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值盛夏,放眼望去,院子里正开满各种各样的鲜花,馥郁芬芳。院墙用红漆刷饰而成,院门口也吊了一盏双喜宫灯,鎏金色的殿门上亦写着粘了金粉的喜字。
进入殿门,最为显眼的便是喜床,床前挂了“百子帐”,上面铺着厚实的红缎喜被,绣着精美的“百子图”。
“看得出来,皇上当真下了一番功夫。”善琴啧啧称奇,“听说惠妃娘娘因为这个院子,气得卧床不起,整整哭了一天,就差寻死觅活了。”
“这就对了。”善棋笑着接话,“动静整得越大,越没人怀疑咱们进宫的动机。你想那些个娇滴滴的娘娘,要是听闻青痕那般凶恶之徒藏在后宫,还不得吓到花容失色。”
青蔻环顾四周,只觉殿堂金碧辉煌,院子美轮美奂,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毛。
她不会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吧。
“你们两个觉不觉得……”青蔻揪了把树叶捻在手中,“不大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
虞筠霭一下朝就赶过来了。
今天是青蔻入宫的第一天,他想陪她一同用膳。
以后的每一天,他都想陪她一同用膳。
不仅要一同用膳,还要一同做许许多多的事情,比如逛园子、逛夜市、练功夫、生几个孩子……虞筠霭的脸红了红。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快平身。”虞筠霭扶她起来,顺带纠正她的用语,“以后要自称‘臣妾’,可记住了?”
青蔻抿了嘴,面露尴尬,“记住了。”
虞筠霭心情好大,挥挥衣袖,“你们先下去。”
善琴善棋随即告退,院子里只留虞筠霭和青蔻二人。
“喜欢这里吗?”虞筠霭嚼着笑意,献宝似的,“我和太后散心时,都喜欢来这里。那一排元宝枫,是专程从小华山移过来的。”
十年前那场浩劫,厍馨儿心灰意冷,回宫之后便不再插手宫中琐事,终日礼佛,将一切交予虞筠霭和虞梓墨便宜处置。
她唯一眷顾的,只有这个院子而已。
她在等院子的主人。
后三宫的西北角,一向被当作未成年皇子及公主的居所。厍馨儿当年选在这里建归洣殿,是抱着何等的希望。
虞筠霭的目光有些游离。
关于青蔻,该怎样对厍馨儿说起才好?
他这算是强取豪夺了。
青蔻只好说喜欢。
虞筠霭拍拍她的脑袋,“饿了吧,进屋用膳。”
青蔻与虞筠霭共膳次数多了,不再紧张。
她自幼长在萧琳琅身边,没养成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虞筠霭也想与她多说几句,套套近乎,早将规矩之流抛诸脑后。故而二人边吃边聊,气氛轻松随意。
“青痕身上可有什么特征?”虞筠霭替青蔻夹了一只丸子,又替她盛了一碗西湖牛肉羹。“慢点喝,当心烫。”
他做得过于自然,自己都没注意到。
青蔻的注意力也不在餐食上,手持银箸想了想,“琳琅宫弟子众多,且大多分布于市井之间,为方便互相辨认,师傅曾为我们打下一个印记。”
虞筠霭问道:“什么样的印记?”
青蔻抬高右臂,将衣袖一拉到底,露出整只手臂来。
一股似有似无的芬香扑面而来,虞筠霭立即绷紧了身子,俊脸上升起一缕可疑的红色。
青蔻的手臂犹如出水芙蓉,圆润细腻,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吹弹可破的皮肤下,隐约走着一道淡青色的纹路。顺着纹路看去,上臂内侧点着一处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印记,形状甚是诡异,宛若一只吐着芯子的蛇头。
蛇头栩栩如生,点缀在白皙的手臂上,与她脸上的纹面交相呼应,再添几分妖娆。
“就是这个。”
青蔻放下袖子,抬头看着虞筠霭,却见他双眸漆黑,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
“皇上?”青蔻在他眼前摆摆手,柔若无骨的手臂靠近他的眼帘。
“青蔻,”虞筠霭的声音比方才沙哑一点:“以后千万不要这样。”
青蔻没听明白,“不要什么?”
虞筠霭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口气十分无奈:“不要在其他男人面前露出手臂。”顿了顿,又补充道:“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你毕竟是我的……毕竟是个姑娘,随随便便露出手臂,不成体统。”
皇上管得实在太宽,青蔻很想顶嘴——她又不是真正的娘娘。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说到底,她惹不起他。
虞筠霭见她迟迟不应,语气愈发不佳,“不许在其他男人面前露出任何部位,你可听清楚了?”
他早就看出来了,小坏蛋脑中压根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也不知那琳琅宫都教了她些什么,动辄抱住青老大的腰身,或是挽住蕴大夫的胳膊,甚至与云昭远那厮并辔相约。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她已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该立的规矩得立了。再这么下去,他就算不被酸死,也会被气死。
本朝民风开放,未婚男女被允许私下相会,但虞筠霭出身皇族,相比放养长大的青蔻而言,自然多受过几天礼教的荼毒。
久居上位,他的口气难免多了一丝说教之意。
这话到了青蔻耳中,便十分刺耳了。
好一个喜怒无常多管闲事的皇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青蔻泄气道:“听清楚了。”
虞筠霭满意点头。
晚膳过后,虞筠霭陪青蔻在院子里散步,“青痕的印记,与你在同一个位置吗?”
青蔻回忆了一番,“这件事情,恐怕有点麻烦。”
“麻烦?”
“她的在……靠近心脏的位置。”
“……”虞筠霭一时没忍住,脑补了一下青蔻的形状,“咳咳咳……”
青蔻没注意到他的别扭,“位置虽然有些麻烦,但青痕如果确实扮作了嫔妃,反而好办。”
虞筠霭脑子里全是不可描述之物,没注意到青蔻话中深意,心不在焉道:“怎么个好办法?”
“……”青蔻直想冷笑,二十多个老婆的男人,装什么清纯。
她看不惯虞筠霭猫一阵狗一阵的古怪脾气,索性捅开天窗说亮话,掰着手指算道:“胸口位置特殊,即便涂抹面浆也极易露出破绽,且宫里的娘娘一共就那么些个,皇上又不是没见过她们衣裙之下的风光,仅需安排她们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