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胭让暗一去调查的是两件事。
一件是许氏的心腹总是鬼鬼祟祟地出门,一件是张家在京城外的庄子附近总听见不太寻常的动静。
只是没想到查来查去竟是同一桩。
原想着庄子附近不寻常的动静需要排查的事太多,暂时先派人盯紧了情况,暗一就先尾随许氏的心腹婆子去了。
跟着跟着就出了城,最后竟然到了张家的庄子附近。
那不寻常的动静也是这婆子自己折腾出来的。
再怎么说,庄子里住着的是张清胭的继母吴氏,不论对她态度如何,总归不能先让外头的人抓到她不孝顺长辈的把柄。
毕竟当年虽说是吴氏从人贩子手中将她救下的不错,谁又能确定她完全没有旁的心思呢?谨慎一些终归错不了。
因此,张清胭将赵嬷嬷和其女翠微送过来,照顾正怀着双胎的吴氏,自然是做下人用的,吴氏愿意这么用都是可以的。即便赵嬷嬷曾是皇亲国戚的教引嬷嬷,但赵嬷嬷还是很有身为下人的自觉,没那么多矜贵的坏毛病,当然外人也不怎么敢使唤她就是了,毕竟是镀过一层金的,脏活累活哪敢指使她去。
翠微就不同了,虽说是赵嬷嬷的女儿,但年纪尚轻,多些历练并不是坏事,只要她有心,成为与母亲一般的总管嬷嬷还是没问题的,赵嬷嬷也愿意让翠微多锤炼些,女孩子家的多学些东西到底不是坏事。
更遑论少有人知道翠微只是赵嬷嬷的养女了,当年赵嬷嬷捡回翠微时本就是因想起自己早夭的孩子,当作亲生闺女儿一般疼爱着,更不会有人对她使什么绊子。
如此一来,许是想碰碰运气,万一哪一天出来探看情况的是翠微呢?
也是暗一运气好,那日正巧碰上是翠微离门最近,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看看最近都是谁在这周遭弄些个小动静。
来这里几日,她能感觉得到吴氏对怀中双胎的慈爱,也能感受到她对赵嬷嬷及翠微这两个继女儿送来的下人都是一视同仁,甚至还很是优容,都说怀着孕的女人情绪起伏比较厉害,但在吴氏身上看却不太明显,就算真是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那好歹能保证相安无事,倒也不赖,因此翠微对于伺候吴氏还是很尽心的。
怎么说也不能让他人从她们母女身上挑出主子的错处不是。
暗一原是要暗中观察一番,但见许氏的心腹婆子神态变得不对劲起来,似乎在打量翠微的神色也变得莫测起来,心下暗道不好,抢在那婆子之前露了相。
翠微被收养时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因此她认为自己就是赵嬷嬷的亲生女儿,但许氏似乎对翠微有了要认回来的念头,否则也不会特地派心腹婆子出来,蹲守着等哪次遇上翠微出来查探情况,趁机与其有些接触。
至于是不是真的要告诉翠微真相,暗一不能确定,但赵嬷嬷不愿告诉翠微她的身世,一贯将她当做是亲生女儿疼爱着,以主子那样体贴下人的性子,是断不会愿意看到她们母女为难的。
翠微虽说在四个大丫鬟中是话最少的,却也是个胆儿大的。
雾霭和霞光暂且不说,她们与暗一一般皆是暗卫出身,先前似乎还有些接触,都是认识的,偶尔能说上两句话,翠羽又是个活泼的,有些小孩子心性,暗一刚来时难免有些好奇,偶尔见到了会多打量两眼,翠微虽说甚少出菡萏院,但有时暗一来回禀事情时也能撞上几回,却是毫不避讳地会打量他,或许是想着怕误了事,就先认了个脸熟。
是以暗一出面朝她打招呼时,翠微抬眼认清了人后便朝他点头示意,却并不敢贸然开口,毕竟是暗卫,但突然出现在明面上,她担心是主子有什么事交代,就没急着开口。
也是好在翠微并没有开口,暗一朝她拱了拱手压低了声音同她说了两句话,顺势问了问吴氏的近况,交代了两句周边近期不太平,叫她以后别再自己开门来,唤小厮看一眼就是。
好歹在赵嬷嬷身边耳闻目濡,虽说暗一没有说明情况,但见他小心的态度,又一反常态并没有穿着夜行服,只是乔装成普通人的样子,便点头应了下来,退回去关上了门。
暗一不急着走,看翠微关上庄子的侧门后,偏头瞥向那婆子躲藏的地方,他的目力不错,看到草丛细微地抖了抖,威慑好那婆子之后便离开了。
不需要让她们知道暗一是为谁办事的,只需要让她们知道这里并不是任由她们肆意妄为的地方即可。
至于那婆子是否真的被震慑了,暂且不需要去理会,暗一所需要做的只是将他所发现的告诉主子,由主子去判断和处理就是了。
结果就是,他做了一回信鸽,而敬王直接派了人去周围守着,不定时巡逻,许氏的人不敢再贸然接近张家的庄子。
于是信鸽暗一又去打探了许氏院子里的动静,据说正在静心礼佛的许氏动了好大的肝火,摔了许多东西,但摔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什,摔了一通听了个响之后就冷静了下来,又转而沉寂下去。
许世兰是八月份早产,民间总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因此听说平安生下来一个小公子时,许氏还是开心的。
她想灭许世兰的口,但她的孙儿是无辜的啊。
再说了,她兄嫂息事宁人的封口费可不便宜,易嬷嬷带着人进了她的私库搜刮了一番,这笔钱可不是从公中出,易嬷嬷搜刮起来可不手软,一大笔的积蓄去了快一半,许氏肉疼得不行还不能表露些什么。
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啊!
但人通常不会将错处引到自己身上,容易让人难以自处,于是许氏就开始痛恨起那两个稳婆的无用,她们家里人的性命可都还拿捏在自己手上呢,就想着磋磨磋磨他们,哪怕出口气也是好的,等到心腹回来回禀说那两家子已经人去楼空,差点又把许氏气了个仰倒。
要说这事确实是有张清胭的手笔在其中,她在说了许氏派人去接触翠微的信里也萧丛顺手转移了那两家人,怕他不答应还多解释了两句。
那两个稳婆的家里人到底没犯下什么错处,就这么被迁怒到底无辜,但那两个稳婆既然敢做出此等下作手段,必然是不打算让她们讨了好去。
性命是何等珍贵的,可惜许氏总是轻贱他人的性命,这是张清胭所不能忍的,因此她也不打算轻轻放过那两个帮凶。
话又说回来,老太太被一连串事情气得短了精神,缓过劲了就开始想着为何好好养着胎呢,怎么就早产了?
这一查可了不得,本来是许氏要压下的事,现在公中交回老太太手中,就连翠微那头都是想尽办法好话说尽才隔三差五能有心腹婆子出门“采买”,对府中掌控力度本就小了许多,更不要说瞒下周芙仙的事了。
周芙灵还在镇国公府时就没少受周芙仙那蛮横脾气的磋磨,自然是打算搓搓她的锐气,但这话从她嘴里说可不合适,于是就让她的丫鬟出面了。
许氏的大嫂身子欠佳,因此拿了那封口费还没急着离开,这头就传出老太太要严查为什么许世兰早产一事,周芙灵的贴身丫鬟就说了她听到的谈话。
“奴婢听着像是一个小丫鬟跟同伴哭诉哩,说是撞见了自家四小姐言语冲突推搡了许姨娘一把,磕着边上的石桌角了,这才早产的,就怕被主子发现了,丢进井里灭了口。”
周芙灵抬眼正要说些什么,就看见门外愣住的许世言,张口喊了句夫君,一脸担忧地迎了上去,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贴身丫鬟,踯躅着开口:“夫君,若是这丫头说的没错,那……”
剩余的无需多言,她既不需要说出与嫡母作对的言论,也不需要阻止夫家为夫家的小姑子报仇,就可以轻轻松松赚得了名分又除去仇人,何乐而不为?
看出了她的为难,许世言沉思片刻:“你且带着这丫鬟随我去,届时不必说什么就是。”
因为不好直接借了人去,那就连周芙灵一起带去,既然她为难,那不开口就是,到时候由他去问即可。
许是因为那位方老大夫说出许世兰曾经提起他幼时对妹妹的称呼,一时竟也勾起回忆,为妹妹的死真正生出些许愤慨来,当然也不得不说有些少年人的热血心性作祟,想尽自己所能地做些什么。
周芙灵一脸哀戚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许世言的神色,大抵能对他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
对于许世言,她不过看看维持着表面夫妻情分。脱离镇国公府是她摆脱永远被压一头命运的开始,虽说到底是嫁进了嫡母的娘家,但嫡母严格上来说也不完全能再算是许家的一份子,只要她用心经营着,总是能比在闺中时松快。
曾经的耻辱她却是不能忘,虽然嫁出去后对于复仇一事后继无力,但既然有人将刀子递到她手边,她没有不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