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宛敛手在石凳上坐下,一改之前在郑云骁面前的慌张模样。
如今她已经明白当日在后山得到的奇遇有多大,只要是涉及解毒的事情,她便有了底气。
“这的的确确是解那蛙毒的药,但若是十皇子愿意庇护一二,我还有别的手段让您体内未清的余毒,好的更彻底些。”
郑云骁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收起瓷瓶就抬脚往园子外面走,对顾念宛给出的条件不为所动。
顾念宛没料到他竟一点都不在乎身上的余毒,忙起身道:
“如今你我有婚约在身,我若是被国公府构陷,对你的名声也没有半点好处。”
可她这番话并没有让郑云骁回心转意。
郑云骁回首挑眉,眼中尽皆厌弃。
深秋裹着寒气的风在园子里呼啸而过,吹得他一袭玄黑色衣衫猎猎作响。
“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
郑云骁的反应让顾念宛心头陡然一惊,一瞬间就知道她赌错了。
刚才郑云骁对她的维护并不是真的因为两人颜面相关,只不过是身为高位者的随意施舍。
见她不语,郑云骁也不在意,再度开口道:
“本皇子最厌恶卖弄小聪明的人,最恨的就是佘族余孽,而你很不幸两样全都占全了。”
“所以父皇随便让我娶谁都可以,但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个整日与毒物为伍的妖女入府,咱们之间的婚约很快就会解除的,你在国公府是否体面,与我何干。”
顾念宛身子霎那间凉了一大截,“你为何,从第一次见我,就如此针对,我自问救了你一命,更从未招惹过你啊。”
“为何?”郑云骁冷笑着重复了一遍,眼中闪动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他望着顾念宛,仿佛透过她看见了当年那个深宫中的温柔的女子。
那人从小给他服用药丹,每日精心为他准备药浴,养出他一身清奇的骨骼,最终让他成为如今让敌国闻风丧胆的铁面修罗,更是他最爱的母妃……
顾念宛不知道郑云骁为什么突然定定地看着她,也不明白他眼中的纠葛恨意,还有那淡淡的忧桑为何而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毒发了哪里不舒服?”
当日那嗜蛊蛙本就是吃各种蛊虫长大的,本就剧毒无比。
郑云骁方才还在问她那到底是不是解药,定是还未服用,体内的余毒的确会让他难受。
但就在顾念宛想要替他诊断的时候,他眼底突然恢复一派清明,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妖女,你少惺惺作态,奉劝你毒术少用,省得被人识破,到时你性命不保没什么,别连累到我。”
尤记那日,他父皇一剑刺穿母妃的身体时。
那个蠢女人,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还告诉他不要怕,快把眼睛捂上。
自己的命都要没了!为什么还要假惺惺的在意他,若真如此疼他,就不该明知自己是佘族余孽,却还偏要进宫生下他。
至今郑云骁还记得,原本对他宠爱有加的父皇那日说佘族都是妖女,而他也是孽种。
那一日,他失去了温柔的母妃,同时,也被父皇下令搬去了最冷清的宫殿,整整半年,都没再见过每日下朝就会来看他的父皇。
顾念宛没想到郑云骁的反应会这么大,连忙解释道:
“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 ”
可不等她说完,郑云骁拂袖就走。
顾念宛暂时只好按下找靠山的心,垂头丧气回了她的小院。
她正思量今后在这国公府该如何自处,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小师傅,你终于回来啦,我在这里等了快三个时辰了。”
顾念宛讶然抬头,只见孩子模样的郭奉仪正背着他的药篓子站在她院门外。
“你是怎么进来的?”
郭奉仪指了指大院门的方向,“刚才跟着你就进来了,大概是府里的下人以为我是跟着你的,所以没人拦着,我就到这里来等你了。”
顾念宛扶额,她实在拿郭奉仪一点办法都没有。
郭奉仪却像是一点都没看见她的无奈,凑到她身边嘀嘀咕咕道:“大夫人身边那个宋婆子,带着七八个侍婢过来了。”
“不过我觉得他们架子好大,说是来伺候,结果一进院子就给你母亲立了一大堆规矩,小师傅你不准备去瞧瞧吗。”
顾念宛的眼神渐渐变冷。
“哼,曾经庄子上的小孩儿欺负我,我拿着石头追了那群孩子里的孩子王半个村子,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从那以后,庄子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欺负我了。而现在,这些人想给我们下马威,可我已经不只是个孩子了。”
顾念宛踏入略显破旧的小院,踩着地上青苔,鞋面不经意间也染污了。
院子里,宋婆子正把一条抹布塞进小宁氏手里。
“你是个犯了错的姨娘,如今能回府那是因为我们大夫人心地善良,就应该多干点活赎罪知不知道?”
小宁氏捏着帕子不知如何是好,周围被宋婆子带来的几个婢子都在捂嘴偷笑。
“这什么姨娘啊,看着还没有我们这些丫头体面,太丢人了吧。”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顾念宛,凛然道:“奉仪,掌嘴。”
宋婆子倨傲地看着她,叉着腰尖声道:“我可是大夫人身边的贴身婆子,你凭什么掌我的嘴?”
郭奉仪却根本没有犹豫也并不怕她,把背篓往身边一放就左右开弓打了过去。
宋婆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就要还手。
顾念宛冷冷看向她,手隐晦一动,一只青尾蜂朝着宋婆子的脖子就叮了一口。
宋婆子瞬间就觉得自己动弹不得了,不一会的功夫,这脸被打的,肿得像个猪头一样。
见状,顾念宛缓缓走到小宁氏身边,让冬箐姑姑端了两把椅子给她。
“宋嬷嬷,你是国公府的老人了,又是在嫡母跟前伺候的,想来最懂规矩。”
郭奉仪此刻已经停了手,宋婆子捂着发红的脸恶狠狠地嗤道:“那当然,我可是大夫人身边最得力的——”
“那我倒要问一句,嫡母教的规矩难道是区区一个奴才,也可以随意作践国公府的正经主子了?”
顾念宛的声音高高扬起,在破败的小院里回荡出声,吓得几个婢子纷纷低下头。
而宋婆子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顾念宛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淡淡道:
“既然宋嬷嬷不说话,我就当嬷嬷是默认了。我娘亲是妾不假,但我是这院子里的主子,一会全都给我浆洗打扫,谁若不服只管离开,我这里可不要闲人。”
婢子们纷纷不甘心地看向宋婆子,宋婆子压低声音安抚道:
“都消停点吧,别忘了咱们是为何来的,且叫这乡下养的野丫头张狂几天,等我们搜罗到她的错处,一并告诉给夫人,叫她重重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