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慕家堡的时候,只有慕非白一个人出来送沈幼安和白远知,那盏‘琉璃莲花灯’被白远知小心的收进了行李里,他们本来是有马车的,后来觉得赶着费事又费力,便就只留下了一匹马。
“你们两个路上小心些,遇着妖灵恶灵尽量绕道走,沈家和慕家虽然都安排了大量的修行弟子在城中平乱,可是也难保能事事都护的到你们。”慕非白面无表情的仔细叮嘱道:“尤其白公子是个凡人,在花都城进出最是危险。”
“知道了,我会保护他的。”
“对了,你的剑呢?”慕非白这才注意到沈幼安的腰间是空荡荡的一片。
“不知道,我在‘苏河秦岸’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把我这把拿去吧。”慕非白摘下自己腰间的长剑,递给沈幼安道:“修行之人怎可不带剑?何况还是去妖界那么危险的地方,这把剑跟了我三十年,他的名字叫‘怀云’,你拿着防身。”
“不行不行。”沈幼安立即摆手,连忙拒绝道:“慕家主您快收回去吧,我去花都待上几天就立刻回来,绝对绝对不会有事儿的。”
“有事无事岂是你能说的准的?拿着吧,又不是送你的,你用完了记得给我还回来。”
“那也不行。”
“我还欠着你一条命呢?你不拿我的剑?难道要让我以身相许?”
慕非白难得开了个玩笑,沈幼安却是听的心下一惊,她知道慕非白没有这个意思,她也知道慕非白现在是真心对自己好,就像以前对慕敛晴那样,只是在照顾妹妹而已,不过突然多出这么多人关心自己,沈幼安的心下除了温暖,更多的便是酸涩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你现在得到的关怀,一定是因为你以前付出过更多的东西出去。
沈幼安至少现在听说了,她跟琴歌在一起过一段时间,而且所有人都告诉她琴歌是个好妖,她不知道这恩情,究竟是自己布出去的,还是琴歌布出去的,若是自己便也罢了,可若是琴歌……沈幼安觉得有些难过,尤其是想到自己如今享受到的所有善意,都与琴歌有关的时候,心里便是一阵钝痛,像是心脏被尖刀刺穿了一般。
“你俩叽叽歪歪在后头说什么说了大半天?”白远知牵着马绳,看着告别慕非白后便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抱着那把长剑发呆的沈幼安,心下便起了些别扭。“还拿人家的剑,剑是能随便乱收的吗?何况对修道之人来说,这剑就是生命。”
“非白哥哥说借我用的。”
“刚刚还是慕家主,现在又变成非白哥哥了。”白远知不屑道。
“他说我以前就是叫他非白哥哥的,这实在是太神奇了,我居然会嫁给慕非白。”沈幼安越说越开心,抱着剑身的手指也是更紧,像是生怕摔着了一般。“而且他现在还那么关心我,还让我叫他哥哥,还把防身的剑送给我用。”
“嘁。”
“白先生,你不能理解我这样的心情,你若是见过以前非白哥哥有多讨厌我,你就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会兴奋成这样了。”
“你就这么稀罕别人对你好?”
“打小苦惯了,自然是稀罕的,多个朋友,多个亲人都很好啊。”沈幼安眼底尽是笑意。“受欺负的时候有人安慰你,有人替你出头,受委屈的时候有人哄有人陪,又比如像现在,非白哥哥就能把这么重要的剑交给我防身,白先生,我现在真的特别特别想记起以前的事情了,迫不及待的那种。”
“慕非白这家伙,不逼死两个人就醒不过来的,到底有什么地方好?”白远知翻了一个白眼。
“白先生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他那剑倒是挺好看的。”
“这把剑叫‘怀云’,我的那把叫‘清风’,不过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等我恢复了记忆,它就是丢到了再山高路远的地方,我也得把它找回来。”
沈幼安骑在马上,修道之人是从骨子里爱剑护剑的,许是很久没有摸过这么有灵气的东西了,她把东西拿在手上就没舍得放下过,爱不释手的来回抚摸,后来逼的白远知说了一句:“你再这么弄它,摸坏了能赔的起你非白哥吗?”
剑不可能轻易的就会摸坏,但因为怎么说都不是自己的东西,所以沈幼安还是听了话的乖乖放下。
‘长乐商丘’离‘锦阳花都’稍要近些,沈幼安随白远知一路进了城,却是看着家家户户都房门紧闭,门上窗上密密麻麻贴着的都是‘辟邪驱妖符’,这符存在的历史颇为长远,但是作用并不算大,充其量也只能挡着些小妖小怪,稍微有些道行的,便是根本就不会怕这玩意儿,屋顶上插着的是‘散魂散阴旗’,一排又一排的层层递过去。
沈幼安对‘散魂散阴旗’更要熟悉些,因为这是沈幻灵十三岁那年创出来的灵器,这旗帜上画着的符文纹路是有吸食妖灵妖力的作用,一般不上百年的妖怪,碰着了便是会被吸进这旗帜所创的幻境里,最后迷失其中,围着这旗子团团打转,直到妖力被耗干便会失了一条性命。
按理说这满城都插满了‘散魂散阴旗’,妖气应当不至于这般厚重的才是,沈幼安觉得城中有几分诡异,这才从马背跃上房顶,细细查看起了那‘散魂散阴旗’来,这一瞧,她才明白原来是这旗子吸食的妖灵妖力过多,导致上头的符文纹路被淡化了,所以效力才会不是平常那般的大,若是说一张新的旗子能吸食百年以下的小妖,那么现在这个,能吸走一只十年道行的都不容易了。
沈幼安一看这种情况,便立即聚起自己的灵力来修补这些已经被淡化的纹路,好在以前也是老老实实的爱过沈幻灵一回,所以对他弄出来的东西是熟悉的不得了,沈幼安一路补旗子补了一条街,灵力耗得过多,最终没了力气,白远知才牵着马在下头喊她道:“沈姑娘,你身边还有一个大活人要保护呢,明儿个可就进锦阳花都了,你这么耗费自己的灵力,等到时候遇着妖怪,可就是得眼睁睁的看着我送死了。”
“这旗子插的太密集了,其实一片插一面就足够,一会儿我拔一些下来,咱们分着把这城给插满。”那些没了符文纹路的旗子也基本等同于无用,留不留下都不重要,沈幼安本想一并扯去,但是后来想想,就这么插着也不碍事,至少老百姓们看着了,会觉得心里头安心些。
白远知没有拒绝沈幼安插旗子的要求,但是拒绝了她说一人负责一半片区的提议。
“不行,太危险了,我们两个必须在一块儿。”
“你担心我?”沈幼安笑着问他。
“我担心我自己呢,你一个修道的,又有灵气又有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一个平民百姓,万一插旗子的时候遇着妖怪,被人家一口给吞了可怎么办?”
白远知手里头至少拿了五面旗子,按沈幼安修补的程度来看,这一般的小妖小怪肯定是近不了他的身,沈幼安本想开口打消那家伙担心的念头,但是后来一想,若是白远知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那自己这辈子也不够后悔的,于是两个人最终还是一块儿,慢慢吞吞的,越过一个又一个的房顶,把那十几面‘散魂散阴旗’给插满了整座城。
沈幼安累的不行,白远知也累的不行,两个人并排躺在房顶上休息,躺着躺着,天色就见暗了,然后月亮也爬上来了。
“今天是八月十五吗?”沈幼安想伸手去摸那月亮。
“不是。”
“那月亮为什么这么圆?”
“大概是看我们两个团圆了,所以它顺便来衬个景儿吧。”白远知偏头的时候,正巧看见沈幼安也侧身在望着自己。
脱下了沈家那套老成规矩的道袍,普通姑娘家的藕粉色衣裙衬得沈幼安更好看了一些,她和白远知躺的很近,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距离近到能感受对方喷出来的温热呼吸,气氛很合适,人也很合适,月亮也特别大特别明亮。
白远知低头吻住沈幼安的嘴唇时,那姑娘的一颗心脏都差点儿没从胸口直接爆炸开来,白远知的双眼是轻轻合上的,但是沈幼安却似乎是惊讶到想要瞪出自己的眼珠子,她被吓的连气都不敢大喘,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有些呼吸困难了。
“呃……”只是想透口气,沈幼安却莫名的发出了一声呻吟来。
白远知的手扶住她的腰,这种关头还不忘身上的那道伤,所以白远知特地用右手支撑着一些自己的身体,怕碰到了沈幼安的左胸口的重伤。两人深情相拥,沈幼安也并不排斥白远知这样突然的亲密,她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怀抱熟悉、呼吸熟悉,就连甜蜜的亲吻,都十分的熟悉。
白远知的气息很干净,带着些雨后青草的清爽,他只是刚刚靠近一些,便撞上了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那个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敲着她的大脑一般,雨夜、竹林、木屋、一个男人的身影,一头长长的白发,疯狂的在沈幼安的脑海里翻腾肆虐,像是同样的场景,记忆里的那个男人也是这么拥着自己。
“啊……”头突然疼的厉害,沈幼安一把推开白远知,表情扭曲的抱住自己的脑袋,在房顶上难过的不停地敲打自己的头。
“沈姑娘。”白远知有些惊慌的抱住沈幼安的上身。“怎么了?别动,别碰着伤口。”
沈幼安疼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见她的反应越来越大,白远知实在是无奈这才一掌劈晕了她。
“唉,我他娘的就是手欠。”
白远知叹了口气,然后背着沈幼安跳下了屋顶,他嘴里念了几句,马背上包袱里的‘琉璃莲花灯’便自己飞了出来,白远知动动手指头,灯芯主动燃起,然后跟着白远知的步子,慢悠悠同他们两个人以及一匹白马一块儿朝前头走去。