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养在深闺怕是从未做过这般出格的事,如今为你倒也做了个全……”耳边似乎又听到了方才苏鹤非替小姑娘打抱不平的话,萧丛抬头看了眼格子窗外灰蒙蒙的天幕,半响才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身体走向了书桌。
“殿下这是?”守在门口当木桩子的暗七一见屋中忽然亮起了灯火立刻双眼一亮。
只可惜他等了许久等没有等到萧丛传唤人的命令,就在暗七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原本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递了一封信出来。
“将这信给张姑娘送去。”
屋中虽点起了灯,但灯火昏暗,隔着不大的门缝,暗七只能看到萧丛半张晦暗不明脸压根看不清他的脸色。
“是!”暗七还想再揣测一番萧丛的心思,就察觉到后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倏地变得冰凉,立刻低下了头恭敬应下离去。
一封十分寻常且没有署名的信很快就到了守在暗处保护张清胭安全的暗一手上。
“主子这是何意?”
暗一日日守着张清胭寸步不离,昨日萧丛与她在屋中的对话前者自然也没有错过。可是昨日才说要断干净的人,今日又送来了信……难不成这二人还有和好的余地?
“这玩意初入口倒是呛人得很,多喝几次味道还真是不错,呵呵。”
张清胭已经喝了小半坛子的烈酒,这会儿酒劲上来,开始肆无忌惮地抱着酒坛胡言乱语,一点也没有注意音量,不多时就将外头守夜的雾霭给引了进来。
暗一还拿着没有署名的信猜测着萧丛的用意,犹豫要不要拿下去给小姑娘呢,就见小姑娘一个没拿稳将怀中的酒坛摔了出去,人也跟着跌倒。
“姑娘!”所幸雾霭有功夫在身,眼疾手快地接住小姑娘。见怀中的小姑娘发髻凌乱,眼中氲着水光,可怜兮兮的样子,前者无奈叹息,“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雾霭呀……”张清胭醉眼朦胧地看她,见是自己熟悉的人,还冲雾霭扯出了一抹十分灿烂的笑,若是忽略她眼中的水光,看着倒是没心没肺的半点没有伤心的样子。
青白瓷的细腰酒坛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清亮的酒液也溢满了木制的地面,原本熏着安神香的屋中一时间被馥郁的烈酒浓香包裹,闻着虽不刺鼻,却是与这精致的女儿闺房半点不搭。
雾霭无法,只能将又笑又闹的小姑娘连哄带劝地哄到了床榻上,这才抽出身来收拾屋子。待她一番忙碌完后,床上的少女已经没了方才作妖的精力,正乖巧安静地躺着。雾霭松了一口气,打了水,细细帮她擦了脸,脱去了身上繁琐的衣裙。期间小姑娘虽没有配合,但也没有乱动。
“总算是好了,”雾霭伸了个懒腰,松了口,就在她以为今晚总算熬过去的时候,却听见一阵微弱的啜泣声,一抬头才见方才明明已经睡下任由她摆布的小姑娘此刻正睁着眼,无神地盯着床顶的幔帐无声地落着泪。
“我的好姑娘,您可不能吓奴婢呀!”雾霭当然知晓张清胭为何哭泣,只是看她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吓了一跳。
明明白日里好好的一个人……难道是醉酒还没有醒?
雾霭哄了半天,见张清胭还是不理她自顾自哭得伤心,又不敢惊动旁人,连忙跑到了窗户处,将躲在暗处的暗一给叫了出来。
“今儿个晚宴家中几位姑爷与老爷都喝了酒,这会儿大厨房一定备着醒酒汤,姑娘现在这样不好惊动旁人,你速去大厨房偷一碗醒酒汤来,我看着姑娘!”
暗一没想到自己一过来就要被使唤,想他一介暗卫首领,先是沦为后宅小姑娘的私人保镖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要做这种偷摸拐盗的不齿行为……但见小姑娘确实哭得伤心的样子,反驳的话又说不出口,只能讪讪去了小厨房。
以暗一的身手偷一碗醒酒汤简直不要太简单,汤药端来时尚且还冒着热气半点没有往外洒。雾霭紧蹙的眉头总算松开了些。
哄着小姑娘将醒酒汤喝下,看着小姑娘犹带泪痕的睡眼,别说是雾霭了,就是暗一心中也颇不好受。
“姑娘真是可怜。”雾霭感叹了一句,帮张清胭掖好被子后转头问暗一,“姑娘偷喝酒的事情你是不是告诉王爷了?”
暗一点了点头,自怀中摸出方才收到的萧丛的信:“这是主子那边收到消息后送来的,上面没有署名,只说是给姑娘的。昨日主子说得绝情,方才我看姑娘又伤心得很,这才不敢将信拿出来……要不咱们先打开看看?”省得信里又是什么伤人的话。
雾霭瞪了暗一一眼,警告道:“即便如今咱们的主子换了人,你也要记得身份!”
暗一了然,将信交给雾霭后没再多说。
“不管信中是何内容,于姑娘而言是好是坏,咱们身为下人的都没有资格窥探。更何况,主子之间的事情,哪里是你我这等身份可以去插手干预的?千万莫打着为主子好的名义自作主张,否则不止殿下容不得我等,就连姑娘也不会轻饶了咱们……”
雾霭警告暗一的话渐渐微弱,而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就这么静静躺在了小姑娘的枕边。
一夜过去,冬日的清晨来得似乎都比往常要晚上许多。昨日后半夜又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是以张清胭倒是好运地睡了个饱。
“什么时辰了?”张清胭捂着沉重的脑袋起来时颇有些不知今昔是何时的错觉,似睡了十分冗长的一觉,直睡得浑身骨头都有些僵硬。
“还早呢姑娘,昨夜下了雪,老太太特地传了话叫大家晚些再过去行礼,”雾霭早算着时辰守在屋中等张清胭起来,“姑娘昨夜喝了点小酒,这会儿醒来正好用点热粥暖暖胃……”
张清胭已经记不大清自己昨夜喝了酒的状态,见雾霭说得自然只当自己并未出糗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捧着热粥慢吞吞地喝了起来。
“哎呀,瞧我这记性,方才给姑娘熬的醒酒汤应当好了,姑娘一会用了早膳正好喝些不会头疼。”雾霭一边心不在焉地整理着帐幔一边偷偷留意着张清胭,见小姑娘终于发现了床头没有署名的信件后,才在她询问前扯了个借口离开。
“等下……”张清胭还没来得及问,屋中已经没了雾霭身影。
信封上虽没有署名,但所用的材质却是极好。张清胭将信封拿起仔细端详了许久,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叫她一直没有勇气拆开。
“姑娘,可以喝药了。”
雾霭为着让张清胭有时间独自看信特地避了出去,等她端了汤回来却半饷没听到屋中有任何动静。“难道殿下的信上只写了安慰姑娘的话?”雾霭心中忐忑,眼看着手中的药汤就要凉了,只能无奈推门进去。
“你可知晓这东西是谁送过来的?”张清胭正拿着信封发呆,一见雾霭进门立刻将她问呆在场。
“这,这……”雾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她也不清楚萧丛信里说了什么,若是些伤人心的话……“是萧,是敬王送来的吧?”看雾霭为难的面色,张清胭原本心中模糊的猜测这会儿却完全肯定了。
“姑娘先把醒酒药喝了吧,”雾霭勉强扯出一抹苦笑,尴尬地想转移话题。她完全可以对张清胭撒谎,可身为暗卫的职业操守却让她做不出这种事,宁可避而不答,也绝不说谎。
“也罢,你先退下吧,”张清胭没有为难雾霭的意思,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是以后者退下,“将药放下,一会我会喝的。”
雾霭无法只好退下。
张清胭指尖摩挲着手中材质极好的信封,犹豫了许久才拆开了信笺。
萧丛所用的纸笔皆是上品,就连用的墨也是千金难求的冷香墨,信笺还未拆开就有清冷的墨香溢出。信纸上还是张清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只是内容却再不复从前的温情。
信上并未写什么温情的字眼,也不曾写什么尖锐的词句,但每字每句组在一起,却堪比锋利的刀锋剑刃,将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更是扎得破败不堪……
“萧丛,你当真是好样的。本姑娘就是你挥之即来喝之即去的玩物?!”
张清胭本就头昏脑涨,又被这信上的内容刺得气血上涌,胸腔发闷,一口黑血就吐了出来。愤恨地吼出这么一句后,张清胭眼前一黑竟直接倒回了床榻上。
“姑娘,姑娘!”雾霭守在外头又等了许久,直到听到屋中传来张清胭愤恨怒汉声,雾霭才着急地推门进去,不曾想却正好看到小姑娘吐血昏迷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