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中。
“劳烦姑姑跑一趟,我们三姑娘昨日回门,昨夜姑娘贪玩喝了一小杯水酒,这会儿怕是刚刚起来。”翠羽正迎着吴氏身边的宁姑姑往菡萏院走。
“姑娘年纪小,又与府上的姑娘们玩得好,贪玩些也正常。”宁姑姑一边与翠羽闲话说着家常一边替自家夫人解释道,“只这酒还是尽量莫让姑娘沾了。”
“姑娘前日离开时面色不好,老爷又喝多了,府上一直乱糟糟的夫人一直记着这事,原本昨日就要打发我过来看看姑娘的,谁曾想昨日响午忙着处理府中事物的时候夫人又昏过去了。”
“竟是这样,那夫人身体可还好?请大夫了吗?”翠羽也关心道。镇国公府上下都当张清胭不喜吴氏这个继母,可旁的不说,她们这些个身边伺候的丫鬟心里却是门清。
“倒不是什么大事,”说到吴氏昏倒,宁姑姑居然是一脸喜色,“大夫说夫人是有喜了,只这段时间颠簸劳累,才到京城不久又要准备启程回江南,这才一时累得昏了过去……”
“那倒真是件好事。”翠羽也笑道,只眼中有些复杂。姑娘对吴氏这个继母虽说并不讨厌,可她真会希望自己多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妹吗?
“宁姑姑注意台阶,”翠羽一边给宁姑姑引路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宁姑姑的脸色。
吴氏虽是个利爽的性子,但她身边这位宁姑姑倒是个玲珑心肝的,哪里会猜不出来翠羽这点小心思?索性摊开了直说:“翠羽姑娘,老奴也不怕直言告诉你。我家夫人虽说也喜欢孩子,只当年嫁与老爷时二人都商量好了,若是姑娘不喜欢,绝不会要孩子。所以老奴此次来,除了想替夫人看看姑娘如何了,更是想要看看姑娘的态度……”
“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翠羽虽说胸无大志,但在镇国公府与上京城这种险恶的地方呆了小半年,心中城府也多了些,听宁姑姑这么一说心中立刻起了防备,“可是夫人叫你来试探姑娘的?”
“自然不是……”
“翠羽,霞光!快过来!”
说话间二人绕过了游廊,正好走到菡萏院牌匾前,宁姑姑正想解释,忽听微风吹来雾霭焦急的呼喊声。
翠羽心知雾霭最是稳重,若无大事绝不可能大呼小叫,当下也顾不上身边的宁姑姑,提着裙摆就朝声源处追了去。
张清胭的闺房中。
雾霭将面色苍白的张清胭安顿好,趁着翠羽等人未到场,前者连忙将散落在地上的几张沾了血的信纸一股脑的塞进了张清胭的枕头下。
“姑娘怎么了?”翠羽几人听到雾霭焦急的呼唤,分别从院中各处匆匆赶了过来,“怎么回事!”见张清胭满脸苍白面无血色的样子,几个丫鬟都分寸大乱。
“姑娘忽然吐了一大口血,昏了过去,”雾霭随口解释了一句,一转头见霞光几个分寸大乱嘴里念念有词地互相问着“怎么办”顿时大火,“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翠微,你快去将赵嬷嬷请过来,嬷嬷会点岐黄之术先叫她帮姑娘看看也好。”
一时间菡萏院的几个丫鬟又乱成了一团。
“这是怎么了?我听说姑娘昏过去了,怎么回事!”被翠羽丢下的宁姑姑紧赶慢赶地也终于赶了过来,听说完前因后果,宁姑姑面色也变得紧张难看。
“赵嬷嬷来了!”
“快让开让嬷嬷给姑娘看看!”
赵嬷嬷住的不远,不多时就被请了过来。一时间又没人顾得上宁姑姑,纷纷围在张清胭榻前着急地看赵嬷嬷给张清胭号脉。
“姑娘昨夜与今日都用了些什么吃食?”赵嬷嬷细细给张清胭搭了一会儿脉,又检查了她吐出的黑血,这才一脸凝重地开口询问,“我瞧姑娘像是中毒之照。”
雾霭一惊,连忙事无巨细地将张清胭吃过的东西说了一遍。
“那昨日姑娘用的酒还有吗?”赵嬷嬷沉吟了一会儿后忽然问道。
雾霭一脸为难:“其他的酒还有剩,唯独姑娘喝的那一小坛叫姑娘醉酒时给摔了……”
有旁的酒也聊胜于无,只可惜赵嬷嬷检查了一下剩余的酒后,却失望地摇了摇头。明显,这几坛张清胭没有动过的酒中并没有毒。
昨日晚宴的残羹到了这个时候只怕连大厨房的狗盆里都没剩下的了,况且张清胭一贯少食。其他屋中的主子也没听说出什么问题,唯独这酒……
很快大夫就被请了过来,只可惜所得的结果与赵嬷嬷看出来的并无二致。
“姑娘这脉象确实是中毒无疑,只可惜你们无法将姑娘用过的残羹交于老夫检查,具体是什么毒药老夫暂时也无从知晓,只能开几服药叫姑娘将腹中之物吐出……虽说能保姑娘性命无虞,但若不清楚这究竟是何药的话,日后如何老朽也无能为力。”
这意思就是他能暂时缓解张清胭的情况,保她一条性命,但至于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就不敢保证了……
“劳烦大夫了,霞光,跟大夫去取药。”
“姑娘这两日心情不好,这事府上并无多少人知晓。这些酒都是三老爷准备的,昨日姑娘也是临时兴起才找下人要了剩下的酒……”送走了大夫,雾霭也顾不得屋中还有宁姑姑这个外人在,立刻分析道。
三老爷周霖没有在酒上下手的动机,更何况他昨日想要与两位姑爷交好的目的太过明显,不止桌上的主子,连她们这些个旁观的下人都看得清楚。
周霖没有对张清胭下手的动机,更没有对周瑞祥与钟严下手的动机,这么一来这事到这就进了死胡同……
“哎哟,这都是些什么事哦!”
宁姑姑虽说比吴氏机灵些,但到底也只是个生在江南小地方的仆妇,活了这么些年岁头一次见到大户人家的后宅竟有投毒要人性命的恶事,一时给她吓得久久没回过神来,一回过神就吓得直哭,“老奴不过是来报喜的,怎的就碰上了这种事,姑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要我们夫人老爷如何是好啊……”
宁姑姑的哭喊将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了去,不止是雾霭几个面色不好,就连方才接她进府的翠羽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本以为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是个拎不清的,真当众人都是瞎子没看到她帕子下难掩的喜色?
“我们姑娘这还没事呢,宁姑姑你若是再乱哭乱嚎小心奴婢到夫人那告你一状!”翠羽气得不行。
“翠羽!”
雾霭假意拦了翠羽一下,面上虽是不赞同的样子,却硬是等翠羽骂够了才开口阻止。
“宁姑姑,您是夫人身边的人,自当知晓夫人与老爷有多看重我们姑娘。如今姑娘再镇国公府上出了事,且这件事幕后凶手还未查到,解药也不知去向,还望姑姑莫要声张,尽量配合我们,否则若是姑娘真出了什么事,只怕您也不会好过吧?”这就是赤裸裸在威胁了。
“我不过是按夫人吩咐来探望姑娘,顺带给姑娘报个信的,姑娘出了事与我可是半点关系也无!”宁姑姑半点没被雾霭的威胁吓到。
“哦?可不止镇国公府,就是整个上京城皆知晓我们姑娘与继夫人不合。偏生您又在我家姑娘出事的时候出现在这……您觉得镇国公府的人是信您还是信我们?”雾霭笑着问道,“左右姑娘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也没得跑,倒不如拉个垫背的也痛快,您说是吧?”
“你待如何?”宁姑姑终于被雾霭认真的目光吓到,颤抖地问道。
“如今我们连凶手是谁动机是甚都还不清楚,只希望姑姑能配合我们演一出戏……只要姑姑肯帮忙,我等保证,无论能不能找到凶手,我等皆不会再为难姑姑,放您安然离开菡萏院。”雾霭伏在宁姑姑耳畔说了几句后,又友善道。
“可,可若是如此我们夫人的名誉便叫你们给毁了!”宁姑姑眼中已有动摇之色,靠着微弱的一点忠心还在坚持着。
“一会儿姑姑走了,我们也只是暗中放出话去,并不会将此事硬扣在夫人身上。你也只是被人泼了污水不是吗?”雾霭见宁姑姑眼中越发松动,又加了一把火,“况且只要我们能追查到凶手,找出解药,救了姑娘。只怕到时候老爷夫人不仅不会怪您,恐怕还要赏您呢!”
“你们真有把握?”宁姑姑心道雾霭说得在理,与其被强行扣屎盆子,倒不如叫旁人“误会”,等到误会解开,说不定夫人与姑娘之间的关系还会有所缓和……
“宁姑姑放心,姑娘的命就是我们的命,就是不为姑娘,为了我们自己的性命,我等也会尽心尽力的。”雾霭坚定道。
宁姑姑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松了口,很快镇国公府上下都知晓了一个消息。
“你听说了吗?表姑娘继母身边的姑姑今日过来,说是吴氏有了身孕,过来询问表姑娘的意见……我早说了那吴氏就是个面慈心苦的,可怜表姑娘生母早亡,没多久姑爷就续了弦,如今还要拿生子的事来刺表姑娘,听说生生将表姑娘气得呕出了血……”
厨房的墙根下,几个烧火的丫鬟正一边忙碌着手中的活计一边窃窃私语着。
“是吗?这么严重?!咱们表姑娘看着是个好性好相与的,怎会被气得吐血?”
“谁知道呢?所以我说那吴氏就是没安好心!你没看到菡萏院今儿个一日请了几趟大夫了?可怜表姑娘那么心善一妙人儿,都躲到咱们府上来了,还叫人这么欺负……”
菡萏院中。
“如此一来倒是掩盖了姑娘是中毒的真相,只要将这件事控制好,不管凶手是不是冲着姑娘来的,短时间都会放松警惕。”眼看着事件的发酵越来越往自己希望的目标走,雾霭等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件事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万万不能传到老太太的耳中去。”雾霭又冲几个丫鬟叮嘱了一句。
众人皆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谁都清楚,老太太虽然希望张清胭与吴氏能打好关系,却不代表能眼睁睁看着吴氏磋磨后者。一但老太太听信了这流言,以她的性子,只怕会提刀杀了吴氏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