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让上京城一连热闹了三个多月,直到会试结束放榜前都还未消停。
镇国公府自没了许氏后,一改先前高调模样,玉氏是个不爱热闹的,赵氏一心要照顾会试的长子,也不许院中下人喧闹,加上老太太毕竟年纪摆在那,府内出奇安静低调。
往年只要一到天下文臣最爱的科举季,武将都会十分活跃生怕被文臣压了一头。
偏生今年的朝中武将之首,向来炙手可热的镇国公府一改先前风格,低调得不行,一时间朝中武将没了风标,也变得低调许多。文臣们只觉得斗过了武将,一时间春风得意,连带着朝中局势都变得和谐了许多。
萧丛虽是亲手看着,甚至一手参与了镇国公府后宅的种种,但也万万没有想到不过后宅之事竟也能影响到前朝。朝中的和谐更有益于他暗中操作许多事,莫名地萧丛将这一切的功劳一律归功到了张清胭身上,只觉得小丫头就是自己的克星加福星。
虽说平日总要被这小克星气得胸闷,但大事上小丫头总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前朝之事与后宅息息相关,却也无关,至少身在后宅的张清胭是完全不知这些的。
本以为镇国公府会就此一直低调到科举结束,谁曾想,放榜那日,却发生了叫众人惊掉下巴的一件大事。
放榜时,会有衙役将此次中举的考生榜单贴到贡院外墙,介时也会有人将中举的名单传播到各地,会有专人向中举的人家道贺告知。家住上京的举子一但中举,便是由巡防司的人兼职道贺。
千禧堂。
“老太太,贺喜的人来了,大少爷中了!”
巡防司的衙役来报喜时身在高位的老太太还没回过神来。
“祖母,人在外头等着呢,这可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呢!”张清胭正巧在陪老太太说话,当下连忙开口提醒道。
“快,快请人进来!”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大少爷说的可不是二房的长子周瑞祥?
“好,好,好,”老太太一连说了三个好,可见也是开心的。她虽不喜欢二房,但这到底是好事,镇国公府以军功发家,这还是府中第一次出了读书人,不管老太太喜不喜欢周瑞祥这个长孙,这时候都是真心高兴。
府中喜气洋洋,直到报喜的人都走了,老太太才想到把赵氏玉氏二人叫到自己跟前。
“你到也是个有本事的,能教出这般出息的孩子,往日倒是老身小看你了。”老太太眼神复杂地看了赵氏一眼。
当年她不喜周雳这个庶子,连给之安排的亲事也是随手挑出来的小门小户之女。这么些年来,二房一贯不争不抢,得的府中资源也有限。没曾想就是这般,这二夫妇竟闷声教养出了一个举人老爷。
十七岁的举人,放在书香门第或是上京城中其他的富贵世家或许正常,可众人皆知二房是个什么情况……除了夸赞二房夫妇教导得好,再无人敢小看周瑞祥的天赋。
赵氏好歹与老太太做了十几年婆媳,存在感再低也能将老太太的心思猜出个七八,当下低头连说不敢,只说周瑞祥争气,丝毫不敢居功。
老太太见赵氏油盐不进的模样,心知此时再与这庶子一家交好也晚了,当下心念一转竟另辟蹊径:“祥哥儿今年也十七了吧?虽说男子先立业再成家,但祥哥儿毕竟年纪摆在这,如他一般年纪的,孩子都抱上了……如今他刚中举,这会儿成亲倒是极美。”
别说是赵氏就连边上的玉氏具是笑意一僵,老太太这意思,是想把手插到二房来?
“老身记得,祥哥儿年幼时倒是与许氏娘家的一位侄女玩得极好……说来那姑娘倒也是个伶俐懂事的,倒是有些年头不曾见到了。”老太太自顾自说得开心,全当没有注意到两个儿媳妇的脸色。
赵氏袖袍下的手握成拳正极力在忍耐,女本柔弱为母则强,难说她会不会为此与老太太争论。
这些时日她们已经在尽力给二房连个孩子相看亲事,周芙玉的亲事已经定下。周瑞祥的亲事之所以迟迟未定,还不是因为镇国公府素来在军中发展,武官上或许能说得上话,但文官却没有多少交好的。
周瑞祥自己是个有本事的,玉氏与赵氏也不愿就此耽误了他,想替他寻一个可以在日后前途上能有助力的妻子。
奈何文官向来自诩清高,素来看不起舞刀弄剑的武官,更不用提将女儿嫁入武官之家。是以玉氏与许氏挑了这么些日子,还是一筹莫展,本想等周瑞祥中举,让众人看到其本事后,再慢慢与他相看,不曾想老太太竟还有这一手。这是摆明了见大房靠不住,想再替三房再找个靠山?
边上一直沉默的张清胭在听到老太太提到“许氏”时,眼皮一跳,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母亲,祥哥儿这才刚刚过了会试,还有殿试此事怕是……”玉氏察觉到了赵氏的隐忍,连忙开口想劝老太太打消这个念头。
“怎的,老身难得想过问一般儿孙的婚事,竟是说不上话了不成?!”老太太双眼一瞪,毫不在意两人言语间也带上了火气。
气氛一时间变得僵硬。
“祖母……”
“老太太,不好了,四小姐不好了!”就在张清胭想要开口帮几人应付一番时,却听外头有丫鬟慌慌张张地嚷嚷着。
“是仙丫头身边的丫头,”除老太太外,玉氏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疑虑的眼神,也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谁准你在这吵吵嚷嚷的,谁教你的规矩!不成体统!”老太太直接把方才在赵氏这受的气一股脑发作在了进来的丫鬟身上,“你是谁的丫鬟,不识规矩礼数,一会儿便拖下去发卖了!”
“老太太饶命,”只见那丫头红着眼,颤抖着连连给老太太赔罪,最后才道,“四小姐在屋内自缢,这会儿刚刚被救下……”
“你说甚?仙丫头自缢?”老太太原本还在大动肝火,一听此言立即站起身,见丫鬟肯定点头后,身躯一脸晃了几下,若不是边上的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只怕已经摔倒。
“大夫说四小姐暂时无碍……”
“前头带路!”老太太早把与赵氏争论的事抛在了脑后。周芙仙到底是周霖的长女,在张清胭来前老太太也是十分喜爱这个孙女的,自然着急。玉氏与赵氏虽不喜老太太,碍于孝道还是连忙跟了上去,若是老太太吓出个什么好歹,她们难免也要受人指摘,况且还是在周瑞祥即将议亲的时候,万万出不得差错。
张清胭见没人注意到自己,眼珠一转,也不管自己跟过去合不合适,权当不知也跟在了后头。
“仙丫头!”老太太赶到三房,一见周芙仙脖颈上明晃晃的青紫淤痕,当下心疼得不行,上前一步搂着周芙仙不停安慰。
“祖母,呜呜……”周芙仙脸色苍白,不似装出来的。
祖孙二人在众人面前上演了好一出亲情大戏,抱着哭了许久,张清胭这才弄懂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是周霖惯爱应酬喝酒,许氏被送走之事其中隐情是瞒着周瑞仙姐弟二人的。
周瑞仙与许氏的感情倒是真的好,接连在老太太与各房碰壁了多次,打探不出消息后,便把主意打在了周霖的身上。谁曾想周霖虽也算喜爱许氏这个发妻,对其却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周芙仙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信息,本想出门散心,谁曾想往日与她交好的那些个姐妹又就着此事狠狠刺激了她一番……
要强的周芙仙只以为许氏是做了什么不堪的事,众人皆知,却无人告诉她。生母德行败坏,身为儿女的她又能找到什么好亲事?想到这周芙仙才一时想不开,趁着丫鬟没注意,三尺白绫准备了断自己无望的一生……
“仙丫头,你当真是傻啊!”老太太听明白了因果,当下老眼含泪,有与周芙仙解释了一番将许氏送走的缘由,“……将你母亲送去庄子上养老也是为了她好,叫她修身养性。”
到底还是顾着两个孩子的面,老太太将许氏的事粉饰了许多,只说许氏当真是因为身子不适才被送走。
“母亲身体不适,仙儿为人儿女自当应该尽孝,哪能任由母亲被到庄子上孤零零的?祖母莫要诓仙儿了,定是母亲犯了错……”
周芙仙哭得可怜,向来要强的她难得露出这般可怜的一面,别说是老太太了,就是玉氏与赵氏都有几分心软。
“祖母,仙儿求您,让母亲回来府上养伤吧!仙儿保证看着母亲……”周瑞仙说得诚恳,半句不曾提到自己,看上去倒真是至诚至孝的模样。
“此事且容我想想……”老太太被周芙仙缠得无法,终于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