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周霖气得手发颤，还是叫身边的许氏摁住了这才强压着怒火没有骂人。
“嫂子，话不是这么说的，”许氏同样叫李氏的看不懂眼色气得不行，勉强扯出笑意还想打圆场，“这世兰刚刚嫁到我们家，咱们就巴巴的给灵丫头与世言定亲，叫旁人怎么看咱们两家？都是讲究人家……”
“罢了，”李氏原本看这二人坚持，心中也有些打退堂鼓，偏生许世言一脸哀求地看她，李氏心肠一硬，“好歹咱们这也算是家宴，怎的不见灵丫头？这样好了，把灵丫头叫来，咱们两家这般熟了也不拘别人怎么看，听听小辈的意见再说。若是灵丫头不肯，那只能说明是世言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我也就不勉强了……”
“灵丫头……”许氏总不好坦白说周芙灵是个庶女，她不想带出来吧？
僵笑了一会，许氏心念一转，又觉得这是个机会，或许只要周芙灵当面拒绝了，这一切就能完美解决了。
“灵丫头的姨娘今日身子有些不适，那丫头是个孝顺的，这会儿在院子里照顾呢。嫂子说的话在理，我们夫妇两也不是那种迂腐不讲理的，你们且坐着吃酒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叫丫鬟去请她过来，咱们再好好说说。”
许氏想通了立刻假笑道，顺带着还把暴躁的周霖也给安抚了，挥了挥手叫身边的婆子下去叫周芙灵，趁着众人没注意还隐晦地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这么多年跟许氏狼狈为奸，自然知晓她的意思，立刻点头下去。
周芙灵是早与许世言说好的，今日正屋会发生什么她心中有数，因此早早就打扮妥当在屋中候着了。所以许氏身边的王婆子来时周芙灵依旧表现得谨慎怯懦，说什么应什么，乖巧得不行。
王婆子还当这周芙灵叫许氏调教了这么多年，终归养成了个上不得台面的性子，只当这一遭不费力气便能办好，半点怀疑没有。
到正屋时，王婆子还志得意满地给许氏递了个放心的眼神。结果……
周芙灵先是柔柔弱弱地朝几人行了礼，对上许世言眼神的时候，却是幽怨婉转地喊了一声“言表哥”。屋中众人都不是傻子瞎子，一下就看出了二人间的郎情妾意，一时间许氏夫妇再度僵了。
不管夫妻二人作何感想，李氏又不是瞎子，一见这情况就觉得有门，脸上的笑意也更真切了几分，亲亲热热地凑上前就拉着周芙灵的手道：“几年不见，灵丫头倒真应了她的名字，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舅母说笑了，”周芙灵面上一红，她本就长得清秀，声音也是柔柔弱弱的，看上去就是个怯懦无害的。李氏原本在家叫许世言缠得不行，还以为周芙灵会是个缠人的魅惑玩意，这才刚见面呢，心中的防备就放下了许多。开始真心筹划能不能结亲的事了。
“咱们两家人今日本就是亲上加亲的，我看着年哥儿比我家言哥儿还要早成家，这不起了心思想说也给言哥儿讨个媳妇，灵丫头忒合我心意，你可愿……”
李氏知晓二人有戏，又怕许氏夫妇再反对，干脆越过了这二人直接问周芙灵的态度。
“大嫂你……”许氏自嫁入镇国公府，常年都是跟一些涵养礼仪极好的夫人相处，万没料到李氏竟会越过自己这长辈，朝小辈提婚，连忙想要打断。
周芙灵早就打听清楚了李氏的为人品性，自进屋后一举一动都是刻意拿捏着度的，这会儿听李氏问出这样的话半点都不惊讶。不等许氏出声打断便假装羞红了脸，娇娇弱弱地应了声“灵儿愿意。”瞬间整个屋里的气氛都变了。
后头的事不用提也能猜到，荣华苑一时闹做了一团。
“姑娘你是不知道，府上的下人都传疯了，说是三夫人下不来台，差点没拿扫帚将人亲自赶出去，听说后头是五姑娘求了三老爷，三老爷亲自发话才定下来的……”
菡萏院中，翠羽一听说了消息就过来绘声绘色地描述，活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张清胭捧了绣绷含笑听翠羽说着，见她说得累了才接话问了句：“那灵表姐的婚事到底成了没成？”
“那自然是成了的！”说到这个翠羽双眼又是一亮，也不觉得累了又开始绘声绘色说起来，“谁能想到平日默不作声的五姑娘到了这时候忽然就开窍了？听说三老爷叫她一哭，还没说两句就软了心肠答应了这事，可把三夫人气得够呛……”
张清胭笑，一脸淡定，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局一般。
从在青云寺知晓了周芙灵的计划后，再到昨日周芙灵送上门来，想哄张清胭给她当枪使，张清胭就猜到了会是今天这个结果。
周芙灵确实是如愿以偿，不必再担心许氏会将她许出去还钱，但她在府上经营了数年的小心怯懦的形象却是一朝尽毁。日后便是再有人提到她，只怕想到的都是她今日的大不敬，和不识礼数。
好容易拜托了三房一家，可落得一个名声尽毁的下场，到底是值还是不值？张清胭猜不透周芙灵的心思，便懒得再管。左右除了报仇她并不想与三房有多的牵扯。
三房似乎入冬以来一直在出问题，于是这次周芙灵与许世言定亲的事，愣是叫周霖强压了下来，便是府上传得沸沸扬扬到底是没闹到老太太跟前去。
日子依旧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期间张寅也给张清胭寄了几分书信，一封信上说他即将进京的事，另一封则说他已经上船了。因着路途遥远，等张清胭收到第二封信的时候，再算算日子，张寅只怕都快到了。
知晓父亲将要进京，张清胭越发觉得紧迫。先前落下的书和功课全都捡了起来，一天十几张大字练着，除了去老太太院里请安，就连跟萧丛通信的功夫都不剩多少，更不用提去打听三房的事情了。
时间很快过去，因着江南地界离不开张寅，且升任在即，是以张寅是最早进京叙职的一批官员。张清胭早就算好了日子，早早就与老太太报过备，在码头上候着了。
每每有带着江南标识的船只靠岸，张清胭俱是一阵紧张，一连等了多日，就在后者的耐心都快消磨干净时，张寅的船总算是到了。
府上的小厮早已迎上去帮忙，令有人禀告张清胭。
“父亲！”小姑娘一听说张寅的船到了，立刻丢下了手上的书，毡帽都忘记带，乳燕入怀地扑了出去。
“诶！”张寅刚刚下船，就迎接到了女儿热情的怀抱。恍惚间，张寅仿佛看到了周霏还在人世时，一家三口天伦之乐的时候……自周霏走后，张清胭似乎很多年未曾与他如此亲近了。
“老爷……”船上走下一身姿雍容的夫人，面上带笑，轻声呼唤着张寅，父女二人这才注意到这是在外边，各后退了一步纷纷打量着彼此。
十四岁的女子，已经是大姑娘了，看来这段日子女儿在镇国公府养得还算不错。张寅细细打量着张清胭，眉眼一派温柔，眼底深处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张清胭的一双父母本就是人中龙凤，她的相貌更是完美遗传了父母身上所有优点，貌美自是不用多提，难得的是她身上叫张寅亲手教导，出来有别于寻常女儿家的书卷气。常言道腹有诗书气自华，张清胭最难得的就是这一身气质。
在张寅打量自己的期间，张清胭也在暗暗打量着他。近半年余不见张寅，原本风流倜傥的父亲，如今气质内敛，鬓边也添了白发，苍老之色初显，再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的俊朗模样。
母亲的死，于父亲而言也是很重的打击吧？不知为何，明明是怨怪张寅的张清胭，脑中有了这个认知后，却莫名心头一堵，并不畅快。
“我们家胭儿如今是大姑娘了，真好。”父爱无声，饶是张寅确实惦记了张清胭很久，见面时也说不出一句“想念”的话，只温柔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笑道，“来见过你过你吴姨。”张寅还算贴心，一直以来都不曾逼张清胭要改口。
张清胭眼眶有些发酸，终于不似在江南时那般抵触，乖巧顺从上前，朝那妇人行了一礼，柔声喊了声“吴姨日安。”
吴氏本就稀罕张清胭，奈何小姑娘那会儿刚刚丧母对她防备得很，何曾给过她好脸色，也就今天是唯一一次轻声软语唤她，可把吴氏乐得不行。将浑身摸了个遍，发现没什么好给张清胭的，这才从头上摘了只簪子，往张清胭头上戴。
张清胭还不能适应继母吴氏的亲近，但想到玉氏临走前的话，又察觉到吴氏是真心与她亲近，不带恶意，便乖巧地由她了。
难得看到母女二人这么和谐的相处，张寅此刻的心情不用提有多舒畅了。
当年张寅曾在上京城置办过宅子，原本想着周霏若是想回京探亲时也好有个地方落脚，后头周霏逝世，这宅子便也空了出来。三进大的院子，虽比不上镇国公府家大业大，但住张寅一家足够了，倒也免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