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院上下听了这个消息,无不欢喜,就连张清胭也觉得阴郁的心情好了许多。
却说许氏,许氏前不久刚刚被解了禁足,府上中公一堆的俗事等着她。
才听说张清胭自长公主府回来后身子有些不妥,还没来得及亲自去探望,老太太那边已经拍板做主了。许氏只能隐隐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只是还没等她想个明白,张清胭再次先她一步又出了府。
几辆马车摇摇晃晃走在京郊外的乡间小道上,时不时能听到车厢里传来少女的欢声笑语。张清胭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看着翠羽几个大丫鬟笑闹着。
“现下正是七月末,正是京中最热的时候,青云寺倒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尤其听说寺外种了好几亩的荷塘,这会子过去,只怕有数不尽的荷花赏玩,吃不尽的莲子羹呢!”
说这话的倒是平日一向稳重的霞光,现下离了镇国公府,在活跃的翠羽带动下,便是平日一贯沉稳的雾霭和霞光都活跃了不少。
“瞎说,小姐是上山来吃莲子羹赏花的?”雾霭嗔怪地瞪了霞光一眼。
张清胭与钱嬷嬷相视一笑,看着几个丫鬟玩闹。
这两个丫鬟虽说是萧丛送过来的人,但却是师从钱嬷嬷,所以相比起张清胭,钱嬷嬷倒是发自真心的笑意。
张清胭的脸上虽还有挥散不去的愁云,但看着也比在府上时要轻松了不少。确实,离了镇国公府,呼吸着外头的空气,张清胭只觉得胸中的郁结之意都消散了许多。
马车摇摇晃晃地到了清净寺山脚下。
此来目的除了散心,更重要的也是要替周霏做一场法事,为了表示诚心,张清胭倒是没有一点闺阁小姐的娇气,径直下了马车,徒步开始攀登。
几个丫鬟见姑娘都下来走,也不好意思赖在马车上纷纷下车。
“嬷嬷,山路难行,您还是先坐着马车上去吧,”张清胭眼见着钱嬷嬷也要与几个丫鬟一道下车追随自己,连忙劝道,“你们几个要是受不住也先坐着马车上去等我吧。”
雾霭霞光本就是暗卫出身的丫鬟,爬山对他们而言都是小事,自然是要随张清胭一道爬山的,顺带着还要保护张清胭的安全。
“承蒙姑娘看得起老奴,只老奴如今年岁尚且不大,趁这会儿腿脚利索,能陪着姑娘一块走走,只怕再过几年便是有心想要陪着姑娘,这幅身体也不中用了呀!”
钱嬷嬷脸上绽出一个慈祥的笑,看张清胭的目光颇有长辈看晚辈的蕴意,倒把张清胭看得一阵鼻酸,却是不好再劝了。姑娘不肯坐马车便也罢,钱嬷嬷也不肯坐马车,翠羽只能认命地下来随众人一道爬山。
青云寺虽说香火鼎盛不假,但其寺坐落于的青云山委实太高,倒是也有小路可供马车行走,只这小路也只到半山腰。
山腰处也有设供人休息的驿站禅房,许多达官贵人一贯都是驾着马车行驶到山腰,稍作休息后才徒步上山。若非诚心倒是很少见到有人徒步攀爬上山,况且如今正值盛夏,寺中虽有香客却实在不多,倒是个清净的地方。
至少张清胭主仆一行一路攀爬上来,倒是没见到过一个香客。
一行人气喘吁吁地爬了数个时辰的山,为了迁就钱嬷嬷几人,中途还休息了许久。直从薄雾清晨直爬到了日上三竿,才隐隐见到了藏在云雾中的红墙白瓦。
“停车坐爱枫林晚,白云深处有人家,”张清胭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看了一眼隐匿在树枝与云雾中的砖墙,“可惜了这青云山没有枫树……”
钱嬷嬷毕竟是一众人里最年迈的,这会儿她也有些吃不消了。只是这满身的疲劳,在见了张清胭连日来露出的第一个真心笑意后,老嬷嬷心中觉得十分值当。
趁着张清胭停下,钱嬷嬷也给自己揉了揉腰腿,笑着道:“青云寺没有枫树,但有满山的芙蕖,姑娘仔细嗅嗅,可有闻到花香?”
“咦,倒真的有一股清幽的花香呢!”张清胭惊喜。
听钱嬷嬷这么说,不仅是张清胭,连边上的几个丫鬟都细细地嗅了起来。殊不知几人这颇为滑稽的样子全然落入的暗处的某双眼中。
张清胭这会儿发髻都叫汗水打湿了,几缕零碎的发丝俏皮地落下,倒是露出了难能可见的几分女儿家的娇媚。然而她那皱着小鼻子轻嗅的动作却又十分可爱,当真叫人移不开眼。
许是感受到了暗处隐隐的窥探,又许是想要快点见到青云寺的芙蕖美景,主仆几人只稍稍休息了一下便又赶起了路。赶到青云寺的时候,寺中的小沙弥这会儿正早起做着早作,主仆几人正好赶上了寺中的早膳。
几个丫鬟去与禅师交涉后便领了日用的杂物回了禅房,简单梳洗后几个吃货丫鬟便急匆匆地赶去膳堂“抢食”了。
青云寺虽清净,但不妨有男香客在,张清胭虽年幼,但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怕冲突了谁人,稳妥起见只在禅房里等着。
翠羽咋咋呼呼地,人未到声先至:“姑娘,姑娘,你知道我们在膳堂遇见谁了吗?”
索性这里离国公府远,张清胭也不愿拘着几个丫鬟,宠溺配合道:“这是见到谁了,这般欢喜?”
翠羽俏脸一红,娇嗔道:“奴婢才没有欢喜呢!这不是见到了那日在长公主府上碰到的那位敬王殿下嘛!姑娘可不知道,青云寺的芙蕖香粥远近闻名,咱们来得有些晚了,去的时候差点没有,还是这位敬王殿下让出来的呢!姑娘快尝尝!”
翠羽从食盒中拿出两碗诱人的香粥,张清胭看了眼香粥,再想到翠羽口中的敬王殿下面上一红,嗔道:“离了府上倒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奴婢知错啦,姑娘快饶了翠羽!”
钱嬷嬷见状就要“教训”翠羽,翠羽连忙往张清胭身后一躲,连连讨饶。
那日长公主府上的惊鸿一瞥后,已经过去了许久,细究起来张清胭早就忘了敬王殿下的模样。男女终归有别,这寺院中既然有男客,且还是身份如此贵重的男客,看来她倒是得小心避讳着了。
几人笑闹着用完了早膳,简单休息了一会后,张清胭自捧了经书到一旁静静誊抄,默念,一为周霏祈福,二来求个心静,三来倒是能避开外头的男客。
只希望那敬王殿下能早点下山,否则她此来的目的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钱嬷嬷给萧丛传信的时候萧丛颇有些哭笑不得,他的本意只是想见那鬼灵精的丫头一眼,没曾想不过是好心让了两份香粥出去,竟吓得那丫头连禅房都不敢出了。
想到钱嬷嬷临走前特地嘱咐自己“小姐尚且年幼,切莫操之过急”的话,萧丛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诱拐孩童的拍花子,一身的罪恶感……怎么张寅这闺女这么难搞?好赖都分不清的吗?
再多的腹诽都压在了肚子里,萧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当天就做出了下山的架势。
张清胭已经在禅房中一连关小半个月,心是静下来了,却多少有些无聊。
这期间张清胭倒也不是没有出来走动过,只是碰巧让她遇上了早就守株待兔等着的萧丛。两人隔得老远地打了个照面,还没等萧丛想好要怎么上前与张清胭搭个话呢,那厢小姑娘已经冲他遥遥行了个礼,一溜烟没了人影。
“本王是洪水猛兽吗?”萧丛看着张清胭慌忙离开的身影,扯出一抹苦笑。没关系,来日方长,他就不信小丫头还能躲在屋里不出来了!
萧丛设想得挺好,却没想到张清胭竟然真的直接蜗在了禅房里,若非必要竟是真的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是夜。
一道人影从张清胭所在的禅房中偷偷地摸了出来,步伐矫健地闪入了萧丛所在的禅房。
佛寺的禅房幽静清雅,倾长的身影已经在雕花小窗前站了许久,一听到开门的动静立刻转过了身,面上是难掩的急色:“嬷嬷来了,如何?那丫头还是天天窝在房中不肯出来?”
灯光下,那站在门口的身影赫然就是张清胭万分倚重的钱嬷嬷。
钱嬷嬷看了萧丛一眼,笑道:“姑娘日日在房中静坐,祈愿,老奴几个倒是劝了,只是劝不动姑娘……”
想来是那日在宴席上,对上的那一眼,吓坏了这小丫头?“真是兔子大的胆子,”听钱嬷嬷这么一说,萧丛只觉得十分无奈好笑。
京城中诸多名门闺秀一听他的名号,哪个不是巴巴地凑上前来,便是他风流之名传遍天下,也不曾见过真有哪家姑娘对他避之不及的,张清胭这小丫头片子倒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罢了罢了,是他自己操之过急了。这丫头分明不想跟自己多有牵扯,他也不必上赶着讨人嫌,左右只要能将镇国公府的水搅浑就行,其他的倒是无关紧要。
想通这些,萧丛也不再与钱嬷嬷打听张清胭的事情,反倒询问起镇公国公府上的其他事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