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倒是事无巨细皆回答了萧丛,她本就是出自深宫内院,多年的沉淀累积下来,眼界心计远非常人能及。即便是日日伺候着张清胭只呆在菡萏院中,靠着与其他丫鬟小厮的只言片语,也能将国公府内的种种情况摸个透彻……
萧丛将钱嬷嬷送到张清胭身边,除了是为张清胭着想,何尝不是打着让钱嬷嬷仔细探听国公府虚实的打算。就是这次哄着张清胭出来散心,除了给周霏做法事,也是打着让钱嬷嬷与萧丛接头的主意。
明月皎皎,夜深鹧鸪啼。
担心张清胭起夜没看到自己,钱嬷嬷也不敢与萧丛多待。汇报完自己所知的消息后,便要离开。
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年如今生得芝兰玉树享誉京城,钱嬷嬷眼里有泪花闪过,复又想到少年慕艾的心思,忍不住欢喜,临到要走了还是没忍住叮嘱道:“公子,姑娘毕竟年幼,您可切记把握分寸,不要伤了她……凡事循环渐进,定不可操之过急。”
“本王才没有看上那丫头!”萧丛一听钱嬷嬷叮嘱,立刻反驳,奈何眼前那还有钱嬷嬷的影子?“本王哪里就操之过急了?”夜风吹散了少年最后的一句嘟囔,内容却叫暗处的侍卫们听了个明白。
主子这是——春心萌动了?!暗卫们面面相觑,具摇了摇头,没人敢真问出声。
可怜张清胭被瞒在鼓里不说,这段时间为了躲着萧丛,一步都不敢踏出禅房。转眼就在禅房中呆了小半个月。如此想来,他倒是真做得有些不地道了。
萧丛苦笑,他也只是看小丫头跟兔子似的一见自己就跑,实在可爱,这才没忍住想逗逗她。谁曾想,这丫头这般不禁逗,竟然连门都不敢出了……
“来人,”萧丛无奈出声,原本除了他再无旁人的屋中,眨眼间多了一黑色的暗卫打扮的身影,暗卫背脊挺直地跪在地上,语气万般恭敬地应了声:“在”。
“收拾一下东西,准备明早下山,记得先把‘敬王下山’的消息先放出去。”
只要听说自己走了,那小丫头应该就敢出门了吧?萧丛眼前似乎又见到了那个炸了毛胆子跟兔子一般小的丫头,棱唇不自觉上扬。索性他这会儿背着暗卫站着,否则叫暗卫看到他脸上的笑,还不知该如何惊骇呢。
次日。
“姑娘,好姑娘,那敬王已经下山了,过两日夫人的法事办了咱们便要下山去了。可怜来了这么多天,咱们还没见识过青云寺的芙蕖,趁着这会儿去看看好不好?”
翠羽一向是个包打听的性子,听说了敬王下山的消息,一早上就围着张清胭叽叽喳喳不停地怂恿着,想去青云寺外的芙蕖园看看。
张清胭叫翠羽缠得没办法,又见身边的雾霭霞光虽然没有开口,也具是一脸向往的样子,心中不忍,只好应道:“待今日嬷嬷与主持商议好来日的做法事的琐碎,明日便带了你们几个皮猴子好好去看看这寺外的芙蕖,可好?”
几个丫头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钱嬷嬷看着几个朝气的姑娘,脸上带笑:“姑娘与她们几个去逛逛便好,其他事由老奴去交涉就好。”
想到自家的小王爷为了见姑娘一面,一早放出了自己离开的风声,钱嬷嬷无奈摇头。以她对萧丛的了解,只怕小王爷没见到姑娘是不会罢休的,指不定这会儿正窝在山上的哪个角落,正巴巴地等着小姑娘自投罗网呢。
山上再好,毕竟蚊虫多,入夜更是气温骤降。好歹是自己亲手带大的,钱嬷嬷又怎么忍心看着萧丛在深山里喂蚊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会儿钱嬷嬷便是不想,也只能装作不知萧丛的打算,推波助澜一把。
左右张清胭这姑娘她也喜欢得很,这样的家世教养配小王爷也不算辱没。
钱嬷嬷想得好,奈何萧丛今日刚刚才放出了离开的消息,稳妥起见,张清胭却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出门。
几个丫头与钱嬷嬷具是无奈,却也知道张清胭执拗的性子,没有再劝。钱嬷嬷心下默默给萧丛点了根蜡,只希望自家小王爷身子强健,莫要露宿荒野时给着凉了才好……
“阿嚏,”寺外的林子里,萧丛狠狠打了个喷嚏。心中暗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说自己坏话?难不成是张寅养出来的那只小兔子?也不知自己放出了下山的风声,那丫头今天会不会出来?
不出钱嬷嬷所料,原本应该“下山”的敬王殿下此时确实守在山间的荷塘附近,正打着守株待兔的打算。然而他却不知,今日是注定等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小兔子”了。
敬王的暗卫摸不透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意思,竟是拖着十几号人一起在这山中喂蚊子。奈何主子都没发话呢,他们也不敢有异议。
实际上萧丛自我觉得他并不是如何对张清胭上心,只是这姑娘炸毛的时候活像惹人怜爱的兔子,那胆小的性格也十分可爱。
见惯宫中各种女子的虚以蛇尾,披着美丽的皮囊底下却是一颗颗肮脏,时时准备算计的蛇蝎心肠,就是京中的各种名门闺秀也都是表面端庄,实则无趣又虚假……张清胭这姑娘时不时抖的小机灵,与那胆小的性格恰恰相反,生动可爱……
萧丛越想越觉得就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他并不是对张清胭有意思,只是想要逗逗这胆小又古灵精怪的丫头罢了。不错,他对张清胭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就这样,萧丛领着自家的暗卫在荷塘边上的林子里喂了一夜的蚊子,苦熬了一夜终于在晨雾未消的时候,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丫头。
山涧鸟语花香,晨曦的光透过薄雾落在茂密的丛林枝叶间,撒下光斑点点。
山上的天总亮的特别早,这会儿正是做早课的时间,山道上一个小沙弥也不见。
张清胭一行人也不需要人引路,顺着馥郁的荷香一路七拐八弯,绕过了茂密的灌木与树林,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句诗倒真真应了此景……”饶是张清胭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乍见到这满山遍野的荷花,还是不禁欢喜震撼。
翠羽早就耐不住一头扎到了池边去够岸边的荷花与荷叶了,毕竟是年纪的不大的姑娘家,不多时雾霭与霞光也混了进去。张清胭眼见着几个丫头洒脱了在荷田里玩闹,不多时在几人的辍使下,也加入了进去。
“姑娘,快看这有莲蓬呢!”
“我这里也有……”
“可惜了,靠近岸边的莲蓬都叫人给摘光了,只剩荷塘中心还有了……哎呀,那儿有艘小船!”
“哪呢,哪呢?”张清胭连忙寻声望去。也就到了这时候,向来稳重的姑娘才有点少女欢脱的样子。
“哎呀!”
主仆三人玩的开心,张清胭顾忌着规矩,倒也不敢撒开了玩闹,只尽量尾随在几人身后。
山间的地虽常有人走动,但到底不如家中平整,张清胭留恋美景,不曾想脚下一个不查竟是让她滑了一跤。索性雾霭沉稳,一直跟在张清胭身边,及时扶住了张清胭,倒是没让她摔倒。
虽说没有弄脏衣裳也没真摔在地上免去了狼狈,但张清胭的脚还是扭伤了。荷塘一带环境清雅不假,却没什么可供人休息的地方,无奈之下张清胭只能叫雾霭将自己扶到了岸边停靠的小舟上歇脚。
张清胭扭了脚,几个丫鬟也不敢丢下她自己去玩。
“你们自去玩吧,我就在这坐会儿……”想到自己拘着这群丫头在禅房里关了这么些日子,好容易出来玩耍一趟,自己又扭了脚,连累得几个丫鬟也不能敞开了玩耍一时间心中有些愧疚。
可哪有主人坐着,丫鬟自己去玩的道理,一时间不管张清胭怎么劝,几个丫头都不肯离开她。
再过两日周霏的法事办好,只怕镇国公府的人就要上山来接了,回去后可没有这么畅快的日子了……想到这里,张清胭咬了咬牙,左右看了一眼,这才道:“方才不是还说只有湖中心才有莲蓬嘛?正好咱们有船,划着船儿去荷塘中采莲也是不错的主意,你们看呢?”
正是贪玩的年纪,既能照顾到自家小姐,还能玩耍,几个丫鬟哪有不应的道理?张清胭虽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翠羽可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划船渡水都是小意思,当下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小船儿摇摇晃晃地在几个姑娘的掌舵下渐渐离开了荷塘边,向着花团锦簇的荷塘中心游去。
“若耶溪边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
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少女的嗓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甜到了人心坎里却又不会叫人觉得腻,一首采莲曲,在少女独特的嗓音中越发清幽应景。
萧丛望着荷塘中嬉闹歌唱的几个姑娘,目光直直落在了笑得腼腆的张清胭身上,再挪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