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嬷嬷并不知道周霄有了自己的站位,但也明白此事实在非同小可,许氏此等蛇蝎心肠的妇人明知老太太最心疼她的小儿子和唯一的嫡孙,还非要这般句句戳在老太太的心窝上,哄骗得老太太听之任之,就这样撒手不管了。
镇国公可是府上的顶梁柱,他在朝堂上自有见解,若是为了许氏一朝一夕想扳倒大房或能在分家后得到更好生活云云的妇人之见,他们分家出去过了倒是无所谓这些,可他们这些下人还在镇国公府讨活计,若是镇国公倒了,谁都别想好过。
好在张清胭还是个机灵的,玉氏出身大门大户,自是见过世面的,更不用说周芙雪人也在这里,只玉氏或周芙雪与她们夫君这么一说,此事该如何处理就十分清楚了。
镇国公府出于“中立”的立场,因此庆安伯府的宴请还是该给五皇子些面子的,此次出席宴请已是无可避免,但至少不至于他们毫不知情地去,反而只能眼看着许氏把镇国公府给搞垮了的要强。
玉氏自然是知道周霄在此事上的立场,一时也是神色凝重,张清胭则是有些心有余悸,幸好易嬷嬷来说了一声,否则在明知昨晚周芙仙大闹一场之后,今儿个还没心没肺地也不知道留个身手好的听听墙根儿,周芙仙母女得逞也就罢了,这只会平白让局势更加复杂,总不能叫镇国公大义灭亲吧?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在易嬷嬷只将许氏在长禧堂内所说的明面儿话说出来后就以最快速度消化了许氏话里有话的张清胭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这人可真是不肯消停,才一出来呢就上赶着闹起来了。一边哄着周芙仙说会帮她成为二表姐夫的妾,实际上打着五皇子的主意。”
玉氏也只比张清胭晚了一瞬的功夫反应过来,听了张清胭的话不由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看样子传说中这小姑娘智多近妖的话倒是真的,但旋即又回到事情本身上,对许氏这等自作主张亦是头疼得紧,左不过说与自家夫君听,这等涉及朝堂政事的事她可不敢胡乱掺和。
周芙雪也反应过来了,却没有玉氏那样烦恼,她虽说年轻,但何致弘偶尔兴致来了也会与她分析朝政之事,虽然是权当夫妻间的帐中话般说着玩的,到底对时局更了解些,不似周霄那般板正地绝不可能与玉氏商谈,因此周芙雪倒是仍有闲心调侃了张清胭一句:“妹妹好见识啊,这样快能反应过来许氏的阴谋,”因为易嬷嬷还在房中,她把不定易嬷嬷是否信得过,就附到张清胭耳畔低语,“怕不是受了高人指点吧?”
玉氏与两人离得近,也听了一耳朵,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周芙雪,示意她别乱说话。
张清胭却是面不改色,笑盈盈地偏头看向她,也不似她那般低声耳语:“自然是有高人指点胭儿了,父亲见我自幼聪慧来了兴致,多教了两句罢了。倒是姐姐如何有这样的机会,对朝政这般了然于胸呢?”张清胭笑得促狭,被调侃的人却反过来把对方给调侃了。
周芙雪涨红了脸嗔怪地喊了声“胭妹妹”就不再说话了,倒是在高座的玉氏不再看身旁的两个姑娘,对堂下的易嬷嬷投以感激的目光,朝她点头示意:“此番,多谢易嬷嬷了。劳烦易嬷嬷特地跑这一趟,咱大房感念您对镇国公府的忠心。”
这气度气势,十足是一个镇国公府上当家主母应有的,再拿去与许氏对比,显得那许氏可真是太小家子气了。
易嬷嬷矮身行礼:“这是老奴该做的,且老奴也是眼看着表小姐是个聪慧的,知晓其中利害之处,老奴也是卖她一个面子。”说着,朝张清胭的方向也屈膝行礼。
张清胭笑了笑:“大舅母她们是知道我与许氏的仇怨的,易嬷嬷在她们面前时大可直言。许氏此等丧心病狂之人仍安然居于镇国公府上,胭儿也实在担心若有朝一日与父亲回了江南去,外祖母到时又被她这般蒙骗又当如何。”说着,她兀自幽幽地叹了口气,眉宇间的笑意也染上了点点忧愁。
易嬷嬷心下一凛,神色也肃然起来:“老夫人能有胭小姐这般孝顺的外孙女,实乃老夫人之幸事,可老太太到底年岁已高,本该是享福的时候,老奴愿鼎力相助胭小姐,让此等恶妇无法再这般惹得家宅不宁,毁了老太太本该享福安度的晚年。”
张清胭朝易嬷嬷点了点头,面上神色放松,显露出了几分放心之意:“若有需要时,就有劳易嬷嬷了。不过许氏要是又瞎说八道些什么去哄骗外祖母,还得指望嬷嬷多盯紧些了。”
这就是要托她办事了,易嬷嬷深深行了一礼:“老奴明白,老奴先行告退。”
张清胭满意地笑了笑:“易嬷嬷慢走。翠羽,去送送嬷嬷。”
翠羽矮身领命,与易嬷嬷一道走出了荣安堂。
玉氏却比较在意方才张清胭说周芙雪的那句话,看向周芙雪问道:“致弘可跟你说了如今朝政之上形势如何?此番局面该如何破解是好?”
周芙雪摇了摇手指,满面从容自信:“要说这事儿吧,还没发生就什么都还好办。既然是许氏而非父亲的想法,此事就让它止于妇人间的纠葛就是了,还不至于牵扯到前朝政事。”
张清胭补了一句:“只要阻止下来的话。”
若阻止不下来的话,确实就与前朝的政事挂上钩了。
玉氏头疼地拍了拍脑门,是她迷瞪了,看样子这头疾还没好利索:“以许氏那状态,必然是不可能跟去的,老太太就是允了让周芙仙去诱惑五皇子,也未必就能允了让许氏去,至多只会让许氏那心腹婆子跟去,到时还束不住一个下人的话……”
话虽没说完,张清胭和周芙雪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三个主子跟着去了,最后约束不住一个婆子,别说传出去有多好笑了,她们自己就能先羞愧致死。
今儿个的庶务也处理得差不离了,张清胭也起身准备辞别,周芙雪见时候不早,也起身准备回去了,张清胭则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看向玉氏:“大舅母,郑府宴请一事是我今日一早才去与外祖母报备此事的,但许氏是在我走后才与外祖母说了她对郑老太太八十大寿的安排。虽说许氏如今不掌着公中,但却对公中该知道的事很是了然于胸呢。“
玉氏眸色沉沉:“嗯,看来府上愿意当耳报神的人可是不少。”
这是玉氏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张清胭见玉氏反应过来了,就与周芙雪一道行礼,告辞离开了荣安堂。
玉氏侧头看向吴嬷嬷,眼底皆是凉薄:“嬷嬷,派人去守着吧。”
吴嬷嬷朝着玉氏缓缓矮身领命退了出去,转身时能看见她的面色同样是冷凝,随手点了几个能力不错的去盯梢。
两三天之内,竟是先后让出门办事的吴嬷嬷和从后门回家一趟的小婵先后撞见了门房小厮当值时在背后嚼舌根,说的竟皆是些主子之间的事,玉氏震怒,一气之下将所有门房小厮发卖了,重新安排了可靠的小厮去门房当差,又叫了伢婆子进门,挑了些新的小厮去补去了门房当差那些小厮的职。
玉氏倒是不怕许氏在她几个月后回了边关时再把人换回来,但此事可大可小,毕竟门房在一家最外沿,竟然在当值时嚼主子们的舌根,甚至还先后被人给听到了,这得是多频繁才能这样不消多久就被先后逮个正着?
老太太必然是不可能再轻易替换门房的人了,虽说不会不怀疑过玉氏换人的动机,但审问那些下人时玉氏是带到她面前来的,一堆下人跪下磕头直呼不敢了,摆明了就是确有其事,那壮观的景象却看得老太太两眼发昏,气得亲口叫了人伢子发卖了出去。
就算玉氏换上的都是自己人又如何,她这通发作之后,玉氏若再来试探她的底线,本来就不是很得宠的儿媳,以玉氏的性子,断不可能这样的罪她,如今又都是交给她来处理公中庶务,就由着她安排了。
许氏气得当场砸了茶盏,在荣华苑又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再怎么发脾气也是于事无补的,都把人给发卖了不说,在背后嚼主子舌根的下人也是老太太最厌恶的那种奴才。
原先她做了好些年的当家主母,明里暗里悄默声地就把前后门房的人都给换成了自己人,好容易如今即便不是当家主母也不至于耳聋眼瞎,一时间失去了耳目不说,她又不再是当家的那位,想再换回来却是不能了,可不怒火中烧么?
荣华苑那头才摔了个茶盏,不多久就在三房大院范围内的周芙仙屋里也听到了那头选闹起来的动静,有些烦躁地揉着眉心派人去打听,听了回来回禀的人所说,面上却是似有若无地浮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