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胭儿与老爷的外家呀，是咱们张府的正经亲戚，万不能因为我一个外人便害你们两边断了联络，你说是吧？”吴氏笑得和蔼看她。
张清胭没想到自己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更没有想·到吴氏会这样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正当张清胭组织语言想要开口解释的时候，又听吴氏笑着问了句：“胭儿可还记得幼年之事？”
张清胭不解抬头看她：“胭儿幼年认识吴姨？”
吴氏见她确实没有印象的样子含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道：“胭儿不记得便算了。”说完吴氏还十分亲昵地摸了摸张清胭柔顺的发顶。
张清胭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苦恼自己究竟何时见过吴氏，怎的没有半点影响，意外地没有抗拒吴氏的动作，等她反应过来吴氏已经走在前头了。
上京城不比江南规矩少，但毫无例外地一旦到主人家做客，客人都是十分默契地会落后在主人身后一步……张清胭看着吴氏的背影，心知她是不明白这个规矩，换做平时她便是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也会对吴氏这个行为有不满。但很奇怪，这次她竟没有觉得吴氏这么做有什么不妥，难道她真的不再抗拒这个继母了？
就在张清胭一路胡思乱想间，二人又回到了菡萏院。
翠羽几个大丫鬟已经将小厨房准备的菜色纷纷摆上了桌面，而张寅也一早坐在桌边等着二人了。一家人十分默契地净手坐下。
张清胭久未和张寅二人用餐，但许是因为血缘关系的互相牵引，这顿饭食用得倒算尽兴。不同于与老太太用膳时严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自吴氏带头往张清胭碗中夹了一口菜以后，桌上的气氛也开始变好。
先是张清胭道了声谢，随后便是张寅接着用膳间隙问起了她的起居与功课，问到张清胭答不出来的问题时，吴氏便会十分自然地往二人碗中再添一道菜，适时地帮张清胭解围。
张寅心知这是继母女二人改善感情的方式，也乐得装看不见，很快一餐午膳就这么在和谐的氛围内结束。
张寅有午休的习惯，所幸周雳周到，早就备下了客房，趁着张寅去休息的功夫张清胭与吴氏再度有了独处的空间。
“胭儿这花绣得真好，像真的似的，”吴氏见张清胭抱了个绣绷绣花，笑着凑上前，话里虽是恭维，但笑容却是十分真诚。
“吴姨说笑了。”张清胭年纪虽不大，但别人于她是真心是恶意她还是能察觉得出来的，况且吴氏满脸写满了想要讨她欢心的渴望，看得前者实在有些尴尬。
“吴姨与父亲这趟可以在京中待多久？”张清胭心中尴尬，但多少也存了想要与吴氏缓和关系的心，一时间只能没话找话道，“上京中有许多好玩的去处，待父亲这两日忙完胭儿便当一回向导，带您二位好好转转。”
“那敢情好！”
见吴氏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张清胭无奈只能笑道：“吴姨，咱们是一家人，你在我这大可不必如此拘束的。”
“没有没有，我哪有拘谨，”吴氏笑得尴尬，一时没有多想直接道，“我还以为胭儿还如在江南时一样，不愿见我……”话一出口，二人同时陷入了尴尬。
屋中的几个丫鬟更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纷纷找了借口离去，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待到屋中再没有旁人后，吴氏看了看张清胭的脸色，见她没有恼火的意思，才小心道：“我没有旁的意思。我知晓你父亲忽然娶我过门，你心中不痛快，且当初这事不仅在江南闹得沸沸扬扬，上京城的人应当也有所耳闻。我早已做好今日难免要被镇国公府刁难的准备，可……看老太太的态度，你与老爷怕是废了不少功夫，吴姨还要先与胭儿道声谢。”
张清胭早就知晓吴氏的性格，但见吴氏如此坦率地将心理话说出，还是叫她惊得半饷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氏似乎早就料到张清胭的会不知如何是好，也没有催她，只笑了笑又接着道：“你可知你父亲当初为何娶我？”
见张清胭摇头，吴氏又自顾自说道：“江南传得沸沸扬扬，只说你父亲一届文人竟看上了一个武夫之女，不管不顾地硬要娶我过门，却不知你父亲都是为了你。只因你年幼时我与你有过一面善缘，你父亲心觉我会待你好，这才力排众议续娶了我……”
张清胭从前在江南时一直对吴氏抱着抵触的态度，如何会知道这些，待吴氏全部说完后，她怔了半天才恍惚问道：“我们曾有过善缘？”
吴氏见她懵懂的样子，慈爱一笑，肯定道：“是啊，咱们见过，只是你当时太过年幼，忘了。”
张清胭总算是知晓了前应后果，一时间对吴氏她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而就在继母女二人在此尴尬的时候，那边三房却因为周霖带回去的消息欣喜不已。
“老爷说的当真？”许氏一脸喜不自胜，“那张寅当真说清胭可以自主婚事？”
“自然，张寅说只要能叫那丫头过得好，她自己喜欢，一切都好说。我本还想再试探一番那家伙对亲上加亲如何看，结果老太太午膳竟要他们一家人自己用，不许旁人打搅……不过我瞧这事十有八九能成。”周霖摸着自己的短短的小胡须，笑的得意。
“如此自是最好不过了。”夫妇二人具是一脸得色，两人皆下意识忽略了张清胭的想法，似全不记得先前后者对周瑞年的厌恶一般。
周霖是没想过张寅所谓的“喜欢”的意义，而许氏是早在听到周霖告知这一消息时心中就有了盘算，无论张清胭是否喜欢周瑞年，她都有把握叫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心在周瑞年身上。如此，以张寅爱女如命的性子，这桩婚事不成也能成了。
“老爷不必着急探张寅的口风，此事操之过急，反倒显得刻意。”许氏心中有谱后，反倒开口劝周霖道。
周霖见许氏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也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十分信任地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夫妻二人默契一笑。
菡萏院中。
张寅午睡后再回来时，就见张清胭正耐心地在教吴氏女红，而吴氏也是半点没有与小辈讨教的羞耻感，学得认真。二人间的气氛明显比起前两日还要好上许多，看得他欣慰不已。
“你们二人倒是好兴致，一个小老师一个老学员。”
“那可不是，爹爹您瞧，这是吴姨亲手绣的花儿，样子还是胭儿画的呢！”张清胭献宝似的拿出两人辛苦了一个下午成品给张寅过目。
“不错不错，”张寅见那丝帕上的花绣迹虽显拙劣，但明显是用了心的，真诚地夸了一句。
吴氏难得地红了脸，娇嗔地瞪了张寅一眼，后者看着她笑得温和。没有太多动情的语言，可二人间自有一种淡淡的温情流转……张清胭别过了脸，明明她应该觉得这一幕刺眼的，可莫名地就是没好意思打搅这气氛。
兴许早就在她不曾发觉的时候
一家人十分和谐地一起坐了片刻，然后相携着又去二房的院子坐了一会儿，张寅夫妇二人便提出要告辞了。
临到要分开，张清胭才开始不舍，儒慕地望着张寅却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张寅似是看出了小姑娘的不舍，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解释了一句：“为父还要在上京待上一些时日，你可莫要哭鼻子。”又反复叮嘱了小姑娘要听话，不要给镇国公府添乱后才带着吴氏离开。
张寅是书生出身，亡母周霏也是大家闺秀，在周霏还在世时张家一家虽然融洽，但从未有如此直白地说过话。张清胭面上虽不显，但心中却是极想与父亲亲近的……如今看张寅的行为处事，有片刻小姑娘竟觉得叫父亲娶了一个不懂弯绕的继母也不错。
张清胭心中默默对比着父亲娶了继妻前后的区别，一路含笑回到了菡萏院中，遇见的下人也都含笑冲她行礼，小姑娘登时回想起早先赵嬷嬷劝自己的话，立刻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几乎是板着一张脸回到了院中。
雾霭等人看她脸色不对一路沉默回来，一进院子便连忙遣散了屋中的下人，询问道：“姑娘可是有何不妥？”
“帮我把翠羽找来，且慢，”张清胭立即吩咐道，见雾霭领命立刻要下去，前者又喊住了她，吩咐道，“你想来稳重，先帮我把咱们院子中的人管好，切莫把我今日与吴姨相处甚好的消息透露出去。”
“是！”雾霭二话不说应下。
等来翠羽后，张清胭又命她“不经意”地与府上的一些小丫头透露出她与吴氏继母女之间感情不和的消息。翠羽不似雾霭，毕竟是与张清胭自幼相识，好奇多问了句：“姑娘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传布这种流言？”
“多亏嬷嬷那日点醒，”正巧赵嬷嬷过来送茶，张清胭笑着解释道，“若是这事传得好，想来要不了多久，祖母也不会太过排斥吴姨，说不定来日咱们若是开口想要回江南，祖母也会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