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雨也一直疑惑着,不是说杰宝和夏花在这里吗,为什么来了她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原来和他们不在同一楼层吃饭。
这是霍老爷子特意安排的,虽然他的小乖孙智力超脱常人,但终究只是个孩子,大人谈事,小孩子不宜在场。
“落子无悔?”关心雨偏头,清冷的目光带着探究,不答反问。
“绝对不悔!”
霍老爷子面带尴尬,语气坚决的就差当场发誓了。
得到保证,关心雨也利落的起身,应了一声:“好。”
霍厉枭刚想迈步跟上,老爷子那边就来了一句:“我和冰小子下棋,你来干什么?去楼上陪乖孙和花丫头玩儿去。”
霍厉枭嘴角轻抽。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他的亲孙子。
以防老爷子在他不在的时候和她说什么,霍厉枭并没有动,只单手抄着裤袋,俊美十足的站在那。
霍老爷子见状,不由笑了起来:“怎么,你还怕我吃了你的冰小子不成?”
一句你的冰小子,让霍厉枭听着很是受用,脾气缓和了不少,但还是漫不经心的嘲了一句:“当然怕,毕竟您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
霍老爷子忍了又忍才没把膝盖上横着的龙头拐杖,拿起去敲在他这老跟他不对盘的孙子的身上。
医生的话还言犹在耳,关心雨手拍在了霍厉枭的后背上,嗓音还是淡的:“别惹老头生气。”
霍厉枭挑了挑眉,某人到底明不明白,他这是在替她挡刀。
怎么她从一进来,就一直在拆他的台?
霍老爷子的心情却越来越好了。
尤其是看到少年将他的孙子轰去了楼上。
霍厉枭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楼道,关心雨才推着轮椅进了老爷子的书房。
书房的陈设和客厅富丽堂皇的装修风格很是不同,清一色的檀香桌椅,让房间看上去有些老旧,该是用了有些年头了。
这让关心雨更加疑惑,一个喜爱怀旧的老头儿不该那么凶恶才对。
书房的空间宛如小宝个客厅,还有一处专门摆放棋盘的地方。可容纳四人落座。
关心雨走到老爷子的对面盘腿坐下,看了眼轮椅上盖着一层厚绒毯的腿:“你的腿上次还没好?”
霍老爷子语气温和,像是在说别人的病一样:“好了。但我走不了太多的路了。”
关心雨偏眸:“因为器官衰竭?”
霍老爷子拿棋的手在空中顿住,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减,好一会儿,才道:“别告诉四儿。”
关心雨不是很理解:“这种事,他早晚会知道的。”
霍老爷子摇了摇头。
“我宁愿等他自己知道。”
关心雨不置可否,表示自己尊重老爷子的意愿。
接下来,霍老爷子连下棋时都难的温和,原本只是为了谈话方便,谁知道下着下着,霍老爷子却现坐在他对面的少年,竟然意外的认真。
要知道,不同于上次,他拿的是象棋。
“除了下棋还有什么别的喜好?”霍老爷子状似随意的问了句。
关心雨吃了个车,惜字如金:“喝茶。书法字画。”
养父的喜好。
后来也成了她的喜好。
只要他们喜欢,她就去学。
霍老爷子怔住。
听上去怎么那么像大家闺秀的品格?
只是比那些喜欢在禸池酒林侵泡的干净多了。
他出去的这段时间,见过不少年轻人,十有九个,要么喜欢玩车,要么喜欢什么蹦迪唱K,以及一些在老爷子看来稀奇古怪的事上。
苍老的眸子里倒映出赞赏的神色:“你倒是独特。”
关心雨但笑不语,
霍老爷子见关心雨拿着棋在指尖左右翻转着,思衬着下一步,也认真起来。
上回输了,他真是找谁下棋都没瘾了。
楼上,夏花在一旁玩魔方,杰宝由霍厉枭指点功课,可谓身在曹营心在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一心就想着两人到底在楼下都背着他说了什么。
以至于杰宝唤了他三声都没听见,干脆用笔敲了一下霍厉枭的脑袋:“哥,我说你想啥呢?”
霍厉枭回神,冷冷的觑了他一眼:“写你的作业。”
生在这样的家庭,最不缺的就是教育。
哪怕他极少去学校,也是科科满分。
作业什么的,写和不写真的没啥区别。只当练字了。
杰宝撇了撇嘴。
哼哼了两声:“哥,不带你这样的!把我利用完就踢开。”
“什么时候利用你了?”霍厉枭眸色淡淡的,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杰宝再聪明到底是孩子心性,听到这,扔了笔,小手掌拍了一把桌子,霍然站起身。
看上去颇有些气势。
双目圆瞪,据理力争道:“你跟小哥哥能在一起我可是首功!”
霍厉枭等的就是这句。
薄唇微勾:“那再给你一次立功的机会。”
猝不及防掉进坑里的杰宝,雄赳赳气昂昂的仰起头:“什么?”
霍厉枭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我跟你说。”
杰宝下了椅子凑过去,越听越高兴。
“真的?只要我能办到你说的你就肯放我出去参加一支电竞战队?”
霍厉枭搭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食指轻扣桌面,嗓音淡淡的:“你先做到了我们再接着谈。”
“成交!”
毕竟同门同宗,也大抵都有霍家的商业基因,杰宝垫着脚,小小的手掌和霍厉枭的大手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拍即合。
福管家收拾好了楼上楼下的饭厅,复又回到老爷的书房,看着俩摆弄着棋局,在楚河汉界大杀四方,安静站到一旁。
给关心雨和霍老爷子茶杯里添了两次热水。
霍老爷子仍然在聚精会神,偶尔会推一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视线也放在了棋盘上,根本就没有和关心雨谈话。
“你怎么想到走这一步。”霍老爷子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棋谱:“走这里,你就赢了,傻孩子。”
关心雨没什么表情,声音清清淡淡的:“下棋又不是非要赢,输了又能怎样。”
输了又能怎样?
霍老爷子顿了一下,细品着这句疑问,只得出一个结论。
这小子,实在是惹人稀罕。
他这一辈子阅人无数,从未见过像冰小子这样的。
才20出头就有这样的心性。
这要是他亲孙子就好了。
输赢二字,包罗万象,有太多人穷其一生,都走不出输赢场。就是他自己,活到这么大的岁数,都未必有冰小子这么平和豁达的心态。
很多时候,人能走多远,不是因为人的野心有多大,而是因为人的能力有多强,本事有多大。
当把输赢置之度外,心态就能平和,脚步就能迈得稳。很多时候,绊倒人的不是坎坷歧路,恰恰是自己的心。
他身上的那股子云淡风轻,恰恰是看淡得失的平淡,不去想输赢与否的从容。
“少谷欠觉身轻”,身轻好做事。
而他大孙子就是功利心太重,有这样一位心性稳沉的少年陪伴在他大孙子左右,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霍老爷子看着面前那张干净到几乎能看到绒毛的脸。
心想算了吧,这两个孩子的事,他不管了。
他这幅身体怕也无暇再管了。
“不是说会字画吗?方不方便露一手,我品鉴品鉴?”
霍老爷子发现自己和冰小子不知道是一见如故还是怎么了,总觉得有太多的话想要倾诉,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如果可以,他想把人留下来陪他几天。
一想到大孙子又得跟他急赤白脸,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霍老爷子眼神示意福管家铺纸磨墨,福管家会意立刻准备东西去了。
趁着这个空当,霍老爷子问道:“今晚就呆在老宅吧,明天再走。你和花丫头也好久没见了。”
关心雨思衬片刻,点头应下:“行吧。”
人家把女儿托付给她,她都很少陪伴。
关心雨很感激霍厉枭母亲的那番话,给了夏花一个安身之所。
总比跟着她强。
有一天没一天的,她也没办法做到时时刻刻都陪伴左右。
关心雨失神的看着地面,不知不觉她和霍家的羁绊已经如此深了么?
福管家的笔墨纸砚已经备好,霍老爷子将一只刻着龙纹的毛笔递给了她。
关心雨想了想:“就画一副画吧。”
关心雨提笔,蘸了墨,一笔一画勾勒出她在炼体时,透过迷雾看到的景象。
霍老爷子也不知道她是要画什么,就把轮椅滑过来,和她说起有关霍家的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
尽管耳旁有一位老人在絮絮叨叨,她也心无旁骛的作画。
一根根颇为奇异的线条,和一滴滴笔中落下的墨点,出现在了纸张之上。
几分钟后,缭绕的云雾,如烟的柳树,彩绘的桥梁,跃然纸上。
与此同时,霍老爷子同她讲了他的生平,还有和他妻子的往事,辗转谈到霍氏家族的起起落落。
有时候她会跟着霍老爷子的语气,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有时候又随着穆老爷子的突然沉闷的情绪,变得脸色凝重起来。
从霍老爷子口中了解到的霍厉枭竟然那么不同。
只偶尔停下手中的笔,搭上两句话,没有过多的言语和评论。
殊不知,她这淡泊的性子,更得霍老爷子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