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沈瑜很沉默,多数时间都是将自己的头给低着,要么尝尝桌上的菜,要么喝喝杯里的酒。
只要不去看顾敛就好了。
没准别人正忙着与陈念初培养着感情,既然是指腹为婚两小无猜,顾敛多照顾她,都是应该的。
可以前顾敛对自己的那些照顾又算什么呢?
沈瑜喝了一口酒,用手背将嘴边的酒渍擦干净。
答案其实很简单,也就只是当她……是小师妹吧。
沈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顾自的喝着去了。
佳肴可口,和乐融洽,这晚宴进行的顺遂,只是沈惟注意到了座下的几个小辈像是各玩各的,没有多少交流。
便想了个法子。
只见沈惟晃了晃手里的杯子道了声:“大家觉不觉得……有些冷清?”
其实也不能算作冷清,那份不言不语的压抑只是笼罩在那五个小辈身上。第一次见面,也不是非常的熟络,这样的暖场功夫还是得他来帮忙给匀一匀。只是沈惟这番本是想说开一个话题来聊聊的,寻常沈瑜最会聊天,沈惟便是认定了她会出来接他的茬。
但沈惟看着坐在青仙子与陈清平中间的沈瑜有些低沉,和她以前的画风不怎么相似。
好像哪里不太对。沈惟皱着眉头去看这两边的人,愣是没想通沈瑜怎么突然打入了落雁潭的那一边,而陈念初却打入了虚无之境的那一边。
莫不是……吵架了?
沈惟无疑是没看懂这档子事,但现在没个正常的沈瑜来救场,沈惟就没辙。
也正是沈惟想着自己这个女儿是怎么了的时候,沈瑜没动,却是另一个动了。
只见陈念初站起了身,拱这双手,笑着去看沈惟:“若是可以,念初愿为大家助兴。”
陈念初说话彬彬有礼的,她一直都是修仙界世家小姐的典范。举止从容,端庄优雅,让沈惟见了,也是连连颔首。
沈惟道:“素闻念初的古琴奏得好,今日能听听,很是荣幸。”
“拙技而已,献丑了。”
说罢,陈念初便小步朝前走去,在空地中心盘膝坐下。
沈瑜下意识的去看她,乌发衬着白衣,侧脸很是好看。而她在默念了些什么之后,双手往两边一展,便有一把桐木琴显现,轻轻地落在看他的身前。
陈念初双手搭在桐木琴的两端,闭着眼眸。那琴不是简单地琴,而是一把神兵,那琴弦之上笼罩着淡淡的绿色,像是灵流回荡,留下的能让人察觉得到的灵力。
沈瑜觉得有些头晕,许是喝酒喝的快了,也许是她根本就不善酒。
可她就是觉得她此时此刻应当做些什么,才能够将她心里压抑着的东西给宣泄出来。
众人只见沈瑜站起了身,那一瞬站的不是很稳,可偏生就是那微微的一晃,让她整个人的骨子里的孤傲气给显现了出来。
“光有琴音会不会单调了些?”沈瑜挺直了身子,笑着去看沈惟,“不如我借陈大小姐的琴声,献上一舞助兴,如何?”
沈瑜这是要……献舞??
莫说是与沈瑜才想出几年的顾敛和洛闲,就连沈惟这个当爹的都对沈瑜这话表示震惊。
沈瑜是个天生好动喜欢折腾的性子,当年沈惟送小小的沈瑜去学医术的事儿都成了一个陈年糗事,就更莫说这跳舞了。
没见过,连想都没想过。
沈瑜对这些异样的目光都不管不顾,她一直都是如此,想要做的事情,无论多不被别人看好,都一定会好好的去做。
倒是陈夫人看着沈瑜,就像是瞧穿了她的心事。她在桌下拉了拉沈惟的手,示意他噤声,才又朝着沈瑜说道:“阿瑜试试吧。”
得了陈夫人的首肯,沈瑜也不慌不乱,朝着陈念初坐着的地方走去。
陈念初仰头去看沈瑜,没有多表露什么神色,只是轻声问了句:“沈小姐是喜欢舒缓的曲子,还是烈些的。”
沈瑜微微一笑:“我跟着你的曲子走就好了。”
陈念初点头,修长的右手在琴弦上一划,带来了一个音律。
随着陈念初的一段琴音款款而来,沈瑜也只是站在原处,没有动。
也正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沈瑜在做什么的时候,那琴音激荡,沈瑜旋身抬手,在那一刹那召出了逢春。
金枪就像是破势而出的游龙,那破空凌冽的风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瑜的身上。她一手持枪,一手将枪身负在身后,随着音律的起落,在半空中划来了一个漂亮的弧线。
她身子很热,就觉得方才喝下的酒即将随着她的长枪而扬撒而去。借着周围的烛台,沈瑜身上带着烛火的光影,在沈惟与陈夫人眼里,她身后是夜色,那月光若是落在她身上将会更加的柔美。而在顾敛眼里,她就是那个在与凶兽相斗时,那个勇敢而坚毅的姑娘,一杆金枪能势如破竹,给他忘却所有的力量。
好看的就像是做梦一般。
陈念初的琴与沈瑜的舞无疑是绝配,陈念初弹奏的曲子是偏烈的,很是衬沈瑜的性子。而沈瑜也在迎合她曲子的同时,用长枪划过的风声更好的成就陈念初的琴声。
与其说这是一场斗艳,倒不如说这是一种互相成就。
一文一武,一柔一刚,硬是要说个优劣,任谁也说不出来。
最后的尾音滑落,沈瑜将长枪收入身后,缓缓退了一步。
是一个极其妙的收场,也是沈瑜寻常练枪时的习惯,收手,收脚,再将自己周身的气息渐渐地收敛着。沈瑜没当这是什么重要的场合,只是觉得自己在小竹林里练了一回枪,只是相较于寻常练枪时,今日会少了几分杀气与蛮劲,多了几分柔和与连贯。
好像是气过了,气消了,让她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收了长枪,将手伸到了陈念初面前,朝她晃了晃。
陈念初仰着头,只觉得眼前这个姑娘热烈的像一团火。原本是最为柔情的柳叶眼,却偏生带着几分别样的戾气。
也让人不想轻易地去避开她的眸光。
鬼使神差的将手递了出去,沈瑜则是将她拉了起来,还笑着说:“见识过陈大小姐的琴音了。”
“见识过沈小姐的功夫了。”
其实这才算是两人最初的交集,一段琴音,一段枪技,倒是将沈瑜心里所有的不悦都给化解开来了。撇过什么与顾敛两小无猜的指腹为婚的话沈瑜还是亦如初时,觉得这个漂亮的姑娘极好相处。
也格外温柔。
最先拍手的是陈清平,她瞧沈瑜的目光是愈发的羡慕了。随着陈清平的步子,在场所有的人也都拍手说好。
包括那个从头震惊到尾的沈惟。
一直到晚宴结束,沈惟都还与陈夫人说着这事儿。都说知女莫若父,可今日看通透的也就一个陈夫人。陈夫人也有心对沈惟卖这个关子,这让沈惟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
给落雁潭的几位客人安排的住处在兰居,也不算远。沈惟本是想一道送他们过去的,但看到沈瑜的时候瞧见她脸红扑扑的,不免有些担心。陈夫人摸了摸沈瑜的脸,很是烫。
“是不是喝酒了?”
沈瑜点了点头。
“那你先回去吧,让段舒给你熬些醒酒的东西,不然明天该头疼了。”陈夫人给沈瑜交代着,揉了揉她的头,“这边你就不用担心。”
沈瑜点了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了。
好像也没人注意到沈瑜离开,也免了沈瑜的几句解释。沈瑜沿着小道,很快的就看见了玉鸣阁的一截屋檐。
屋里点了灯,段舒已经到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让沈瑜一时没办法消化。她垂着头朝前走,心思放的很空,就好像应了那句‘酒能解千愁’。
即便那东西是真的不怎么好喝。
本想着在夜里垂头疾行应当没什么事情的,直到沈瑜就这么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住,我……”沈瑜抬头正是道歉,可借着玉鸣阁外的那两个灯笼,看清了自己面前的人。
光影里他的五官显得格外的锋利,那双眸子里像是灿着明星的夜空。
这让沈瑜整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顾敛也没动,他就立在原地,话语里也没带夹杂什么多与的情绪。
好像就是很常然的说出了这句话。
“我……回家。”沈瑜像是受了刺激,连忙绕过了他,朝着玉鸣阁的方向跑。
这不是刚进了屋,想将门给合上,那门板就被紧随着的顾敛给抵住了。
“让我进去喝口水。”顾敛那双眸自去看沈瑜,反倒是看的沈瑜心慌,就愈发大力的去拉那个门板。顾敛眉头一皱,手一松,只听见砰的一时,那门就合上了。
随着门声还夹杂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栽跟头的声音。
“你没事吧?”顾敛上前敲敲门,故作委屈道,“我就想和你说会儿话。”
“别找我,没空,找你的陈大小姐去。”
门内沈瑜的声音气呼呼的,说完这句话,她就头都没回的转身走了。
顾敛站了一会儿,直到确定是没了声儿才走的。他背着手往前走,这走着走着,就笑了出来。
这可算是对他有意?顾敛想着想着,就笑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