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的时候,许安凉问桑瑜,“今天不回家了?”
“不回去了。”
“学校门口小摊,地沟油不干净,你还是尽量在学校食堂吃。”
“好。”
“那就下午见。”
许安凉的背影冲着桑瑜摆摆手,汪虹坐在桑瑜的旁边,“要我说,许安凉和你没有一腿,我还真不相信。”
“这事别乱说。”
桑瑜的小脸暗生几朵娇云,“小红花,我先去厕所,如果阿烈来了,你们先去买饭也可以。”
汪虹应声,“嗯。”
前后也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李烈来到桑瑜在的班级,教室的同学大都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空空旷旷只剩下汪虹一个人。
“阿瑜呢?”
李烈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她去哪了?”
“小鱼儿啊——”
后来李烈与桑瑜分别许久以后的重逢,向她说起了当年的事情,她才知道人心是多么可怕的事物。
“她去送许安凉了。”
李烈又一次听别人口中说出桑瑜与许安凉,那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些日子,原本已经消下去的气,蹭蹭蹭得又上来。
不多会儿,桑瑜空着手上的水,因为上厕所心情舒畅地哼起小曲,走到教室,看到李烈坐在第一排冷着一张脸。
他这个样子,好像是不情愿中午一起吃饭么?
“去吃什么?”
李烈倒也没问桑瑜那个叫许安凉的人,甚至也没有问刚刚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桑瑜天真地以为是汪虹提前告知,于是笑嘻嘻地说:“让我带你体验一下,我们一中的食堂吧?”
李烈不挑食,吃什么都无所谓。
就在三个人出教室的时候,一直一言不发的汪虹突然开口说:“小鱼儿。要不你跟学长一起吃吧?难得你们两个人独处,我就不打扰你了。”
“可是——”
桑瑜犹豫着:“你怎么吃饭啊?”
“我去学校门口随便买点什么,填补一下就好。”
“学校外面的饭不干净。”
“得了。”汪虹有意无意地说着模棱两可的话:“我的傻鱼儿,你还真把许安凉的话当真了,咱们那么多年在外面吃也没怎么,正所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好吧。”
桑瑜悻悻地点点头。
汪虹走了以后,教室只剩下李烈和桑瑜两个人。
他扣着桑瑜的脑袋,恶狠狠地朝着柔软的花瓣儿咬了下去,“桑瑜。我很生气。”
莫名其妙。
桑瑜的拇指擦了擦唇角,这个人最近真的有些不可理喻。
“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样?”
“我怎么样?我能有你那样吗?”
“你什么意思?”
强吻别人,还有理了吗?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在李烈来之前,桑瑜没来过学校的食堂吃饭,所以刷卡的时候还是现场借其他同学的,随便点了两碗拉面,找了个空座,与李烈坐在一起。
偏偏人群里,就看到了陈燕学姐和一个黄毛正有说有笑的吃饭。
李烈顺着桑瑜的视角,看着她恬静的小脸表情起伏,随口问了句:“认识?”
“嗯。我学姐。”
“不去打个招呼?”
桑瑜摇了摇头,“她又不认识我。”
她偷偷在心里补充着:就是许安凉追得整个岭南一中都知道了风云学姐。
人家不认识你,你怎么认识的她?
不过,李烈始终没有说。
这一顿饭,吃得实在是窝心。
饭后,李烈牵着桑瑜的小手,顺着食堂后面的林荫道慢慢消食。
现在还是在正月,所以树枝仍是光秃秃的,没有新叶。但是,桑瑜却出奇地喜欢这儿。
她跑到其中一棵树下,对着后面的李烈挥了挥手,“阿烈。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李烈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樱树。”
“你怎么知道?”
桑瑜充满疑惑的问题,在李烈看来有些娇憨可爱,不过他还别扭着那个叫做许安凉的男生。
“上面有写。”
顺着李烈手指的方向,桑瑜看到树上挂着的牌子,介绍着樱树的花期。
“再过一月,就会开花了呢。”
桑瑜伸出手触碰着其中一根树桠,“樱花盛开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嗯。”
“阿烈,花开的时候,你会来一中看吗?”
这是第一次,她对他发出邀请。
“会。”
桑瑜望着光秃秃的树枝,莫名地在心里伤感着,她想自己以后不要再想着和许安凉的事情了,就像他是她说得那样,和李烈好好过日子。
第一次来看这棵树还是在军训的时候。
食堂后面的林荫道,再往右边拐一拐,就到了超市。
桑瑜那会儿因为身体原因不再军训,所以负责给班级的人在超市买饮品,然后由班级的男生抱回去。
许安凉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个活儿。
也就是走到这个地方,许安凉那时还没和她亲昵,却望着这些没有叶子的树枝问:“桑瑜,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少女摇了摇头,她充其量也不过只是认识满大街的法国梧桐罢了。
“这是樱花。”
阳光映在少年孤寂的背影上,是那样的忧伤。
“花期很短,旁人家的花美都是在绽放时候,唯独它落下的时候最美。”
桑瑜在《秒速五厘米》里的日漫里见过樱花,每次影片里的男女学生在樱花下,说着戳心的句子,她的心就不由得跟着触动着。
新海诚导演的每一部电影,她都喜欢。
“许安凉。”
桑瑜随手从他怀里的箱子中取出一瓶农夫山泉,“你一个男生,怎么可以这样忧郁?”
……
李烈盯了桑瑜半天,以为她在恼他吻她的事情,“阿瑜。”
“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桑瑜扯了一抹笑容,“樱花。”
“等花开了时候,我会来你们学校看。”
“一言为定。”
李烈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我先回学校了,快上课了。”
桑瑜望着校门外远去的背影,心里慨叹那个少年,似乎永远都能够清晰地知道在什么时候适合做什么事情,有张有弛,宠辱不惊。
如此想着想着便走到了教室。
“学长走了?”
汪虹一见到她,就问李烈的事情。
几乎没来由得,让桑瑜很烦,“你怎么老是问他的事情?”
“哎呀。小鱼儿。”汪虹凑过来晃着桑瑜的胳膊,“就是中午那会儿,你去厕所。学长问我,能不能当他的妹妹,我可是考虑到我们之间的友谊才没答应的。”
妹妹么?
桑瑜望着面前的汪虹,是啊,她除了皮肤黑一些,又哪里是长得差呢。
“你答应也没什么。”
当年,她那么给他说,他都没有答应,却这样爽快地认了她最好的朋友为妹妹。
桑瑜不知道心里这份酸涩的由来,倒是汪虹听后欢喜不已,“真的么?”
“小鱼儿,那我就连学长的联系方式加上了。”
原来他们,连联系方式都已经交换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
身边的人因为她产生交集后,关系却显得比她更亲近。
桑瑜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顾不得汪虹的震惊,她推开教室的门走了出去。
适才将刚刚的压抑感,缓缓沉入心底。
一周后。
汪虹若无其事地问:“小鱼儿,学长你有没有信?我去拿信的时候,给你拿。”
李烈以前写过信后,会算好时间,通知桑瑜去拿。
她掏出手机,看到没有任何反应的屏幕,摇了摇头。
汪虹扭了扭脖子,自己一个人去了传达室。
等她合不拢嘴地回来时,桑瑜随口问道,“我们小红花是交男朋友了吗?这么开心?”
“额。”
汪虹娇羞着,“没有啦。”
不远处的叶凌,将视线投到她们之中,最后六目交汇时,却什么也没有说。
李烈的信,陡然减少了许多。
桑瑜并没有在意,只当他是忙高考。
直到她一次去厕所无意听起的墙角,才觉得背叛这个词汇,原来也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听说七年级一班的汪虹和实验中学的李烈谈恋爱。”
“真的假的啊?”
“骗你做什么?我都看见汪虹每天都收到情书。”
“真浪漫啊,明明一个区域,前后不到半小时的距离,还要通信。”
“可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么。
当天的晚自习,桑瑜照例和汪虹去学校外面的买饭带回教室。
在走到教学楼前,桑瑜想起上午听来的闲言碎语,于是问汪虹:“你跟阿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跟我哥,能有什么事情啊?”
她说,李烈是她的哥哥。
哥哥和妹妹,没有血缘,多么暧昧。
何况这个身份,不是自己应允的么。
“小红花,我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桑瑜从未用如此哀伤的目光注视着谁,如果汪虹可能告诉自己对李烈的感觉,她可以退出。
就像,退出当年与刘晓的世界一样。
爱而不得,不爱不争。
“小鱼儿。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疑神疑鬼的?”
汪虹不知道哪里来得火,“跟你做朋友多累,你知道吗?”
“你以后,不要再和我一起了。”
既然是要走,输于了口舌的自己,又怎么会再让你赢了气度。
桑瑜点了点头,她向来不是那样会纠缠的女孩子。
汪虹眼里的厌恶,她实际上从很早就已经心知肚明。
很快,桑瑜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一个人的时候,不喧嚣,却也不孤寂。
苑梅在这期间,完全成为想来学校就来,想走就走的小混混。
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忙碌着,而沈梦已经正式接受许安凉好兄弟的告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某种时刻,桑瑜会觉得自己和许安凉,极度相似着。
三月中下旬。
待一中的樱花盛开的时候,因桑瑜基本上不去食堂吃饭,也不参与班级的跑操,所以险些错过。
直到许安凉走进教室,送给她一小根粉红色花瓣的树枝,她才奔跑到食堂后面的林荫道。
樱花开得多美啊。
几只蜜蜂嗡嗡地围绕着花蕊,吮吸着微乎其微的养料。
桑瑜甚至忘记了李烈有可能已经和汪虹在一起的背叛。兴冲冲地拍下照片,发到李烈的QQ里,“阿烈。我们学校的樱花开了,你什么时候会来看呢?”
她等了很久,最后等来了他冰冷的两个字,“没空。”
是啊,他要高考了,他那么忙,他仅有的时间,都用来给汪虹谈情说爱了。
她算什么呢。
晚修的桑瑜趴在桌子上,同学们各自忙碌着,唯独许安凉,总是轻易地发现她的不对劲。
“阿瑜。你怎么了?”
桑瑜看着手机屏幕来自许安凉的消息,心里干涸的贫瘠之地,如下了一场雨,到最后,还是没有回复什么。
过去,她也从未那样遇到过家人以外,会如此对自己好的人。
晚修过后,许安凉主动担任护送桑瑜回家的责任。
聊着聊着,说起了彼此恋爱的事情。
“谈了三个女朋友,全吹了。”
尽管少年本人笑着将一件很悲伤的事情阐述得很好笑,桑瑜还是想撕下许安凉这张伪装的面具。
“为什么会分啊?”
其实是想问,怎么谈了这么多啊。
“因为——”
许安凉故意拖长了语调,“就不告诉你。”
桑瑜停下脚步,她拽着前面那抹孤独的背影,“小凉。你以后别再笑得这么假,我能够感觉到你内心并不是这样的。”
“阿瑜。”
许安凉转过头,他伸出双臂裹着她,“你真是个傻孩子。”
夜风习习。
直到耳边响起李烈尖锐的声音:“桑瑜。这就是你让我来一中看的景色吗?”
她惊慌地从许安凉的怀抱里挣脱,李烈愤怒的模样,让她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
啪。
李烈的手机摔在了桑瑜的面前,她弯下腰,伸出手捡起来。
头顶上悬浮着李烈的话:“桑瑜。这景真美,我们分手吧。”
眼眶不知怎么就是这么没用,装不下泪水,哗啦啦地坠落在地上,她不敢起来,怕李烈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于是桑瑜就保持着半蹲的状态,已经失去友谊的她,在失去爱情时,亦是如此的保留着气节:“好啊。”
李烈走了。
许安凉才蹲下,说着事不关己的句子:“那就是学长啊,第一次见,还真财大气粗。”
见桑瑜没有理会,继续说:“啧啧啧。你看看最新款的苹果机,说扔就扔了。”
说了半天,才意识到桑瑜的不对劲,“阿瑜。你就别哭啊。”
许安凉抚顺着桑瑜瘦削的后背,仍然觉得她的骨头硌得他的心跟着难受。
“许安凉。”
桑瑜红肿着双眼,冲着他尖锐地说:“你满意了吗?”
“我——”
说到底,谁也没想过李烈会在这个时候来探班吧。
而且,至少传闻里的学长,应该对自己吼两嗓子,不是吗?
“阿瑜。”
许安凉一把将快要坐到地上的女孩拉起来,“不就是一个大老爷们么?哭什么哭?当咱把他甩了,成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让李烈误会分手的那个人是他。桑瑜却对许安凉,始终厌恶不起来。
大概是每一个脆弱的时刻,身边都有许安凉的存在。所以在身陷泥淖的时候,还能够顺着这株救命的稻草,得到一缕暖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