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才一听这话简直要被这个孽子给气的昏过去。
谁让他自作主张的?这个孽子简直就是欠打!
“你就知道给我惹祸!就知道给我惹祸!就知道给我惹祸!”王秀才气得抓起桌上的戒尺,就朝王公子身上狠狠地抽打了过去,打得他一边跳一边跑。
王夫人抱着王秀才不撒手,试图拦住他,然后不停地给王公子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出去。
可王公子在没有得到爹的准确答复之前,根本不敢出门,出门就会迎面碰上宋明之,这让他说什么呀?
过了好一会儿,王秀才才平静了下来,他无奈而又心痛地看着王公子,疲惫地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人家,那就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让他进来吧,我见他一面就是了。”
不过,见面只是单纯的见面,不代表他就会将最后一个名额给他了。
这最后一个名额,他早就想好怎么处置了,如果他的得意门生唐盛能够在县试开始前回来,那么他就将这个名额留给唐盛。
如果唐盛不能回来,他就会将这个名额留给自己的另外一个学生,反正他学生众多,再从中挑选出一个成绩优异者,也不是什么难事。
王秀才在得知了门前发生的事情之后,十分看不起宋明之,觉得宋明之就是一个靠夫人为他在前面铺路的人,这样的人简直让人不耻!
他自诩君子,绝不会给一个小人往上攀爬的机会!
“是,爹,那我现在就出去了。”王公子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王秀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已经不想再看到他了。
王公子出门走到宋明之面前,低着头对他说道:“公子,我爹已经同意见你一面了,请随我进书房。”
王公子觉得自己今日真是过得太憋屈了,在自己父亲的面前得夹着尾巴做人,在宋明之面前还心有惴惴。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两头都不讨好!
宋明之跟着王公子走到书房门前,王公子为他推开了书房的大门之后,就退了下去。
王夫人见客人来了,也很识趣地离开了。
一时间,书房中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天色渐晚,书房内的光线十分昏暗,窗台上有一盆兰花,花枝在窗外的狂风中微微颤抖。
书房里没有点灯,隐约能够看到王秀才坐在书桌的后面,正端着一杯茶,垂着眸子细细品味着,似乎没有太多搭理宋明之的意思。
宋明之按照规矩给他行了一个礼,然后便平静地站在原处,在这备受冷落的处境当中,依然从容不迫,好似窗台上孤幽盛开的君子兰。
王秀才有意磨一磨他的性子,喝了好一会儿茶,才抬起头来,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公子姓名?”
“在下宋明之,见过先生。”宋明之又朝他拱了拱手。
王秀才见他礼数周到,倒是对他有了一些轻微的好感。
“原来是宋公子,不知宋公子是何方人士?”
“在下祖籍七里镇桃源村。”
“桃源村人杰地灵,离此处倒是不远,”王秀才点了点头,“那你又是在何处上的学堂?”
“晚辈幼年家贫,不曾上过学堂。”宋明之不卑不亢地说道。
“什么?不曾上过学堂?”王秀才十分惊讶,然后又是怒从心起,恨不得将自己那个办事不牢靠的儿子,再狠狠地用戒尺教训一顿。
“是。”宋明之说得坦荡,不觉得这有什么羞于人言。
“既然你没有上过学堂,那你是怎么学会认字的?”
“学堂的先生怜我好学,便一直让我趴在窗台听课,从未将我赶走。”
“哦。”王秀才的态度冷淡了下来,心想就凭你这个水平也想去县试?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人难道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要是他都能考上童生,那岂不是天底下所有的读书人都可以考上童生了?
不行,绝对不能给他一个联保的名额,否则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他还怎么有脸见人?
这是要让镇上的人都说,他王秀才把一个联保的名额给了一个从来没有去学堂读过书的人吗?
那他辛苦经营了一世的名声,岂不是要在晚年的时候毁于一旦?
王秀才端起茶杯,做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你可以走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先生这是不准备给我一个名额了?”宋明之抬眸看着他,眸中波澜不惊,似乎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王秀才见他如此从容,心想,你妻子真是为你白付出了一番心血,到头来,你竟然这般平静,看来对于这个名额,你自己没有那么看重!
这样的人,就更加让他不耻了!
“你走吧,你我之间没有缘分。”王秀才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冷淡地说道。
“缘分?何谓缘分?”
“就是没有眼缘,你可以走了。”王秀才加重了语气,甚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愿闻其详。”
王秀才见他还不肯走,心想,那你就别怪我实话实说了,这都是你自找的!
“少年人,读书应当保持谦卑的态度,年轻气盛并不可取,否则就会对自己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王秀才做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学堂,沉下心来好好读书,等读个三五年之后,再考虑参加县试也不迟。”
“所以,先生是觉得我年轻气盛?”宋明之波澜不惊地反问。
“没错。”
“那不如先生考一考我,看看我是年轻气盛还是胸有成竹。”
先生一听这话倒是被气笑了:“你还是回去吧,你与我手底下的其他学生还有一定的差距,没有让我考你的必要。”
你要是非让我考你,不就等于是在自取其辱吗?
“请先生不吝赐教。”宋明之很坚持。
王秀才见自己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这般执迷不悟,语气里难免带了些冷傲:“那你就把《智学篇》第三章背给我听听。”
《智学篇》第三章很长,并不容易背下来。
没想到,宋明之却流利地背了下来,而且一字不差。
王秀才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惊讶之色,没想到宋明之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上过学堂,凭借着不屈的毅力自学,底子倒也不错。
“夫君子以德为善……”王秀才忍不住又抽了几个句子,让宋明之解释一下其中的意思。
宋明之的切入点十分精辟,解释得也很到位。
王秀才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些,觉得他这般读不起书的寒门子弟,能把学问做成这样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这样吧,今年你就别参加科考了,等我参加府试回来之后,我收你做关门弟子,从今往后你只管跟在我身边学习,只要你还像以前那样勤学不缀,那自然会大有前途。”
“承蒙先生厚爱,只是今年这场县试对我来说十分重要。”宋明之朝他拱了拱手,态度有些决然。
“可光凭这些,并不能说明你的学问足以考上童生了呀?你若是再努力个几年,一定会更有希望。我觉得太早经历挫折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反而可能会打击你的学习心态,让你从此一蹶不振,”王秀才劝说道,“更何况,对于这最后一个名额,我心底其实已经有些想法了。我有一个在外游学的学生,他的学问做得非常好,我有意将这个名额留给他,如果他能赶在县试开始之前回来,那么,他就能得到这个机会。无奈我那个孽子,做事实在是太荒唐糊涂,才会有了今天门前这一出滑稽之事!”
王秀才以为话说到这份上,对方肯定就会知难而退了,没想到,宋明之却坚持地说道:“那不如先生出一套考题考考我,若是觉得我的学问在你那位远游的学生之上,就将这个名额让给我。”
宋明之当然不是非要在王秀才这里拿到这个名额,他早前已经找好了路子,只因这一切都是云芍药的一番苦心,所以他绝不可辜负。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别怪我为难你了。”王秀才无奈地点了点头,从身后的纸架上抽出了一张宣纸,在桌前沉思片刻后,就出了一套县试难度的考题。
“这套考题你可以带回去,三天之后,再将考题和答案送回来。”王秀才接着说道。
“不必了,”宋明之摇头,“请先生借纸笔一用。”
“你现在就要答题吗?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你能给得出什么好文章?”王秀才更加惊讶了,惊讶的同时,也觉得宋明之太过自负。
自负不利于做学问,这样的人在科考一道上走不长久,唉,看来之前自己还是太高看他了,想来他也不过如此。
纵然天纵奇才又如何?自视甚高一样会害了自己!
“那你就试试吧。”王秀才的态度又冷淡了下来。
宋明之看了一眼纸上的几道考题,这题目的难度倒确实与县试的童子试相当,若是这几道题目能答得出彩,自然不愁考上童生。
他上辈子有名师教导,这几道题自然难不倒他。
宋明之在心底打了一遍腹稿,随后便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水,展开一张宣纸一挥而就,如行云流水一般地写完了整篇文章。
“这么快就打好草稿了?”王秀才有些惊讶。
“已经写完了,请先生过目。”宋明之吹干了纸上的墨迹,递给了王秀才。
王秀才不以为意地接过了这张纸,心想他连草稿都不打,能写得出怎样的锦绣文章?
更何况,如果不先打好草稿,那么有可能会写出错别字,到时候若是将错别字划掉,必定会在纸上留下污迹,这种有污迹的试卷,考官连看都不会看,直接就会放到一边,让参加考试的考生落选。
宋明之连这个都不懂,果然是没去学堂正儿八经上过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