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难得和睦地一起启程去了新院子。
“父亲与吴姨且先看看院中还有缺什么的,趁着这会日头还早,女儿再去准备。”老太太早就派了人给张清胭,这张府也是后者一点点自己收拾出来的。
“该是不缺什么,你办事为父放心得很。”张寅笑。
“说得在理,左右我们回来也待不了多久。”吴氏也笑着附和道,“将胭儿送过来上京果然是明智的。叫我教她舞刀弄剑我倒是能,管家这些却是不行,还好送胭儿上京了。”
张清胭腼腆地笑却不搭话,凤眼有复杂的光闪过。
从前她一心抵触吴氏,后者作甚在她眼里都是讨嫌。这会儿心绪平静,终于可以以平常心去看待吴氏,才发现吴氏话里难掩的小心讨好之意……张清胭不是不想搭话,只是一时间不知该怎么与继母相处罢了。
“胭儿今日要留在这吗?”张寅见张清胭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心中越发骄傲,忍不住想叫她留下亲热亲热。
“我……”
“咱们这初来乍到的,晚些时候安排妥当了,你还得进宫面圣,倒不如今日先让胭儿回去,待明日一切都安排整理妥当了,再过来一家人一块吃顿饭。”吴氏一直小心留意着张清胭的脸色,一见她面露为难,立刻出声替她解围道。
张清胭没有想到吴氏会替自己解围,听她出声时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吴氏对她善意地笑。当年怎么会觉得这人一直要害自己呢?一时间,张清胭的心中更加复杂。
“还是你们女人家的想得周到。”张寅半点没察觉到继母女二人间的暗潮,还为二人难得地和睦开心得不行。
宅子虽叫张清胭修整得很好,但到底多年没有住人了。且张寅一行还要修整行装与进宫面圣,时间并不宽裕,张寅便也没有多留张清胭在这。
张清胭拜别了父母,回到镇国公府又被老太太叫去一道用了晚膳,顺带着问了许多事。最多的不过试探张清胭对吴氏这个继母的态度。
老太太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对吴氏的不屑还是叫张清胭听得明白。
“她倒有点自知之明,”听张清胭说吴氏夸老太太将她教养得好,老太太也只是不屑地冷笑了声,嗤道,“一个武官家的出身的武女,她就是求着要亲自教你,老婆子也第一个不同意。”
“那可不,咱们祖母可是超品诰命呢,由祖母亲自教导出来的自然是顶好的。”张清胭目光一闪,笑得天真无害,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换了旁人可是求都求不来这福气呢!”
“就你这皮猴子嘴甜。”老太太点了点张清胭的鼻子。
明明平素已经听惯了老太太各种嫌弃吴氏的话,再想到今日吴氏对自己小心翼翼地讨好,张清胭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在老太太跟前久了,张清胭也明白老太太的心理,并未反驳她或是替吴氏争辩什么,只是插科打诨卖乖讨好地揭过了这一话茬。
“父亲给胭儿带了好多东西,还有给祖母和几位舅舅的,就连几个表姐妹也有,只是今儿个天色晚了,胭儿懒怠收拾,待明日收拾好了,再拿过来叫祖母乐呵乐呵。”
想到日后自己若是要与吴氏亲近,难免会叫老太太吃味,张清胭只能不动声色地在老太太跟前替吴氏说几句好话。
毕竟张寅一个大男人,就是想得到给镇国公府备礼也万不可能做到如此面面俱到。
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一僵,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却忍着没在张清胭面前说出来罢了。
又陪着老太太说了许久,老太太越说越有精神,甚至到后头更是不断在她面前说吴氏的不好,张清胭身为继女无论如何也不好附和,又不好扫了老太太的面子,一时间真是比应付三房的几人还要疲惫。
小姑娘在千禧堂陪老太太说了半饷的话,出来时脸上的笑顿时垮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半点精神没有。
“姑娘今日可是累到了?你们怎的也不帮帮忙?”赵嬷嬷见张清胭这么晚回来,难得上前问了一句,还埋怨翠羽几个没有照顾好她。
翠羽几个好生冤枉,连忙替自己开脱,将千禧堂的事给说了,赵嬷嬷看着张清胭一脸疲惫的样子,犹豫了会儿还是上前一步,接替了雾霭替她卸钗环的工作,问道:“姑娘是在心烦什么?”
张清胭对赵嬷嬷没有防备,正巧她这压了一肚子心事也需要一个人诉说,便把今日的种种与心中的烦忧说了。
“姑娘莫怪老奴多嘴,”赵嬷嬷心中暗喜,姑娘当真是个善良的,开导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您今日在老太太那不符合她的话是对的,可若是您真心想要改善与继母之间的关系,却又不对。”
“嬷嬷此话何意?”张清胭抬头,一脸好奇地询问,“为人子女不是不能说父母的不是?”
赵嬷嬷见她听得进自己的话,也并未反驳想要与吴氏交好意思,便笑着继续道:“姑娘莫要忘了,先夫人才是老太太的亲闺女。继夫人抢了老太太亲闺女的位置,老太太看不上先夫人也是情有可原,可姑娘却明着暗着替继夫人说好话……”
说到这里赵嬷嬷见张清胭明显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心中好笑,只好解释道:“姑娘可莫要忘了,老太太可是活了这么些年的人精,您这么些小把戏就是不说破,在她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张清胭叫赵嬷嬷说得脸红心虚,她好像真的自作聪明坏了事,不仅没帮吴氏扭转在老太太面前的印象,还适得其反地叫老太太更加讨厌吴氏了……
赵嬷嬷见张清胭有用心听进自己的话,当下更是细细与她分析了一番。
老太太晚年丧女,对吴氏这个占了自己女儿位置的人定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张清胭身为她亡女的女儿,不向着自己母亲,反倒暗戳戳替吴氏说话。若不是老太太疼她,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就骂张清胭不孝了。
赵嬷嬷教张清胭的很简单,无非是叫她在下次老太太骂吴氏的时候,顺着老太太的话表达几句她对吴氏的不满。也不用太刻意去附和老太太的话,只要表示出张清胭对吴氏的反感就好。
张清胭不解,自己附和老太太难道不会叫老太太更讨厌吴氏吗?
赵嬷嬷见张清胭还没明白,无奈叹息,只好继续解释。只要张清胭每次不动声色地说一些吴氏所做的好事,然后再亲口表示自己对她所做所为的不满后,时间长了老太太总会对吴氏改观。
“只要姑娘每每在老太太面前表示了您对继夫人的不喜,又有继夫人的作为在前……时日长了,以老太太疼您的程度,必会先开口劝您主动与继夫人交好。如此也算是不动声色地替继夫人在老夫人面前改观。”赵嬷嬷耐心地细细解释。
“胭儿明白了!”赵嬷嬷说得仔细,张清胭总算听明白了。
吴氏再如何不好到底是她的继母,镇国公府再好到底也只是她的外祖家,还是隔了一辈的。张清胭日后若是出嫁,但凡在夫家受了任何委屈,能合理出面的只有张家。
老太太若是真心疼爱她,迟早会想到这一点,会亲自教张清胭与吴氏亲近。
可若是张清胭总不动声色在老太太跟前替吴氏说话,老太太便只会记着她那可怜苦命早逝的女儿,对吴氏这个占了周霏位置,甚至抢了周霏女儿的人更加没有好感。不逼着张清胭远离吴氏就算好的,更不可能叫她们有机会好好相处。
“谢谢嬷嬷费心与胭儿说这些。”张清胭想通了这些,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面上的笑容都轻松了许多。
“姑娘聪慧,老奴便是不说,想必用不了多久姑娘自己也能想通的。”赵嬷嬷笑得欣慰,还是劝道,“姑娘到底年幼,尚还不懂得利用人心,很多时候只需要以己度人,站在旁人的位置上想一下,许多事便能有不同的解决方式。”
见张清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赵嬷嬷也没继续说,有些事点到位置,相信以张清胭的聪明程度迟早能理解她的苦心。
次日。
张清胭一早将张寅给她带回来的东西整理了出来。
“姑娘看,江南温暖,像这样的水貂皮哪里会被拿来围脖,老爷真是有心了。”翠羽一边翻着张清胭拉回来的几个箱子,一边冲张清胭乐道,“瞧这边这个箱子里,倒都是些文房四宝古籍之类的……”
张清胭淡淡看了箱子中还未拿出来的其他东西一眼,心中又是一片复杂。
一边的箱子里东西都是实用的,另一边的箱子里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一眼就能猜出这些东西都是谁准备的,张寅可没有这么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