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潮推开车门,率先走了下去。这里说是酒店其实就是大一点的旅馆,这里的建筑风格很“江南”,青石板的地面上一排排低矮的房屋,白墙黑瓦,雕花的木窗匾额极具特色,映入眼帘的是家客栈样式的房子,旁边用个牌子写了“商务酒店”四个大字。
几人把身份证交给前台后,顺着木质的楼梯走进了他们要住的地方——209。
里面和一般的酒店差不多,铺好的床和干净的地毯,完全看不出曾经有人出事过的痕迹。
灵溪镇山路多,他们颠了一路,一进去困意就上来了,姬八耷拉着眼睛直接滚到了床上,顾平潮勾掉口罩打了个哈欠,一脚把占据了全部地盘的狐狸踢了下去:“我说您需要这玩意儿吗,随便找个角落不就得了。”
秒睡已经快打呼噜的姬八没堤防,一把摔了个狗吃屎,咆哮着就冲了过来:“我&*¥%··%···”
顾平潮理都没理,抖开蓬松被子直接倒了下去。
姬八正疑惑着,就一头撞上了厚实的结界壁,险些变成一张狐肉饼,泪流满面悲愤道:“顾平潮我艹你大爷!”
顾平潮闭着眼睛轻笑了声:“我替他谢谢你。”
“&*%¥#%······”
唯一靠谱的吴岳正在酒店墙上贴着符咒——从陆川那里拿的,他担心这个镇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还是早作防范比较好,晚上他可不想被内外夹击。
日光西斜,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变得遥远而不清晰,天黑了。
·
将近十点的时候三人被闹铃叫起来,吴岳一睁眼就看见了墙上的黑色粉末,不由皱了皱眉。
有东西来过了。
吴岳声音有点冷:“我们被盯上了。”
顾平潮走过去用手捻了些,轻声问:“感应到了吗?”
吴岳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好像被什么干扰了。”
“果然。”顾平潮打开宾馆的帘子看了眼小镇,此时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浓墨一样的天色,空无一人的街道,如果是梅城,别说十点,就是凌晨2点都能看到行人,而这里,外面安静异常,除了零星的路灯,没有一家是亮着的,呜呜的风声加上南方特有的寒气,像极了隆冬时节的冰天雪地。
然而顾平潮抬起头,更高更远处的山里,他能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在涌动:“这镇子有东西。”
顾平潮拿出那面小小的铜镜,三人静等着子夜的来临。
——10点50。
——10点58。
——10点59。
——11点!!
时针归位是那一瞬间,仿佛有个无声的按钮按了下去。
顾平潮瞳孔轻轻缩了一下,在三人的目光中,那面铜镜还是原样,但是酒店里就像换了个地方,前后左右全是镜面,目之所及都是三人在镜子里的成像,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姬八焦躁的拍着狐狸尾巴,忍不住上前挥了挥爪子。
“咚”一声巨响,姬八龇牙咧嘴的把快撞折的爪子收了回来。
“别乱动,这些不是假的。”吴岳看了看四周,密密麻麻的人影,有的还被拉长变形了,也觉得有些瘆得慌。
异管局,修斯和亚西正在实时监控着这里,亚西“咦”了一声,屏幕里他们三人的身体一点点没有了,就像是隐形了一样。
顾平潮这边看到的东西却不一样,他们这里的镜面上凭空多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庞大的吸力把他们一点点“拽”了进去,三人并没有进入镜面空间,而是坠入了一片黑暗中,他们就像是风筝一样飘了几秒钟就开始极速下坠。
就在几人快要颠吐了的时候,狐狸率先摔了下去,姬八把自己变成了本体,本想借助着一身皮毛当个肉垫,奈何腰胯滚圆,愣是像流星锤一样砸了下去。
“啊啊啊啊嗄!!!”
姬八一身白毛全炸开了,尖叫着落了下去,巨大的坠力险些让她把内脏吐出来,以至于吴岳砸到她身上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了。
下坠的力量太大,估计用法力作用也不大,顾平潮索性一动不动了,任由自己做自由落体运动,闭着眼睛——待会儿指不定就要摔成人饼,眼不见为净,可是想象中的大山压顶完全没有到来。
黑暗中一双手从下面接住了他,一手抄起顾平潮的膝,一手揽住他的背,就这么稳稳当当卸去了下坠的力道,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被人揽在怀里的顾平潮却是一惊,倒不是姿势,这个地方哪来的“第四人”?顾平潮心念一动,腕间骨刀便自动散开又合上,霎那就成了一把雪色光芒的寒刀,但是出乎意料的它并没有按照顾平潮的心意去做,它非但没有架在敌人的脖子上,反而绕着那人打了个转,不仅如此,它在转圈之后还蹭了蹭敌人的衣服,就像是小孩儿撒娇一样,对顾平潮的命令置若罔闻。
看的顾平潮几欲吐血,这宝贝一向不是唯他是从的吗?什么时候被一面之缘的野男人勾引走了。
来不及多想,先下手为强,顾平潮单手直接扣上了“野男人”的脖颈,指尖冒出的火苗闪动着危险的意味,出乎预料的,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一丝慌乱都没有,淡漠的侧脸融入在黑暗中,没有一点突兀,反而是顾平潮威胁的手显得有些可笑了。
两人此时离的极近,顾平潮甚至能听到来人的心跳和呼吸,还有手中皮肤温润的触感,不知怎么的,顾平潮突然有点进退不得的尴尬,他几乎从出生到现在字典里就没这两个字,今天这感觉也是奇妙。
这里黑的不像话,一点火苗只能照到人的轮廓,流畅的下颌线底下是被顾平潮扣在手里的修长脖颈,顾平潮盯着来人看了几秒,突然想起了这人是谁,语调带了两分不可思议:“——秦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受了傀儡祭的反噬吗,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秦修看着顾平潮带着警惕的语气一时也不知怎么说?难道要说因为知道你有危险所以赶过来了?那又怎么解释他知道顾平潮有危险的呢?
这些在他脑子里打了个滚,就被咽了下去,秦修抓住顾平潮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温柔又不容拒绝的拿了下去。
顾平潮脸色微的一变,秦修看似不着力的手直接扣住了他的脉门:“你——”
秦修却没再做什么,走了几步把人慢慢放了下来,顾平潮完全不明白秦修怎么个意思,看了秦修一眼后,快步走向吴岳他们那里,哪想到刚跨出一步顾平潮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地方怎么全是水啊,顾平潮打了个响指,一撮火苗就升了起来,同时把地下照了个一清二楚——
“——尼玛!”
顾平潮几乎是蹦着跳离了脚下那摊“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水,而是粘稠发黑的血迹,足足能没过脚腕,也不知道积了多少年了。
这下顾平潮再不敢在地上了,鬼知道这血池有多少细菌,万一出现变异可怎么办啊尼玛!
他脚下借力浮在了半空中,这下也算看清了这里的全貌——这地方估计是在地下,黑的看不清天光,而且空间宽广,一时看不到尽头。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一个又大又宽的深坑里,里面有些凸起的石岛,边上还有很多干枯萎尽的水生植物,这里原来应该是个潭。
潭中原本的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血水,而潭外的地面却是密密麻麻的尸骨,交叠的倒在一起,像是古代的万人坑。
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诡异的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尸·骨堆满了地面,却没有一具是落在潭里的,而且骷·髅的头一律向外,细细的手臂和身姿呈现向外爬动的姿势。
就像是洞中有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似的,里面数以万计的人在拼命向外爬,但是却没有成功,顾平潮从那黑·洞洞的眼眶看出了当时场景的毛骨悚然。
“这什么鬼东西?”姬八的声音让顾平潮回过神,却已经来不及了,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个黑洞,正把两人往里面拉,这时已经进去一半了。
顾平潮手中火焰瞬间变作了一条粗粗的火焰链子,把两人往回拉,可是他实在低估了黑洞的吸力,连着自己一下子倒在了血潭中。
姬八叫嚷的声音顾平潮已经完全听不见了,这个血潭有问题,倒下去的一瞬间他居然感觉到……恐惧。
顾平潮是个情感缺乏的人,旁人的亲情友情在他那里十分淡薄,这样的情绪上来,他第一时间不是害怕,反而是新奇。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这种情绪,紧接而来的疼痛无暇管这些了,心脏像是被一把尖锥直接穿刺过去,接着在血肉中用力搅了搅,同一时间突如其来的灼痛从腹部一下子蔓延到五脏六腑,眼前阵阵发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半跪在了地上。
这种剧痛比青年时期火系法术反噬的还要更甚,顾平潮的五指几乎是痉挛般的抓在了地毯上,骨节都泛出了青白色,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放在烈火中燃烧,那种极度的疼痛让每根血管都叫嚣着发狂。
顾平潮耳边好像有什么人在说话,有人试图把他搬起来,但是他无法发声,剧烈的灼烧让他眼前全是大片扭曲的光斑,连耳边都是嗡嗡的声音。
他张了张口,咽喉却被东西封住了一样,随即他感觉后背贴上了一只温凉的手,一股清凉的气息从两人相连处传了过来,顿时缓解了顾平潮的痛感,源源不断的力量像泉水一般涌进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才慢慢恢复过来,顾平潮咳了两声:“······这玩意儿······咳、是化尸水吗?”
秦修:“······”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修看了看四周:“你那两个同伴不见了。”
顾平潮没好气道:“我谢谢您告诉我。”
秦修于是默然了,顾平潮打量着四周,片刻后注意力又回到了眼前人身上:“你还没说为什么在这里。”
“被一个黑洞拉进来的。”秦修避开了顾平潮的视线,略微向下看去,睫毛与眼睑形成了流畅清晰的线条。
我假装信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