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你二人都这般说，那稍后我便去禀明了三夫人，叫她把你们口中的那位擅自用药的大夫找过来，到时你们二人可敢对峙？”易嬷嬷蹙眉看向二人。
两位稳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都看明白了各自眼神中的意思。
“我们二人愿以姓名作保，别说是在嬷嬷勉强对峙，就是叫我们到公堂上对峙，此事我们也是不怕的。”两个稳婆异口同声地回道。
那日产房之中除了她们二人与大夫外，也有几个丫鬟，除了有许世兰自己的贴身丫鬟，更是有两个二等的丫鬟。用药一事虽是她们二人主动问大夫用的，却也是得了大夫同意的。
这点上两个稳婆倒是不怕对峙，就是易嬷嬷再去询问那几个丫鬟，查到的情况应当也是差不离的。
易嬷嬷见二人如此笃定，心中也存了疑惑，难道许氏当真没有在两个稳婆身上动手？前者信不过二人，又如两个稳婆猜想的那般，去寻了当日在产房内的另外几个丫鬟，见众人的口供都是差不离后，这才将信将疑地找到了许氏。
“嬷嬷的意思是那位大夫用了虎狼之药才害了我那苦命的侄女儿性命？”许氏心中大喜，面上却装出一副惊骇的样子。
“按几个人的口供来说，目前是这样的，只是为防万一还请三夫人将那位大夫请过来对峙一番才能知晓事实。”易嬷嬷自然看出了许氏是在假哭，眼神之中并没有半点的悲痛，若是这人真的不舍许世兰哪里会是这副姿态？
许氏却不知易嬷嬷心中所想，捏着帕子擦眼泪假哭的同时，前者心中也在快速盘算着。看来王妈妈此事办得地道，易嬷嬷的手段她也是知道的，没想到那两个稳婆竟能在易嬷嬷的手下撑了下来，半点情况也未透露，看来此事还能运作一番，说不定能将她与仙姐儿摘得干干净净。
这么想着许氏捏着帕子再度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哭道：
“我早于嬷嬷说了此事妾身当真没有动手，我就是再不喜世兰那丫头，也断没有害自家侄女儿的道理……那两位稳婆既说了不怕与那位大夫对簿公堂，那我们干脆直接上公堂对说，也省得我那嫂嫂一家不依不饶……”
易嬷嬷目光微闪，浑浊的老目深处有对许氏深深的鄙夷。
后者这话明面上说得好听似是都为了镇国公府着想一般，却瞒不过易嬷嬷的耳朵，说甚担心许家不依不饶，又说的冠冕堂皇想要对簿公堂。
实则就是看有了替死鬼，就想要将脏水一股脑泼到那个大夫身上。借着将事情闹大，叫众人将目光都放在许世兰的死因上，而忘却许世兰为何会突然早产……若换做平时，易嬷嬷不禁不会说甚，只怕还会乐得配合许氏，甚至夸他一句做得好。
可如今周霄正是要回京的要紧时候，若是此时真将事情闹大了，且不说后果如何，至少整个上京城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因为此事放到镇国公府上，倒是周霄回来尚不知要如何生气……
看来许氏是笃定那两个被关在柴房里的稳婆不会反水了？
“呵，”易嬷嬷心中鄙夷许氏的自私，面上自然更冷了几分，就差不顾脸面地直接开骂了。
“三夫人怕是忘了大老爷只怕此时正在回京的路上了，此时闹出这么一出，且不说旁人如何看咱们镇国公府，但凡许家在公堂之上不管不顾地透露出一点此事与四姑娘有关的话语，只怕咱们镇国公府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
“那，易嬷嬷说笑了，此事与仙丫头又有何干系？”许氏面上的表情一僵，还想着替周芙仙遮掩，却在对上易嬷嬷那双洞察一切的双眼时败下阵来，苦恼道，“那嬷嬷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夫人且先将当日帮兰姨娘看诊的那位大夫请过来再说吧，”易嬷嬷懒怠再与许氏多说，连基本的礼仪都懒得顾，冷冷道。
“妾身晓得了，只是还想请易嬷嬷帮个忙，”许氏曾经是被人捧惯了，哪里曾受过这种气，但如今形势比人强，她就是心中不满不服为着自己的女儿也只能低声下气道，“还请嬷嬷看在仙丫头如今年纪尚小的份上，帮着将此事遮掩一二……”
说着许氏咬牙心疼地褪下了自己腕上的玉手镯，讨好地塞到易嬷嬷怀中。
易嬷嬷见状心中更是不屑，毫不客气地拒绝道：“此事如今看的人太多，夫人求我也是无用，倒不如去求求老夫人，又或者好好问问四姑娘缘何就推了人，且还是个孕妇……”
“母亲，母亲！”就在许氏与易嬷嬷打着交锋的时候，周瑞年父子两也终于趁着夜色赶了回来，老远就能听到周瑞年难掩兴奋的高声呼喊。
“老奴还要继续查探情况，先告辞了。”易嬷嬷只要想到白日张清胭与自己所说的，周瑞年并不是许氏亲生一事，就实在懒怠见这母子二人。尤其是如今再想到从前竟会觉得可爱的周瑞年的性子……
想到周瑞年此时正在对自己当爹的消息欢喜，却是不知晓一会儿叫他知道了许世兰的死讯还不知会闹出些个什么样的糟心事。易嬷嬷更是没有多待的兴趣，转身与许氏告罪了一声，竟是连行礼都懒得。
许氏看着易嬷嬷逃也似的离开，心中暗恼的同时，听到周瑞年的声音也是又气又急，冲身边的丫鬟咬牙问道：“不是叫你们将事情瞒着暂且不叫他们爷俩知晓的吗？怎的人这般快的就回来了？”
“奴婢也不知啊……”那丫鬟叫许氏瞪得委屈，又不敢替自己辩驳。
许氏见说话间周瑞年父子已经走了过来，也顾不上教训丫鬟，连忙换了一张笑脸迎了上去。所幸因为许世兰身份问题，即便是死了也没有主子的待遇，整个三房之中看不见一点白色，更没有办丧事的感觉，周瑞年一路走下来都没察觉到任何不对。
“母亲，我听说世兰生了？我可是当父亲了，是男儿女儿？”周瑞年一过来就忙拉着许氏丢了一堆的问题，瞧他一脸兴奋开心的样子，一时间许氏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许氏被周瑞年绊住了步伐，易嬷嬷本想直接去寻了王妈妈继续连夜调查此事，却在路上忽然遇到了打着灯笼的雾霭。
“嬷嬷可是要去寻王妈妈？”雾霭是受了张清胭的命令来的，若是这会儿连夜叫易嬷嬷将事情调查清楚了固然好，至少明日许家人闹上门来时他们给能给出交代。
但若是这个时候叫易嬷嬷全部调查清楚了，难保老太太会不会忽然插手压下此事。这便与张清胭前两日与易嬷嬷所说的计划背道而驰。
许世兰的事情无法闹大，众人就不会清楚许氏在这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是以许多事便也无法“顺其自然“地被众人发现……
“姑娘说嬷嬷已经忙了一天了，这会儿更深露重，还请嬷嬷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要紧，”雾霭点到即止，并没有说要嬷嬷停止追查，只说叫她保重身体，说着还叫后头的丫鬟拎了个食盒走了出来。
“我们姑娘惦念着嬷嬷忙了一天，怕是连好好吃饭的功夫也没有，这不特地下厨给嬷嬷煮了一碗面，嬷嬷可千万要赏脸尝尝我们家姑娘的手艺。”
说着雾霭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了身后的小丫鬟，提着食盒走到小径边上的石桌上，亲自将面端了出来，将筷子递给了易嬷嬷。
“胭姑娘到底是千金小姐，怎的能叫她亲自下厨呢？”易嬷嬷见雾霭已经摆好了东西，连忙将手在身上擦了又擦这才接过了雾霭递过来的筷子。
“姑娘闲来无事的时候最爱在厨房里倒腾，先前只是做些点心，后来也能像模像样的做些吃食……”雾霭笑着替张清胭解释了一句，“嬷嬷赶紧趁热，姑娘怕您饿着，这面里加了不少肉还给您卧了个蛋呢！”
易嬷嬷心知张清胭是有求与自己才对她这般好，但仍是十分受用，热气腾腾地一碗面落入肚子里，一时间叫她更是感动得不行。也只有菡萏院那位主儿才会关心她这么个老奴婢有没有用膳了……
这般想着，易嬷嬷只觉得自己被氤氲的面上的热气腾得模糊了视线。
易嬷嬷触动的模样落在雾霭的眼中，更叫雾霭对张清胭的敬佩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程度。想到方才张清胭在厨房忙碌时翠羽为她缘何对一个下人这般好时，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回答，雾霭就觉得庆幸。
幸亏萧丛把她们二人送给了张清胭，才能叫她有生之年见到如此替下人着想，甚至能设身处地尊重每一个人的姑娘……
眼见着易嬷嬷吃完了所有的面，连最后一口汤都没放过，雾霭没忍住露出了笑，在易嬷嬷都没有想到的时候，却见后者忽然屈膝朝她跪了下来：
“嬷嬷，这面是姑娘谢谢您的，这一跪却是雾霭替姑娘谢谢您的。我们姑娘艰难，如今好容易有了替先夫人报仇的机会，若不是嬷嬷主动答应帮忙，只怕我们家傻姑娘真会搭上自己的一生与婚约去报这个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