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幕过后，那戏台子便又重新以红色帷幕给围了起来。在结束后众人都站起身准备离场，顺着两边的道，往街道处走去。
沈瑜他们几个的位置靠后，便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等两旁的人少了些后再起身。
可就在洛闲刚站起来的时候，一个人朝着他疾行而来，撞了个满怀。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洛闲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长凳上。
还是一旁的顾敛拽了他一把，才稳住了重心。
沈瑜都还没反应过来，她转身看着撞洛闲的那个人，正捂着自己额头处呼痛。
倒是像前段时间自己撞上那个黑衣人头头时的模样。
那是个小少年，眉毛眼睛都挤在一块儿去了，可见他也是撞得不轻。可他抬头见了眼前被自己撞着的洛闲，比自己还懵，便连忙上去搀扶。
洛闲有着一副书生气，看着是有那么一点点弱不禁风。小少年在搀他的时候都有一种自己摊上大事儿了的感觉，他垂着头，发出的声音都像是载满了歉意。
“有没有伤着啊？对不起……”
小少年看着委屈极了，还执意想拉着洛闲去就近的医馆。洛闲倒是摇摇头，一面将自己的手收回去，一面说道：“我没事，你可有伤着？”
“没事没事，公子无碍就好了。”小少年连连摇头，看着洛闲的那双眸子清澈又透亮，“因为有事在身，走的快了些，才这么冒昧的撞到了公子……”
洛闲脾气极好，更何况这也是别人无意间做的。他也是带着笑容，道了声：“记得走路小心些。”
“谢谢公子提醒。”那小少年笑着答完，还朝着洛闲敬了道礼，这才转身离去。
那小少年也是听了洛闲的话，脚步放缓了不少。直到人稍稍疏散些的时候，才放快了步子。
可这一幕，怎么就让顾敛觉得怪怪的？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倒是沈瑜看了看洛闲，关心道：“你没事儿吧？”
“有不是豆腐。”见洛闲还有几分闲情逸致打趣，那便是真的没事。沈瑜看着他将衣服上的褶皱给拍开，摸了摸腰间。
本是带着笑意的，可就在这动作之后，突然就变了神色。
“怎么了？”沈瑜见洛闲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东西，便问道，“在找什么？”
“画。”洛闲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又是摸了摸自己怀里，又是拍了拍自己的袖子，“方才都还在这里的。”
沈瑜记得那布套上面有跟绳子，洛闲就是将那绳子拴在腰带上的。
也是一念之差，没有放进乾坤袋里。
洛闲很是焦急，可见他是对那画珍爱有加的。沈瑜蹲下身来去方才坐着的凳子下面寻，也没有寻到画的踪迹。
总不能长着腿跑了。
倒是那个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敛，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就朝着那街道上奔去了。沈瑜看见顾敛的动作后便立马反应了过来，与洛闲说道：“会不会是被方才那人给顺走了？”
与洛闲有过近身接触的，也就只有刚才撞他的那个。
那顾敛跑去的方向，也就是方才那个人离开的方向。
“追。”洛闲与沈瑜说道，沈瑜点头，与他一道追去了。
街道上来往的人多，这耽误了这么久才去追，顾敛也就依稀能在人流中瞧见那个小少年的头。这不是迎面来了一队吹拉弹唱的乐者，顾敛觉得碍事，便干脆跃身去了屋顶。
莲城里的虚无之境弟子多，对这种突然间就跃到屋顶上的事情见怪不怪。顾敛也没有吸引太多的目光，就这么踏在了瓦片上。
这屋顶上空旷顺畅的多，他在屋顶上飞速前行的同时，也一直瞧着路上那个小少年的踪迹。
他正从怀里拿出了那个布套，在手里转了转，便又放回了怀里。
可能是还没有意识到即将来临的人，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在那小少年即将转弯进入巷子的时候，顾敛翻身，轻轻地落在了他面前。
这一瞬间好像是静止了一般，两个人还大眼对小眼的对视了一阵。
还是那个小少年先吓软了腿。
“你，你，你……”突如其来还从天而降的顾敛无疑是吓到了他，这会儿连话都说不清楚了。顾敛倒是直接了当，环着双手，目光灼灼的瞧着他。
“东西还来吧。”顾敛说着这话，还将手伸了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
“什，什么东西？”小少年下意识的往后退，退的时候还一直看着顾敛。
就像是稍稍不注意，眼前那个人就能将他一击击穿似的。
他一步步的后退，也想要在顾敛的点点神色变化里寻一个绝佳的时间溜走。可他眼前这个人好像并没有要抓住他的意思，反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他往后面退。
小少年本觉得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可顾敛又露出了几分笑容。
这要不就是眼前的人是个傻子，要么就是自己是个傻子。
小少年还是想溜，可那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巨响。
是什么敲击青石板地面的声音，震的他一激灵。
他下意识的回头，就发现了方才还空无一人的身后，站了一男一女。男的穿着白衣，看起来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而那个姑娘手里正是握了一把金色的长枪，明明是个姑娘，那种让人害怕的压力感却是自她那双眸子里发出来的。
方才也就是她用那枪尾，敲击地面才发出的声音吧。而这围着自己的三个人，不就是在戏台前的人。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大，大，大大姐，这其中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少年瞧着心虚，一下便服了软。可那个握着金色长枪的大姐是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渐渐逼近，嘴里还说着：“哪个是你大姐？”
“啊不，不是大姐。”小少年觉得是自己对她的称呼不够真诚，便又换了一个，“姑，姑奶奶。”
“……”
小少年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结巴过，更何况还是面对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这在戏台的时候还看着很随和的人，怎么突然与随和就靠不上边了？
那种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威压，若是他早知道……就不答应那个人去偷她朋友的东西了。
这不是被三人给围住，小少年也没有在回旋的余地。在被制伏之后，在没有任何威胁恐吓的前提下，他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说出能将事情给和盘托出。
“我，我，我方才在茶摊上喝茶，就，就……”
沈瑜见他半天都没憋出一句话，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你结巴？”
“不，我不结巴。”
突，突然就不结巴了？
小少年也不知道为何，这位自己辩护的时候就说话如此流畅了。话说的更顶嘴似的，他乖巧的低下头，也不敢抬头去看那位姑奶奶。
顾敛靠着墙，倒觉得有些好笑。他走到沈瑜身边，道了句：“要不就算了吧。”
顾敛的意思很简单，画找回来了，完好无损。而眼前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不行！”
这不是沈瑜与洛闲都还没有说话，小少年就自己将顾敛的话给否了。此番顾敛、沈瑜以及洛闲三人一道瞧着他，眼神里除了疑惑，还有一种即将要笑出来的感觉。
别人都有意放过他，他却……强行给自己加戏？
这也太有意思了吧？
“你说什么？”沈瑜脑袋一歪，有些难以置信，“不行？”
“我，我的意思是可能有人想要暗中害这位公子，我不是见财起意，来偷这画的。”小少年眸子垂了垂，轻声道，“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明辨善恶是非的道理是要有的。所以……我这也不结巴了，你们就听我说完如何？”
小少年说完后还眨了眨眼，就像是在尽力的招他们喜欢一点。
这些话让沈瑜和顾敛两人陷入了沉思，好像这话有些别有用心，事情本就没有他们想的那样简单。倒是站在一旁的洛闲将画收进了乾坤袋里，朝着他们这边道了声：“听他说说吧。”
三人便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少年身上。
“你们看戏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喝茶。我这喝着喝着，突然就来了个人坐在我对面。他说出了我的名字，也知道我是做些暗地里勾当的。他就告诉我你身上有一副名画，价值不菲。”
小少年指了指洛闲，抿了一下唇，才又继续说道：“然后他与我说，若我偷到了那画，他就愿意以五十银的价钱买回去。他说完，便付给了我十银的定金。我看他大方，便就答应了。”
洛闲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他可有说，你怎么将画给他？”
“他说从这个巷子走过，有一个屋外挂着祥云灯笼的屋子，我将画丢进去，然后就会有人将剩下的钱给扔出来。”
一个人，有钱，大方，看中了洛闲手里的那幅山水图。
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沈瑜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也不是一个正经有钱人的做法，便问道：“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他与我说话的时候用扇子遮着半张脸，我没有很注意看。”少年好好想了想，才又说道，“不过他看起来高高瘦瘦的，眼睛比很多小姑娘都生的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