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浓郁的血腥气立刻弥漫了整间雅间,张清胭呆愣了一秒,身体已比大脑反应更快地上前一步摁在了萧丛的伤处,可双掌下的鲜血仍再源源不断地往外溢着鲜血。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青云山下遭遇劫匪的那次,眼中的人似乎也是这么用这副坚定又愧疚的眼神一直看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
萧丛本就有分寸之人也就是为了叫小姑娘消气,不得已才临时想到了“苦肉计”,腹部的伤势看着眼中可怖,但实际上却是早算计好了下手的位置与力度,完全没有伤害到要害,顶多也就是多留些血罢了。
“快来人啊!来人啊!
”张清胭却不知这其中弯绕,鼻腔里萦绕的血腥味以及双掌下无论如何也堵不上的伤口已经叫她慌了神,小姑娘只怕萧丛会因为失血过多死掉,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任由萧丛靠在自己身上,声嘶力竭地喊着人。
“别怕,我死不了的,”萧丛靠在小姑娘的肩上,俊眉的容颜因为失血而苍白,反添了几分孱弱之感,此刻只听他用十分虚弱无力的声音小声道,“如此你可能原谅我了?”
这是今日以来小姑娘第一次主动与自己亲近,萧丛只觉得心中的欢喜完全掩盖了身上的伤痛,若不是腹部还在往外不停流着血,且小姑娘这副关心她的样子十分叫他受用,只怕萧丛都要跳起来高呼两声宣泄自己的喜悦。
“你的人呢?人都去哪里了?快叫人过来给你医治啊!”张清胭泪流满面,心慌得不行,此刻哪里还有功夫去细看萧丛究竟是否伤到的是要害?“我原谅你了,原谅了,你快些喊人来啊!”
萧丛见小姑娘是真的伤心担忧,也不敢再装,只怕日后叫她知晓了真相自己也不会好过,只得装得虚弱无力的样子又哄了小姑娘几句,这才吹了个响哨。
哨声一落,原本安静的雅间外顿时传来了一阵脚步身,随后房门打开,立刻有人上来只张清胭手中接住了“重伤”的萧丛,将人扶到另一间雅间包扎。
张清胭本想跟上去,但见对方人多,且都十分规矩有序,生怕自己上前只会添乱,一时间又停住了脚步。望着只剩自己一人,鲜血淋漓的地面,张清胭只觉得鼻腔又开始泛酸。
明明前一刻两人还在剑拔弩张,紧抓着过往的事争论不休,下一刻那人就“倒在了血泊中”却仅仅只为了求自己一个原谅……这么说来,她对萧丛是不是真的太过苛刻了?
想到方才萧丛苦口婆心地与自己解释的他当日放弃自己的理由,张清胭心中又是一痛。那人不管到了什么境地,什么情况,心中念念不忘的总是自己的安危,当年在青云山下是这样,后来的分开亦是这样……如此说来,反倒是她一直在不停地拖着萧丛的后腿。
后宅之中虽说听不到前朝的什么消息,但当初张寅在上京那么些日子,张清胭多少也是从他口中听到了不少前朝的消息。仅仅是只言片语间,小姑娘都能猜到前朝的情况有多么凶险,尤其是萧丛这身在局中的人,更是在旋涡的正中心。
可叹她那时候满心只有对萧丛的怨怼憎恶,竟从未深想过,萧丛明面上是中立朝臣,可暗里早已投靠了太子。五皇子虽说并不得皇上宠爱,但架不住后宫之中尚且有一个得宠得权的贵妃呢!
赵贵妃荣升贵妃,仅次于皇后,且身后还有赵家这个百年勋贵大家做靠山,他们二人起了心思想要拉拢萧丛,必然会时时盯着……可叹自己当初在听到贵妃有意给萧丛赐婚时竟还有时间吃醋,殊不知那会儿只怕萧丛正在烈火烹油煎熬着……
张清胭跪坐在地,望着一地的鲜血,满脑子不住回想着这些时日中自己刻意遗忘或者疏忽了的种种消息,再想到先前萧丛明明身在京中却总不与她联系的种种,终于明白了过来。
“张大人那日确实与我说了许多……”耳畔忽然又响起了方才萧丛与自己解释的那句。张清胭蓦然就想到了那日在张府见到苏鹤非身边小厮打扮的萧丛时的情景。
难怪开始时萧丛一直在偷偷看自己使眼色,后来叫张寅认出来后却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事至此,张清胭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就是因为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小姑娘才觉得自己方才对萧丛的针锋相对是多么的不可理喻,心中的愧疚更甚。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等在张清胭这却恍若隔世一般久远,隔壁雅间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如何?他的伤势可有大碍?”张清胭跪坐在地上太久,忽然站起身来十分勉强,甚至踉跄了好几部差点摔倒,这才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大夫跟前,抓着大夫的衣袖着急问道。
“公子伤得不轻,那刀锋再偏上半寸恐有性命之忧,所幸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这会儿血已经止住了,姑娘若是担心不妨进去看看,只是莫要久待……”
“谢谢大夫!”张清胭甚至没有来得及听完大夫话,一听说萧丛无碍立刻就折身跑进了边上的雅间中。
醉仙居的雅间一切装饰都极其高雅,雅间之中甚至还特地备了可供人用膳后小憩的软榻,这会儿萧丛正斜倚在软榻上。
萧丛俊眉的面上一片苍白,那双惑人心弦的桃花眼紧闭着,无端生出几分脆弱的可怜感。张清胭目光向下,却见萧丛已经除去了上身的衣衫,露出精壮的胸膛,在往下就是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纯白的纱布上映出一大片殷红的血迹。
换做平时,就是与男子独处张清胭都会十分规矩,可此刻屋中只有她和一个“衣衫不整”男子,小姑娘却是半点没有顾上,一双眼睛更是直勾勾地落在萧丛的腹部。
“没事,小伤而已。”萧丛原本还想再装一会儿虚弱,搏一搏小姑娘的同情心,最好能叫小姑娘心软,一下与他恢复如初。只是没想到这眼睛一睁开就看见小姑娘含泪,心疼看着自己伤处的样子,一时间萧丛反倒不舍得叫小姑娘难过了。
“怎会没事?隔壁那一滩鲜血还在那呢,你这人脑袋里莫不是装的都是木头?怎的说动手就动手?对自己下手也是这样没轻没重?!”张清胭红着眼,又是心疼又是气。
早在方才她独在隔壁那间屋子时小姑娘就已经想明白了,她的心中是有萧丛的,即便如今时间过了这么几个月,她本以为早该淡下来的心,在见到萧丛手上的那一刻还是会忍不住为他惊慌失措,担惊受怕。
眼前之人仅仅只是为了求她一个道歉就可以做出这么傻的事情,谁又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人还替她付出了多少?以前一直都是她自欺欺人不愿意去想,如今细思下来,萧丛为她所做的比起自己远远超出太多……
她既心中也同样有他,又何必苦苦端着不肯原谅?
所以在对萧丛说出这么一番指责的话的时候,张清胭已经做好了直面自己心意的准备,对萧丛的态度自然是又恢复到了先前两人全无芥蒂的时候。
萧丛又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到了小姑娘看似恼怒实则藏在话语里的担心之意,当下乐得他也顾不上腹部刚刚包好的伤口,猿臂一伸直接将小姑娘揽进了怀中。
“你作甚?”张清胭已经许久未与萧丛相见,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下意识地就要反抗,忆起萧丛腹部的伤势又生生忍了下来,半嗔半恼地警告了句,“小心一会儿又压到伤口,最好叫你都别好了!”
“若能得你原谅就是叫我立刻身死我也没有半句怨言,更何况只是这么小小一个伤口?”暖玉入怀,萧丛已经乐得找不着北了,哪里还会顾得上什么伤口不伤口的,甚至口不择言道,“是这道伤口叫你原谅的我,它是功臣,我还巴不得它不要好了……”
“说甚浑话呢你!”张清胭被萧丛这没脸没皮的话说得又气又恼,羞恼地扭了一下身子想从萧丛的怀中挣脱出去,却刚好听见了萧丛一声不大不小的痛呼,小姑娘当即反应过来,又连忙去检查他的伤口,连连担心道,“如何?可是又扯到伤口了?疼不疼?要不要把大夫叫回来?”说着就要起身去叫人。
“一点小伤,当真无事的,”萧丛见她真的要走,连忙拽住了小姑娘的手,将人再度拉回了怀中,差点又压到了伤口,换来小姑娘埋怨的一个白眼。
“我当初领兵征战边境之时可是受过比这还重许多的伤,这点伤真的无碍,没有骗你。”萧丛哭笑不得地冲张清胭解释,说话间还刻意挺起了胸膛,露出绷带外的皮肤,叫张清胭能看到他身上的其他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