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这实在是欺人太甚!”宋千钟气得又拍了一下桌子,这一下砚台里面溅出来的墨汁,直接把他的袖子给弄脏了。
可他不以为意,心里只想着这件令他恼火的事。
“爹,我觉得吧,以前宋家三房还是很听话的,为什么他们现在的态度出人意料地坚决了呢?那肯定是因为云芍药那个死丫头在从中作梗!爹,您想想,是不是从她跟宋家三房扯上关系之后,整个宋家三房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再也不肯听咱们的话了?”
“那你说怎么办?”宋千钟没好气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咱往宋家老宅跑一趟,把这件事情跟爷爷说一说,让爷爷做主休了她呗!没了她从中作怪,宋家三房肯定会像以前一样好掌控!”
“你说的对,那我立刻就去,青云,你同我一起去!”
宋青云点了点头,两人去了一趟宋家老宅,在宋老爷子面前一番扇阴风点鬼火,然后又是哭嚎着自己要是没有这几百两银子做盘缠,在路上遇到了知识渊博之人,也没有银子去招待他们呀。
要是不能向学问好的人好好讨教,那他的前途可怎么办?
宋老爷子听完之后深以为然,觉得必须要从宋家三房拿到这几百两银子!
所以他同意了他们的话,当即便以长辈的身份去写了一封休书,要替宋家三房做主休了云芍药。
他相信只要云芍药不在了,整个宋家三房就会像以前一样听话!
所以,云芍药这个祸根绝对不能留!
当宋明之回到宋家三房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在广袤的星空下,那间小小的屋子伫立在繁花之中,透着几点油灯的微光。
屋里,传来了云芍药和宋宣之的欢声笑语,一片温馨祥和。
这个家如此美好,就差三弟了。
宋明之下了马,解下了马背上驮着的东西,推开了家门。
宋宣之听到开门声,立刻从厨房里钻出了一个脑袋:“大哥,你回来了!青云堂兄给咱们送来了一封信,说是爷爷写的,让你亲自过目!信放在你屋里的桌上!”
“嗯,我去看看,小四过来,把东西提进去。对了,那个青色盒子里装着的是给隔壁财主家的礼物,你稍晚些去还马的时候,记得把礼物带上。”宋明之叮嘱道。
“好的。”小四乖巧地点了点头。
宋明之回了房间,拿起了桌上的那封信,撕开了上面的封皮。
信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看得出来,写信的人非常愤怒。
信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迹,宋明之看完之后,捏住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低垂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山雨欲来,那冷肃的气场如银瓶乍破。
连云芍药进来的时候,都被他的气场压迫得顿了一下。
“怎么了?”她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声音中带着关切之意。
宋明之的目光依旧落在那张信纸上,还没有回过神来。
云芍药抽出了他手中的信纸,很快也看完了上面的内容。
“如果你想……”她迟疑地开口。
“绝无此意。”宋明之的态度很坚决,抽回了他手中的信纸,放在油灯上,直到整张信纸化为灰烬。
“那爷爷那边……”
“不必理会。”他漠然道。
被烧成灰烬的是什么?那是一封休书。
宋老爷子以为自己身为一家之主,他做出来的决,不容置喙!
没想到,宋明之根本不会听他的话,他重活一世,岂会是个任人摆布之人?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窗外吹过一阵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村里的狗也烦闷的叫了几声。
“是不是,我做事的方式不太对?在宋家的各位长辈面前表现得太激进了?”云芍药问道。
“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欺人太甚,”宋明之的回答很肯定,“芍药,相信自己,你是个好姑娘。”
云芍药沉默着点了点头。
“还有,你也不要多想。这件事情交给我解决,”宋明之开解着她,转移开了话题,“说起来,我今天回来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什么礼物?”
宋明之从怀里掏出店契,交到了云芍药的手中:“以后,发财当铺和发财赌场不会再欺负你了。”
“店契?这是哪来的?”云芍药的眼里闪过了一抹惊讶之色。
“管中窥豹,管中窥宝也。”直到这时,宋明之才将一切解释给她听。
“宋明之,你也太聪明了!不过,这两张店契我可不能要,这也太贵重了吧,”听完了宋明之的讲述后,云芍药连连咂舌,“还有,只是为了替我出一口气,你就将两个店铺给盘了下来,这值得吗?”
“当然值得,”宋明之微微一笑,漆黑如墨的眸中里带着一点亮意,“傻姑娘,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云芍药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脸上也有些发热。
宋明之为何这么一本正经的对她说着这种话?是她的错觉吗?
他、他是不是对她有意啊?
她深深地吸了一个口气,好半晌才平静了下来。
“我去厨房看看饭熟了没有,你在屋里休息一下吧。”云芍药连忙说道。
说罢,她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后来吃饭的时候,她也没好意思抬起头来看他。
吃完晚饭之后,云芍药牵着那匹马,陪着宋宣之一起去隔壁村还马。
月光很明亮,照亮了弯曲的小路。
云芍药随手摘着路边的野花,想了一会儿之后,对宋宣之说道:“小四,你觉没觉得你大哥对我太好了?”
“你是我嫂子,我大哥对你好也很正常啊!”宋宣之不明所以。
“不是那种好……就是那种、那种……”云芍药摇了摇头,“算了,跟你也说不明白。”
“什么说不明白啊?”
云芍药郁闷地低下了头,她总不可能跟他说,我怀疑你大哥喜欢我吧?
纵然宋明之是一个好人,可是除了她之外,他也没有对别的姑娘这么好,平常甚至和别的姑娘都保持着距离,态度也很漠然。
可唯独对她不一样!
先不说救命之恩了,除开救命之恩呢?
他以婚姻的名义收留了她,给了她一个容身之处,然后又在家里、家外处处维护着她,如果一个男人不是喜欢一个女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所以,她的心里才有了这样的怀疑。
在感情的事情上,她的确是有些迟钝,可是她又不傻。
“小四,没什么,你小孩子也不懂,”云芍药叹了口气,“算了,不想了。”
也许宋明之本来就是一个体贴的人,这一切都是她多想了呢?她这样开解着自己。
俗话说得好,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还是顺其自然吧。
云芍药一阵失笑,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隔壁村。
云芍药敲开了李财主家的大门后,李财主的儿子上前开了门,这孩子平常在镇上的学堂里念书,很少回乡下。
云芍药站在门口的灯笼下,穿着一身素雅的浅藕色深衣,如同深秋荷塘里的一朵白色藕花一般动人。
她轻轻一掀睫毛,露出了一双犹如小鹿一样清澈又明亮的眼睛,瞬间就让李少爷失了心神。
他呆呆地看了她好久,然后,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开口说了几句话,接着,接过了云芍药递过来的缰绳,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别说乡下罕见如此美丽的女子,她的美貌就算在城镇之中,也当是独占鳌头。
李少爷送走云芍药的时候,眼里的失落之情,怎么都掩饰不住。
两人回了家之后,云芍药先去净房沐浴了,宋宣之兴致勃勃地跑到了宋明之面前,在他抄完一卷书之后,忍不住开口说道:“大哥,你知道我们去还马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宋明之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家的大少爷,一看到嫂子就走不动路了呢!他平常念书很利索,十里八乡都夸他学问好,可他今天在嫂子面前,说话都结巴了起来,那张脸更是红得厉害!”
说着宋宣之笑了起来,他只把它当成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想要当成一个乐子说给大哥听。
没想到,宋明之面上不动声色,心弦却骤然绷紧了。
于是,云芍药回来之后,就感觉屋里的氛围似乎不大对,宋明之好像生气了?可是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啊,是她的错觉吗?
夜色渐深,云芍药擦干了湿漉漉的头发之后,就躺了下来,静静地望着对面桌上正抄书的人,眼皮一下一下地耷拉着。
她想等宋明之在抄完一卷书之后,就开口问他是不是生气了?因为什么事情生气了?
可她到底还是没能抵挡得过这阵困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她觉得屋里好像有蚊子,便嘤咛了一声,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结果,在朦胧中看到了站在她床前的宋明之。
月色下的他,宛如谪仙。
他凝望着她,双眸如墨。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动作十分轻柔,仿佛在摸一件珍贵的秘色瓷器。
那眼神中饱含着复杂的情绪,有些令人沉醉。
是在做梦吧?
她又闭上了眼睛,翻身扯起被子盖在了脑袋上,睡得香甜。
宋明之失笑,在无人的时候,总算可以释放出眼中的宠溺。
次日一早,鸡犬相闻。
云芍药背着一个大背篓,和小四婶儿往官道的方向走去,妇女们一看到她,便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丫头,我昨天听你二伯家帮佣的短工周嫂说,宋老爷子做主把你给休了,你这是回娘家呀?”
“你怎么还背着一筐子菜啊?你这么回你娘家不是让人笑话吗?”
“就是,宋明之真按他爷爷的意愿把你给休了?那他可真是忘恩负义,宋家这一大家子可真是绝了,这不是错把珍珠当鱼目吗?唉,早知道你当初就在家里多考虑几日好了,别这么早答应和宋明之的婚事,你这么能赚钱,我真恨不得派个媒人去你家提亲!只要有你在,这以后要是有了娃儿,也就有钱读书了,家里的命运不全改变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