因为做不好菜才会讨厌做菜的!相反,他在做菜上很有天赋,他爹做的菜,只要他看一遍就会了!我和他爹正是认为,祖师爷赏了他这碗饭吃,才会对他越来越严,只希望他以后能有大成就!”
“你们可以多鼓励他一些。”云芍药提了一个中肯的建议。
“那可不行,这孩子很容易骄傲自满!”周娘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是他母亲,在这一点上我再了解不过了。”
于是,云芍药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已经挺晚了,我就不打扰你吃饭了,我先去对面那间酒楼,找一下我家这个调皮捣蛋的死孩子!”周娘赶紧说道。
“去吧。”云芍药点点头,目送着她远去之后,就转身去了迎客酒楼。
她去迎客酒楼点了几道菜,在等待上菜的功夫,看到一群人前呼后拥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人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看起来很不好惹,偏偏脸上还堆着笑。
那群人走进来之后,也没有找座位坐下,为首的那个人反倒是对迎上来的小二说道:“你们掌柜呢?我们今天来不为吃饭,是为了谈别的事情,把你们掌柜请出来吧。”
小二见对方一群人似乎有些来者不善,心想这事儿他肯定做不了主,便恭敬地说道:“请客官稍等片刻,我这就将掌柜请来。”
大堂一楼的客人们见这群人来这儿居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见掌柜的,顿时起了看好戏的心思,纷纷朝这边望了过来,连桌上的饭菜也顾不得吃了。
不一会儿,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过来了,朝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拱了拱手:“在下便是这间迎客酒楼的掌柜,鄙姓洪,你叫我洪掌柜就好!”
“洪掌柜,久仰久仰!”对方朝他拱了拱手,“我姓吴,叫吴山豹,就是对面那间即将开业的酒楼的掌柜。”
“原来是吴掌柜,有失远迎!”洪掌柜客气地说道。
“以后你就对我说不出欢迎这种话了,”吴掌柜大笑了起来,十分嚣张地说道,“我今天来不为别的,而是为了给你下战书!”
“下战书?”洪掌柜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
“没错,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这七里镇上也只能有一个最好的酒楼,那便是即将开业的万客酒楼!”
“万客酒楼?”周围的客人们惊呼,“真是好大的口气!”
而且,洪掌柜开的这间酒楼名叫迎客酒楼,对方就把自己开的酒楼取名为万客酒楼,这不是摆明了要跟洪掌柜打擂台吗?
洪掌柜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吴掌柜,你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妥吧?”
“你倒是说说你敢不敢?你若是不敢那就算了,我自有别的手段搞垮你们!”吴掌柜将手背到了背后,自负地说道。
“你们这么做,怕是有违生意场上的道义!”洪掌柜陈声说道。
“道义?什么道义?这世间万物讲究的不就是一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吗?我拳头比你硬,把你打垮了,你又能奈我何?道理,那都是强者讲给弱者听的,弱者不配讲道理!”吴掌柜微微垂下了眼皮,眼底满是轻蔑之色。
“吴掌柜,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咱们七里镇上并不是不能存在两家酒楼,你又何必跟我争个你死我活,大家各凭本事做生意不好吗?”
“不好,”吴掌柜摇了摇头,“我就是见不得我吴山豹开的酒楼的方圆五十里内,还存在第二间酒楼!我要的不是大家公平竞争,而是垄断!当然,我也并没有想过要赶尽杀绝,给你们下战书只是第一步;给其他酒楼下战书是第二步;而我的第三步就是让你们都成为我的脚店!”
脚店?
真是好大的口气!
在这个时代,餐饮场所比较大的地方叫做酒楼,而餐饮场所比较小的地方则叫做脚店。
酒楼可以找官府买酒曲,然后将酒曲酿造成美酒,通过周边的脚店进行兜售,脚店与酒楼可以说是共生的关系。
为什么脚店不酿造自己卖的美酒呢?因为那是违法的!
这时代官府对于盐、茶、酒……等生活必需品的管制都非常严格,官府会将一定量的酒曲,贩卖给一些大型酒楼,但是他们没有更多的量,可以提供给那些小店了。
于是,那些没有酒曲的小店便被迫成为了酒楼的脚店,每日倒是也可以小打小闹地做些饮食的营生,兼卖大酒楼运过来的自酿美酒。
如果有人私自在家酿酒贩卖,一旦被人举报到了官府,后果十分惨重!
“洪掌柜,痛痛快快地做个决定吧,别让我看不起你!”吴掌柜滚动了一下手里磨得油光发亮的核桃,眼里满是轻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