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
一声厉喝，顾平潮看到最年长的仙尊率先拉住了少年：“你要功亏一篑吗？”
他们那里已经成了整个战场的中心地带，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那里，就像是加注在少年身上的砝码。
重逾千斤。
少年看了一眼地上疯狂厮杀的修士，又看了眼浑身血污的蚩惑，一边是整个朝溪崖还有更多的仙门百姓，一边是朝夕相处，从小到大的至亲。
少年头痛欲裂，猛地捂着头大吼了一声：“啊！！！！”
两位仙尊趁此机会拉住少年，嘶吼着给结界注入最后一道力。
只一瞬，蚩惑就在结界封锁的前一秒“堪堪”挤了过去。
蚩惑还没来的及为眼前的妖魔大军恐惧，腹部就被一只手猛然穿了过去，肚肠横流，鲜血像凄艳的梅花流向不见底的深渊……
手臂猛然从蚩惑腹部抽出，无数的妖魔磨动着利齿爪牙上前围住了蚩惑。
“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猛然响起来，年轻的仙尊颓然跪下。
千年之前的挣扎遗恨毫无保留砸中了顾平潮，遥远的灵魂穿越千年与顾平潮遥遥相望，像是经久绵亘的痛苦终于有了宿主，在黑暗中窥见一丝天光。
痛苦披着皮囊从血肉中淋漓困顿，像是困兽要找一个出口。
不要！！！
不要！！！！！
光是看着顾平潮就涌现出强烈的情绪，灵魂都叫嚣着发抖。
顾平潮差点就喊出了声，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恍然惊觉有什么不对，下意识朝秦修看了一眼。
秦修双目微阖，好像没有看他，从他的表情顾平潮实在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情绪，如果脸皮也有修炼程度，这个人，哦不，这个老鬼应该已经臻入化境了才对，如果不是他捏的发白变形的骨节太像无声的惨叫，顾平潮会感觉这个人比自己还没有“共情”能力。
两人沉默的看着少年跪在地上，周围妖魔如麻，厮杀声犹如远古而来的悲鸣，无边苍穹都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碎肉从蚩惑身上飞溅出来，还没落在地上就被妖魔争而食之，无数的磨牙吮血和惨叫声叠加在一起，犹如无间地狱一般。
年轻的仙尊几乎崩溃，他能看到碎肉上面还很细嫩的疤痕，那是一个月前留下的，而现在，疤痕还没有长好，身躯就已经没用了，蚩惑本来不用上来的，他本不用承担修复结界，他本不会这样的……
血泪从少年仙尊脸上流下，他疯了似的举起剑朝结界刺去，可是没用，刚才还裂了缝的结界就像坚不可摧顽石一样，没有丝毫动摇。
少年嘶吼一声，双手捶在了结界上！
指骨渗血，
猩红如墨。
…………
年长的仙尊一把拉住了少年：“事已至此，无能为力了。”
什么叫无能为力？他们分明可以拉住他的。
蚩惑意识模糊，口中却发出肆意的大笑：“无能为力……哈哈哈……”
腥甜一阵一阵的涌上来，血泪交织。
蚩惑胸腔一团火无处发泄，逼的烧灼肺腑，再抬头，碎发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眼神，至此，恨生。
少年仙尊颓然跪在地上，鲜血自额角顺着鼻梁一直蜿蜒到侧颊，深深没入里衣领里，宽大的玄袍下竟然有些清瘦伶仃的影子。
蚩惑充满血丝带着森寒的目光像尖矛一样刺到少年仙尊身上，像是一株长满了勾子的藤蔓，自无间破茧而出，向少年伸出了妖诡的花。
顾平潮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在什么地方……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
………………
“说不说？！”
“不说是吧？！”
一声声叫骂拷问从远到近，一下子滚到人的耳边。
阴冷昏暗的环境里，每一遍喝问都伴随着骨骼撞击铁牢得碎裂声，夹满着血刃刀锋的铁锈味道。
好像被锋利的刀子剜着骨头，然后活生生被一点点碾碎，鲜血激荡着经络骨骼，汇聚成剧痛的洪流呼啸着向人巻来。
顾平潮猝然睁开眼睛，瞳仁深处发出几不可见的颤栗，几乎在那刹那，秦修倏地动了，他手中那把雪白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
在那千分之一秒内，他手中掌心划过剑刃，忽的，鲜血顺着剑刃凹槽流向剑身，整把剑都散发出了淡红色的光芒。
与此同词剑刃被举起划过天空，巨大的剑气带着呼啸的风，仿佛流光一样眨眼间便划破了整个幻境。
所有虚构的幻想碎裂开来，他们眼前一黑，再亮起时又回到了漆黑的山洞里。
一定是这个幻境的后遗症，放火系大招都没有的虚弱感遍席全身，胸腔处一跳一跳的脉搏抖的厉害，四肢百骸都灌了水一样。
而他的脑子像是多了一层什么东西，隐隐约约隔着就让人很不舒服，就像是千座大山压了上去，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这个伪君子，伪君子！为什么要别人的命给你当垫脚石！”
“哥哥救我！！”
隐隐约约的嘶吼带着血泪的哀泣，像是尖刀剜骨，恨不得剃下血肉才痛快。
然而这个时候他还在紧紧盯着秦修，他没猜错的话……
下一秒，秦修果然动了！
‘啪’的一声，顾平潮当空抓住秦修的手，扯住了他的衣领，把人抵在粗糙的岩石壁上。
砰咚！
秦修后背砸在强上，巨大的力道连带着洞穴都轻微的震了下。
旁边的姬八和吴岳还没来得及欢迎两人出来，就见刚才还共患难的“盟友”转头就磕上了。
顾平潮此刻耳边都像灌了水一样，他面沉如水没让人发觉一丝异样，甚至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秦教授这种打了就溜的作风真不地道。”
顾平潮笑意不达眼底，微微的寒意从他手里巨大的力道散发出来。
秦修修长的眉宇轻微的皱了一下，连带着漆黑纤长的睫毛都扑簌了起来，他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他猛地转过头咳嗽了一声——
星星点点的血沫从指缝渗到了顾平潮的肩上。
“……秦修……秦修……你没事吧？！”
声音忽远忽近的传来，但是秦修已经听不大真切了，其实他今天出来已经很勉强了，傀儡祭的反噬没有那么轻易的过去，而“死生之间”强行破开，比之从内部解开不可相提并论，两相交错之下，秦修就是再钢筋铁骨，此时也撑不住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全靠着顾平潮他才没倒下去，甚至连睫毛已经轻轻覆盖在了眼皮上。
顾平潮自己脑袋疼的跟电锯一样，见到这一幕简直思考不过来了，这姓秦的连傀儡祭弄出来的“大魔王”都能解决，眼下这么轻轻一惯就成这样啦？！
是他法力见长还是这人演技浮夸啊？！
旁边的两人也被这飞流直转三千尺的剧情惊得眼珠子乱转，不可思议的喃喃：“碰瓷的吧？”
顾平潮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但是随即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秦修侧脸白的都透明了，这么冷的天汗珠竟然顺着下颌淌了下来。
艹，我他妈的是水逆吧。
顾平潮心里怒骂了声，认命的把秦修撑了起来。
就在这时，秦修好像缓过来了，用手臂反手靠在石壁上，借力喘息了几口气，指了指掉在地上的剑，言简意赅：“拿一下。”
半明半昧下，这人的鼻梁嘴唇乃至延伸到下巴的线条流畅至极，火光给这人添了一道暖光，像是裹了层人间烟火，顾平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不对，他尴尬什么。
刚才在镜花水月里，要是秦修不作妖，他就能弄清楚这里的万人坑是怎么回事了，想到这里顾平潮没好气的看了一眼秦修，却见人半闭着眼睛，面色有些苍白，根本没看到。
顾平潮有火发不出，懒得帮他拿：“那个啥……吴岳，把秦修的剑拿过来。”
吴岳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目光中透出隐秘的狐疑，拿剑也没注意力道，随手就扔了过去。
顾平潮看着飞驶而来的剑，感到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却又找不出是哪里，眼睁睁看着剑插在了地上。
入木三分，剑柄还在微微颤动。
任谁都会感叹吴岳的力道不俗，然而，就在这时——
“轰隆！！”
宛如开动了什么机关一样，整座洞穴都开始颤了起来，紧接着，山石也发出了连锁反应，刚才还坚固无比的洞穴往下稀稀拉拉的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