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芍药吓了一跳,然后立刻蹲了下来,观察着男子的神色。
这男子人近中年,长着一张胖圆脸,此时他嘴唇发白,浑身因为发冷而颤抖,一层层虚汗迅速冒了出来。
“黄公子,黄公子,你怎么了?”药堂里的人立刻围了过来。
这黄公子的来头可不小,他的叔叔是夷陵郡的郡守大人,本人在这清河县也算是很有名气的富户了。
“我……我……”黄公子气若游丝,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还愣着干什么?都过来给黄公子瞧瞧呀!”广济堂的掌柜挤了进来,连忙朝药堂里的几个坐诊大夫招了招手。
几个大夫只能放下手头的病人,挤进了人群当中给黄公子看诊。
“嗯,我觉得是得了痧症,不然不会是这个症状!”
“我也觉得是痧症,得用芳香开窍的药物来治!”
“对对对,得用芳香开窍的药物来治!几副汤药一喝,他一定能被治好!”
……
几个座堂大夫经过一番诊断之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痧症是什么呢?
在古代,痧症是一些外感的传染病的统称。
云芍药就蹲在那黄公子的身边,她悄悄伸手给黄公子把一会儿脉,然后摇了摇头,对在场所有人说道:“不行,不能用芳香开窍的药物给他治病,因为这绝对不是痧症。”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你是何人?怎敢说出这样的话?看你年纪还未到双十,你有他们经验丰富吗?”广济堂的掌柜生气地说道,“不要再在这里胡言乱语了,没个几十年的积累,在医术上根本不可能出师!”
“我说得千真万确,他这确实不是痧症!”云芍药掷地有声地说道。
这时候,广济堂中的一个大夫惊讶地指着云芍药:“哦,原来是这位夫人啊,我认得你!”
“她是何人?”广济堂的掌柜连忙问道。
“我上一回去乡下出诊,刚好遇上了几个桃源村的村民,他们将我拖到了桃源村,然后,说是要让我给一个已经治好了病的病人看诊,看看给他治病的两位大夫,到底是谁误诊了?”
“那最后到底是谁误诊了?”掌柜接着问道。
“是他们桃源村的那位周大夫误诊了,也不知是不是这位夫人瞎猫撞到了死耗子,倒是误打误撞地治好了他的脚气病。”
“哼,只治好了一个病人,就能自以为了不起了吗?在治病救人上要时刻保持虚心,才能让病人少遭受些无谓的痛苦!”广济堂的掌柜指着门外说道,“这位夫人,请你出去!”
人群中也响起了一片议论声,大家看向云芍药的眼神都很不善。
“整日围着厨房打转的妇道人家,也敢出来胡言乱语,真不怕给自己招祸!”
“谁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看她也就是见过乡下的赤脚大夫治过几个病人吧,就自以为出师了,这种无知之人简直可怕!”
“快走吧!这次的事情就当是给你一个教训了,以后别再愚昧无知还强出头!”
……
“请你们听我一言,如果你们真的要用芳香开窍的药物来给他治病的话,会酿成大祸的,我并不是什么愚昧无知的妇人,我在家里看过很多医书!”云芍药沉声说道。
“医术博大精深、错综复杂,岂是你看两本医书就能自学成才的?”广济堂的掌柜板起了一张脸,“你知不知道这位黄公子是什么人?如果是你误诊了,你会为你全家惹来大祸!”
“我不知道这位黄公子是什么人,我只知道医者仁心、众生平等,”云芍药平静地说道,“我方才给他把过脉,他脉象微弱得几乎摸不到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们还敢用芳香开窍的药物给他医治,我只能说他将凶多吉少!”
“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广济堂的掌柜更加愤怒了。
然而,几乎动弹不得的黄公子一听这话,却觉得云芍药说的话和他的自身情况一模一样,他虚弱地抬起手指着云芍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艰难地说道:“让她治……让她治……”
“黄公子,你不能让她治啊!”掌柜痛心疾首地说道,“她没有这个本事啊!”
“让她治……”黄公子直勾勾地盯着云芍药,依旧重复着这句话,身体越发寒凉了。
周围又响起了一片议论声,大家都觉得黄公子是不是病糊涂了,怎么能让一个只看过几本医书的妇道人家来给他治病呢?
这不是胡闹吗?
黄夫人跪坐在旁边的地上,抓着他的手惶恐得泪流满面,使劲朝他摇头。
可是黄公子很坚持,他的目光片刻不曾从云芍药身上移开,依旧重复着那句话:“让她治……”
黄夫人没有办法,只好悲戚地看向云芍药:“那就请你治一治吧!只是,你要是把我夫君治坏了,我身为夷陵郡郡守的叔叔,绝对饶不了你!”
云芍药没有理会黄夫人的威胁,她抬头对掌柜说道:“拿几斤干姜过来,捣碎了熬上一碗汤,给他喝下去!”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顿时更觉得云芍药是一个没有本事的无知妇人了!黄公子现在倒地不起,她就只想着给他灌一碗干姜汤?
这是什么乡下的土方子吗?
简直愚昧!
掌柜没有办法,只好吩咐药童取了几斤干姜过来,捣碎了之后熬成了一碗姜汤,给黄公子喂了下去。
没想到,黄公子喝完一碗干姜汤之后,脸色渐渐地红润了起来,身上也有了力气,居然自己从地上坐起来了。
“我好像、好像有精神了,不再是刚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了,”黄公子高兴地说道,“这简直太神奇了!”
周围的人也大感意外。
广济堂的掌柜很惊讶地看向了云芍药,朝她拱了拱手:“不知这位夫人有何见教?”
“他刚才的那种情况,眼见着阳气都所剩无几了,给他喝下一碗干姜汤,是让他恢复的最快办法!”云芍药解释道,“《百草经》中记载过,生姜有发汗解表,和中止呕的功效。但是炮制的方法不一样,又能使生姜发挥出不同的效果。如果将生姜包裹在湿润的纸里面,放到火里煨起来,煨好的生姜就只有和中止呕的功效,这种姜叫做煨姜;而炮姜的效果又不一样,炮姜可以暖经止血;干姜的效果也不一样,干姜可以暖中回阳,我见他阳气虚弱,所以让人将干姜取来捣碎,熬成了汤给他喝了下去。”
“妙啊!”广济堂的掌柜赞叹了一声。
“我现在再开个方子,你们赶紧抓了药给黄公子喝下去,这副药喝下去,我保证黄公子自己就能站起来了!”云芍药走到柜台前,拿起一只毛笔蘸了蘸墨水,在一张纸上写好了药方,递交给了广济堂的掌柜。
广济堂的掌柜看了一眼药方,点了点头,轻轻念道:“人参、黄芪、白术……都是些补气的药材,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药童接过了掌柜手里的药方,去药柜前抓了药,很快就将一副汤药熬好了,给黄公子喝了下去。
黄公子喝下汤药不久,自己就站起来了,感觉身体也与倒下之前别无二致。
“你还要按照这个方子,继续抓药喝一段时间,”云芍药对他说道,“这段时间切记不可掉以轻心。”
“多谢这位夫人出言相救,”黄公子感激地说道,“不知夫人家住何方,明日一早我必然备上厚礼,登门相谢。”
“登门相谢就不必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我相信不仅是我,任何一个大夫在看到病人生病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出手救他的,这就是医者仁心。”云芍药正色道。
黄公子见她执意不肯,便从钱袋里面拿出了一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她:“那这些银子就相当于是诊金了,请这位夫人务必收下。”
“那好吧,”云芍药点了点头,“其实诊金也用不了这么多钱,我只收一两银子,剩下的这些银子我放在广济堂当中,交由掌柜保管,若是有人看不起病、吃不起药,就请掌柜从这剩下的银子里面出钱,直到将这些银子用完为止。”
云芍药将这张银票递给了广济堂的掌柜,掌柜赶紧给她递过来了一两银子,并向她保证道:“我一定如夫人所言,将这些银子用在那些没钱看病的穷人身上。”
云芍药之所以愿意相信这广济堂的掌柜,乃是因为广济堂的掌柜之前愿意一直给万里鹏赊欠药钱,纵然最后翻脸无情,那也算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觉得广济堂的掌柜虽算不上品德极为高尚,但是做人的基本良善还是有的,只要不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他,他做事还算本分。
黄公子见她只收了一两银子,将其他的钱全部都捐了出去,不由得对她十分敬佩。
方才她面对众人的责难面不改色,可见她这人不仅沉着冷静,而且必然本事了得,否则定然不能沉得住气。
想不到自己今日陪着怀孕的夫人去药堂诊脉,倒是遇上了一位不显山露水的高人啊。
这位夫人这么年轻,医术就这么了得,想来前途不可限量。
而且,她品德高尚、不计钱财,颇有宗师风范,可能她师父是一位隐姓埋名的杏林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